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愤怒、屈辱、不甘以及……一丝淡淡的释然席卷而来。李佳雪顿时感觉自已几乎要被心中强烈的复杂感情击倒——是廖平!跟她断崖式分手之后她再也没能联系上的廖平。
沙柯路竟然自作主张带她来见廖平,她的前任!
她不做声,只是抓着栏杆,细细打量桥下正与同伴谈笑风生的廖平。
既然遇上了,那我就把你看个清楚,就此告个别吧。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廖平,现在的李佳雪在人群中估计都不会多看他一眼——他实在太普通了。
看得出来,他有些发福了,颜色略深的西装穿在身上有些局促,略显沧桑的脸上再也看不出来年轻时挥斥方遒的痕迹,甚至有些谄媚。
李佳雪愣住了,这就是自已一直以来念念不忘的心结?
值得吗?
直到把同行的中年男人送上车,廖平才松了口气,今天见的这位投资人极为重要,若是一切谈妥,投资人很快会给他的初创公司注入资金,他在家里就快能够挺直腰杆了。
老婆脾气不好,岳父岳母对他也是诸多看不上。这是自然的,谁让他不自量力娶了导师的千金呢。结婚几年了,老婆从未跟他回过农村老家,老家的人风言风语地传他做了上门女婿。
想到这里,廖平黯淡无光的脸上浮上一丝苦笑,就算被当做上门女婿,也是他自找的,谁让他觊觎导师在学术圈子里的人脉与惊人的财力呢。生活嘛,哪有不受委屈的,总不能两手空空,却想好处全占吧,说到底,他只是受了天下女人都会受的委屈罢了。
他觉得自已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毕竟一位女性友人曾经尖刻地指出,女性在婚姻里受的罪可远不止这些,又见她们去哪儿说去了。
他一脸疲态地试着稍稍活动筋骨,身体在颜色暗沉的衣服里局促地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不经意间,他瞥到了不远处天桥上的一对时装男女。都说大望路附近充斥着不少时尚人士,看来不假。那对男女看上去年纪相仿——真登对啊,廖平这样想着,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女孩的目光,那女孩面容姣好,脸上的表情却不太友善,眼神更是清冷孤傲。
廖平完全没有认出来,那个女孩,是他的初恋。
从西大毕业之后,廖平从来不参加西大同学的聚会。自从保送清华读研,廖平便觉得北京这座城市才是他的归宿。可是慢慢地他发现,京城米贵,想要在这里立足,只靠自已是行不通的。他怨过,怨自已出身平凡,怨自已生不逢时。他不曾意识到的是,北京的浮华正在悄悄腐蚀他的灵魂,他心里明白,父母的反对只是个幌子,当年和佳雪分手,在她,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打击,而在他,那是深思熟虑许久之后的结果。
只是因为,他要抓住婚姻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待价而沽。
他知道自已糟糕透顶,可是,人总是善忘的,他强迫自已只向前行,绝不回望,渐渐地,也就真的忘记了自已做过的许多昧良心的事——
再说了,感情中,哪有什么对错呢?深情是男人最稀缺的品质,不管换做是谁,在白月光初恋和导师的千金之间,怎么选择,都是一目了然的答案。
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廖平竟然短暂地想起了李佳雪,他有些恍惚,他深知自已对不住她,在他一生中遇到的所有人中,只有她,活得那么率真坦诚,敢爱敢恨,也只有她,能看透他的本心,她曾是他最好的朋友,可是他,却同时背叛了爱情与友情。
此刻的廖平,感到自已疲惫不堪,他觉得自已光鲜的学历之下,是一颗庸碌而贫瘠的灵魂。
车来了,等车的人群像随波逐流的鱼,廖平跟随人群跳上了拥挤的公交车,不见了。
李佳雪大口咬着一根黄瓜,生着闷气。在她不明智地拒绝了沙柯路一起吃饭的邀请后便头也不回地回家了,然而回家之后她立刻便后悔了,家里有的是书,可是却没有任何食物。
他以为他自已是谁?他凭什么带我去见我的前任?
李佳雪恶狠狠地盯着眼前无辜的黄瓜,心乱如麻。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然而归属地是北京。
北京的号码必须接,佳雪总是害怕漏掉客户来电。
“佳雪,”电话那端一个熟悉的声音轻唤道。这一次,他没有叫她学姐。
佳雪不出声。
“生气了?”
佳雪还是不出声。
“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了,别不理我啊。”那边的男生叹了口气,柔声劝道。
“倒是也不生气了。不过,你到底想干嘛!”
“是你自已说再也没有联系上你的前任,是你的心结嘛。我这才......托人去打听这个人,想着你要是能再见他一面,或许能打开心结。”对面传来沙柯路小心翼翼的声音。
“那我还得谢谢你咯?”李佳雪心想,幸亏今天状态还可以,没有太邋遢。不过转念一想,她突然觉得自已已经不在乎了,那个人现在是人是鬼,又与她何干,这么多年,她兢兢业业,把工作视为一切,拼尽全力,靠着自已在北京站稳了脚跟,她做到了她能想象到的最好的样子,她对得起自已,这就足够了。即使今天遇到廖平的她素面朝天、穿着最破旧的运动衫,她觉得自已都不会再有遗憾了,也不会有任何情绪动心。
“我已经都放下了。”她听见自已轻轻地说。
“那太好了,”对面迅速说,“那你觉得可以重新开始了吗?”
什么意思?
“佳雪,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试一试吗?”沙柯路充满磁性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李佳雪感觉自已仿佛被电到了一样。
好多年没有动心了,可如今……李佳雪有些犹豫,她是喜欢他,可是这些年她变了太多,她早已不是从前懵懂无知的傻姑娘了,爱情不是她的全部。她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庞,爱情这杯苦酒总是使她微醺,或许今天不是个做决定的好时机。
“改天再说吧,这种事情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在电话里就决定了?再说了,我饿了。”她咬牙切齿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开始怀念有沙柯路当田螺先生时的好伙食。
“是不能在电话里决定,”沙柯路表示同意,“所以我就在楼下,我买好菜了,可以上来给你做饭吗?”
李佳雪惊愕地跑到窗前,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高挑少年,他怀里抱着一束剑兰,一手拎着沉甸甸的购物袋,一手朝她招手。
沙柯路眼睛亮亮地盯着楼上的女孩,他永远能够记住李佳雪说的每一句话,要是自已背台词也有这么好的记性就好了。
“告白有什么不敢的,你就捧着一束花去你喜欢的女生楼下,你这么可爱,应该不会有人忍心拒绝你的——除了我。”
69書吧
沙柯路已经自动忽略了最后那扎心的三个字。她还记得自已说过的话吗?
李佳雪显然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已酒后的疯言疯语,眼下,她只有一个念头。
可恶,这简直就是连环套,他知道自已根本无法拒绝他的厨艺!
他可是太会了,如果是寻常小女生,估计早已沦陷且爱他爱的无可自拔,但她李佳雪可不是什么小女生,管他是谁,清北学霸,还是大明星,她绝不再仰视。她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已,你是小镇诞生,最平凡的做题家,个体户的女儿,无名之辈,挣扎的北京流浪者,无产者——李佳雪,你可以爱你所爱,但你更要永远清醒,如果你不失去自我,那便没有什么感情能够伤害到你。
最重要的是,她听到内心深处有一个细微的声音:沙柯路,或许我已不再相信爱情,但我相信你。
她慢慢地向门口走去——她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
她的幼稚矫情有一万个心眼子的明星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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