中午的午饭时间结束的很快,我和徐可宾都以为王知耀那边和信访沟通完,下午会着急找我们碰一下办案思路,所以不敢耽误,早早回到办公室等待召唤。
但让有点意外的是,王知耀的办公室房门始终紧锁,并没有动静。我想或许他也外出吃饭了?
没人叫正好,我还可以在电脑前玩游戏、看美剧,忙里偷闲一阵。摸鱼的事儿,从不需要人教。
王知耀其实就在屋里,但他把自已反锁在办公室,午饭并没有吃,面色阴沉的想事情。
他在复盘此次玄顺之行的得与失,以及接下来到底要采取怎样的态度。
邓玉泉跟他服务的前常务副省长是多年好友,这次他去玄顺查案初核之前,调查内容被他神不知鬼不觉的过到了邓玉泉耳朵里。一方面考虑到领导交情,另一方面他主观判断邓玉泉是个退休干部,这点事儿也犯不上非要置于其死地。做个顺水人情,何乐不为?
可邓玉泉的反应着实也超乎了他的想象。按照他的计划,需要他通过调查,至少给一个相对轻的处分,两边都能差不多过关。不曾想那老家伙使上了绝招儿,自已安然脱身,却让自已搞了个灰头土脸。
妈的,这人情给的太大了,自已竟做了赔本买卖。
但这次不同,眼看要启动一个大案要案,还是要以查办邓玉泉的旗号,用不用提前打招呼呢?他得仔细琢磨。不打招呼邓玉泉会慌,会有可能走到不可控的境地。可再打招呼的话,更有可能影响后续案件的调查。
常委上午开会说的明明白白,一方面警觉的暗示了对于泄密问题的零容忍,另一方面又敲打了自已。
作为新任命的案件室主任,万一连续两个案子都没有业绩,别说下一步继续进步提拔,主任的位置恐怕都会岌岌可危。看来当上了案件检查室的主任,就不能像处理纠风案件有那么大的灵活度可掌握了。
思来想去,王知耀暗自下定了决心:比起自已的前途,一个退休的邓玉泉算得了什么?!前面已经帮过他一次,这回拿他当幌子的事儿,绝不能再说,即使真的误伤,自家领导那里也有办法圆回来。
那个性欲旺盛的女副省长,一把年纪了还是对这种事儿有瘾,只要他在床上下点儿功夫,基本事事都依着他。
过去他这种人叫什么,面首?无所谓了,农村穷人家的孩子,多亏了一个好脑筋和一副好面孔,有机会服务省委常委,他烧高香还来不及,脸面和尊严这种事儿是教育儿童的说法,对于想实现终极人生目标的成年人来说,又算个屁。
这边伺候女领导,那边一堆女人等着伺候自已,都是女人,谁敢说自已不是成功的人上人?“闭上眼睛,都他妈的一个味儿!”
越想越多,越想越乱,王知耀突然不想在办公室待下去了,昨晚张丽曼又给他介绍了一个小妹妹,说是公司的业务员,可估计是个化了浓妆装成熟的在校大学生。
可刚想共度良宵,媳妇儿突然打电话说岳父眩晕症犯了,他连忙赶回送去医院。荷尔蒙和多巴胺来了个中道崩阻,实在不爽利。
可那个妹子半推半就的羞涩感与诱人的青春气息,始终在他脑子里扎马步站着桩,今天这种烦躁的情绪,非她排解不了。
明天说不定又要一去玄顺装多少天的君子,这股邪火必须发泄出去。抄起电话打给张丽曼,“给我开个房间,昨天那个带过来。”
我万万想不到,猜来猜去的泄密人,就是自已身边这个刚扶正,一副要大展拳脚的王主任。宁可开门炮打不响,也要去当个二五仔,恐怕任谁都猜不到。
看完一集美剧,打完一局游戏,还是没被召唤。正不知道如何打发时间时,手机突然进来条信息,“我来奉州办点事儿,有没有时间请我吃饭呀?”
兔宝?王萱!我心里的白月光来了?我们认识了好多年,竟然可以见面了?一时难以自持。不行,我必须去见她。
可是还有三个小时才下班,万一研究案件怎么办?又蚂蚁上热炕一样焦坐了一阵,王知耀那边还是没有招呼。到底什么意思?
借着出门上厕所工夫出了探看,发现他办公室的灯都关了,耳朵贴在门上听一会儿,竟是一丝动静全无,又大胆轻轻旋转门把手,也锁死了。终于确定,十有八九他也走了!
太好了,进屋找到徐可宾,趴在耳边跟他说,“徐哥,家里有点急事儿,我先撤了。王主任那边我想请假,但办公室没人,一会儿有事儿的话,你替我请个假。”
徐可宾笑着点点头,“你俩要都有事儿,我再坐会儿也撤。放心吧!”
纪委工作没有严格的考勤制度,没有案件的情况下,谁有点私事儿要办,一句“家里有急事儿”,便可以抬腿走人。而我和徐可宾之间经常默契的互相打掩护。
相约见面的地点在商业步行街上一家新开的高档商场里。
我先到,紧张、不安、兴奋的等待了不到十分钟,电话进来了,“我在门口刚进来,你在哪儿?”
我也在门口,听着电话里甜美的声音,眼看门口进来一个漂亮的女孩。
黑色皮衣,搭配着黑底白花的长裙,高跟皮靴,显得身材极为修长。皮肤白皙,大大的眼睛,忽闪着在人群中寻找。随着她整个人出现在我面前,感觉周遭环境的亮度都提升了。
“你好,王萱,终于见到你了。”我走上前去,压抑着想一把拥她入怀的冲动,只伸出一只手想礼貌的致意。
“哎,见面握手显得我们是陌生人似的。都认识那么多年了,不要搞这么老套的欢迎方式啦。”王萱俏皮的一笑,落落大方。悦耳的声音传进耳朵,比从电话里听还要舒服。
“对呀,我们是老朋友了,但这不是头一次见面嘛,我有点紧张,得缓解一下尴尬气氛,哈哈。”我不好意思的笑着挠挠头。
王萱眨巴着闪亮的眼睛,“你也会紧张呀?每天见那么多大领导都不紧张,见我这个小老百姓有什么紧张的?”
我脱口而出,“他们都没你好看呗。再说了,见那些人是工作需要,想不想见都得见。你可跟他们不一样。”
听我这么直接的夸赞与表白心迹,王萱有点不好意思,“好看什么,没让你太失望就好。”
“怎么会,你不知道自已多好看呀,每天不照照镜子?”我继续死皮赖脸着。好女怕缠郎,此话不假。
“你才是猪八戒呢!里外不是人,哈哈。”王萱也不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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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如的回应,让气氛保持着热度。俩人虽然第一次见面,却像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轻松自在的玩笑着。
“去喝点什么?这个时间吃饭也不合适呀。”我问她。
王萱摇摇头,“我中午就没吃饭,现在饿的眼睛都要花了,你舍得让我就喝点水呀。”
“没吃饭不早说,走,那边有一家顶好吃的烤肉,保证不让你失望。可以吗?”我问她的意见。
她很好说话,“你定就好,和你吃什么都行啦。”
俩人并排往饭店走,那家餐厅在一个日本电器商场的顶层。之前去过一次,味道出众,印象深刻。餐厅环境还有文艺范儿,适合约会。
阳光明媚,四下无风,空气中充斥着春末夏初的活力味道。和她并肩走在商业街上,心里的花从小园里开出去,直到漫山遍野的远处,成规模般灿烂。
进到商场,我们坐直梯上楼,这个时间商场人不多,电梯轿厢里只有我们两人。我不说话,打量着她,再次夸道,“我真的没想到你这么漂亮。”
王萱在这种封闭的环境中也有点不好意思,“怎么,一直以为我是丑八怪呀?”
“那倒没有,只是对你一直有的是很好的整体感觉,并没有多想你到底长什么样子。”我很诚恳的表达自已的心情,“我呢?看到后有没有失望?”
“你呀,一看就是个小官僚。哈哈”王萱见到我似乎也很高兴,“其实,我对你的感觉一样,无论你是什么样子,都是这么多年来,给我鼓励,给我支持,对我帮助很大的贴心朋友。你也是我唯一的‘网友’,我犹豫过要不要来见你,可是感觉我们已经早就认识了一样,没有任何陌生感。你比我现实中的朋友相处的时间都长,这么想想,我就觉得你说得对,我们应该见见了。”
王萱说的话竟然和我的心思一样。回想起这么多年来非常合拍的沟通,突然生出一种感慨:她要是我的妻子,该多好……
当天的饭局吃的愉快,天南海北,过往经历,不需要刻意找话题,欢声笑语不落地。
至于烤肉的味道如何,根本不重要。
而她的情感故事,我的婚姻状态,则是很有默契的谁也不提。
吃完饭,王萱递给我一个钱包,“送你一个能用到着的礼物,时间紧,我没来得及打包装,别介意哈。”
“怎么会介意,好喜欢,正好要换钱包呢。可是我从单位直接过来的,什么礼物都没给你准备,怎么办呀?”突然收到礼物,我还有点不好意思,感觉她比我想的更周到。
王萱毫不介意,“那就欠着呀,也不是不见面了,对吧?”
原来她和我一样,期待着下一次的见面。
出来的路上,为了多走一段,我俩又默契的选择了走滚梯,她静静站在身旁,体香阵阵入鼻,而又多次互相看着发笑。瞬间我确定了,这是恋爱的感觉。
人流拥挤的步行街上,和她并肩慢慢走着。似乎我们周围有一个无形的隐藏空间,只有我们二人,不见人潮,没有喧嚣,两个人的小世界里,只有她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
是时候说些心里话了,我坦言,“当时你说不回来了,我还挺难受。”
“难受吗?可是你没告诉我,我以为你也很支持。”她娓娓道来,“最初是定了回来的,然后爸爸说既然去了,就争取留在美国,我就开始奔着拿绿卡使劲儿。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妈妈又过去陪读一阵,她觉得美国哪儿哪儿都不好,不安全,我待在那里家里人不放心,就变卦了,坚持让我回来。我想他们就我一个女儿,上了岁数身边也不能没有人,回就回来吧,在哪儿都是生活。国内现在发展的也挺好,美国那边也有很多咱们看不到的问题,华人在那边,也很难融入他们的主流圈子。”
“留下也好,回来也好,只要是你的决定,我都无条件支持。但主观上,像现在这样能看到你,我更高兴。”听她说了那么多,我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想为她做点什么,“回来的工作问题解决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正在应聘一所学校,家里觉得当老师比较适合我。过一阵子笔试,笔试过了还有面试。先不用你,我自已试试。我感觉招聘过程还挺公正透明的。”她侧过脸来一甩头发,俏皮又自信的说,“总想帮我,就对我这么没信心呀?”
我笑笑,心下对她靠自已解决问题的态度更添爱意,“哪里,我相信你跟相信我自已一样。只是国内跟美国的竞争环境不一样,自已加油特别棒,但千万别硬撑,有些水面以下的游戏规则,可能你还没经历过。事关自已的事业前途,多做些必要的准备总不会错。需要我的时候,一定不要见外。”
“见外?要是和你见外,今天就不会和你见面了。不对,是这辈子都不可能见你了。”她又响起令我小鹿乱撞的笑声。
平时走起来比较长的步行街,那天感觉路程变得特别短。很快到了分别的时候,我问她下次什么时候还能见面。
“可能很快就能再见呢,最近奉州这边我还想做点别的事,弄不明白的时候,我一定请教张老师哦。”她依然对自已要面对的困难生活表现的风轻云淡,自信独立,充满阳光。
“那我先走了哦,最后说一句,今天的烤肉是我吃过的最棒的!”她挥手告别,在我立定的目光中融进了人海。
短暂相聚后,带着离别的淡淡愁绪,咂摸着从见面到分开的幸福感,兴致高涨的回到了家。
初珊珊今天回来的早,看见我开门进来,就从沙发上蹦起来,又冲过来拉着我,非要给我摁在沙发上坐定,“老公,我小妹儿决定考公务员了,我小舅问,你管过考试招生的事儿,想让你给找找人。”
几乎一个回合,下午的幸福体验就烟消云散了。
在初珊珊的语境里,她家的亲属称呼之前必带个“我”字,我三舅、我二姨、我小妹……下意识的带着里外之分,听着刺耳。
听多了成了习惯,我也懒得拿这个跟她说事儿。“找人?现在公务员考试流程多么规范,具体制度设计都是我参与制定的,都是凭本事考出来的,我不就是个活例子吗?”
“老公,我知道你厉害,不是谁都能和你比的,轻轻松松就考了下来。可是琳琳咱们怕她水平不够,不得想点别的办法吗?我可就这一个妹妹,你不能不管。”初珊珊为了家里人,可以使出浑身解数。
在纠风室工作的时候,我具体负责过对全省公务员招考工作进行全过程监督,非常了解其中的运作方式。为了保证考试的公平公正,我还参与设计了全省新的面试流程,总结起来就是体现随机性,双向保密性。
在省直单位方面,考生考场的安排不显示报考单位,考官上午下午每场面试之前都用电脑随机分配考场,考官不知道自已会面试哪个单位,也不知道自已会在哪个考场,更有去掉最高分和最低分的要求,将人情因素压缩到最低。
而在各个地市,收缴通讯工具后,考官集中乘坐大巴,也不通知目的地,只有到地方之后,才知道去了哪个别的地级市。本地招生单位的面试考官都由外地考官组成,每场考试前仍然采用抽签分配考场的方式。
在这种情况下,靠主观打分的面试过程几乎可以完全排除掉“人情关系”因素。
耐心和初珊珊讲解一通,她想了想,“既然都是你参与设计的,你肯定知道这里面还有哪些漏洞,为了自家人,你就破例操作一回呗。”
鸡同鸭讲的无力感油然而生,我懒得再跟她做进一步解释,“这么办吧,笔试让她用各类辅导书多练习,回头我在教她一些考试方法。进了面试再说。”
“太好了,老公,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的!”初珊珊抱着我的脸亲了一口,“那报名呢,报哪儿啊?”
“报名还没有开始,那不得等到职务发布以后再研究吗?!亏你也考过公务员。”我再也不想和她多谈下去,转身进了卫生间洗漱。
其实确实有个小漏洞我可以利用,也正是在报名环节。但此时我刻意隐瞒,不想告诉她。怕说早了,影响大局。
下午王萱我想提供帮助,人家表示不需要;自家的媳妇儿天天缠着,让我帮这个家里人那个家里人……
在我心里,难免不做判断。情感的天平也更加偏向了我似乎不该触碰的那一侧。
人总会在不经意间,碰到可以打开你心门的那个人。她大眼睛上睫毛轻颤投下的阴影,比所有刀锋都更利落地割开了我那层灵魂的茧衣,令我自甘自愿袒露出从未见过光的柔软内脏。
情愿沦落,无法遏制,顺情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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