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能看见,我一直都有在努力变好,有在珍惜你给我的生命。
2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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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的生活,是无止尽的枯燥与乏味,许是曾经体验过一次现在的生活,时间流淌的速度莫名感觉远要比我上一辈子的快。
有的时候,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进展到了下一个月份。
因为是重生,总要比第一次当小孩子的时候要听话些,我避开了很多过去里我做过的荒唐事。
比如闹绝食,死也不吃那女人做的饭。在他们面前,我昂着脑袋,多么地有骨气,到了晚上,我偷偷溜去厨房翻找剩菜剩饭的背影,就有多么地狼狈。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自已还是太傻,太天真,竟真的以为父亲会为了我,与那个女人分开,还平白苦了自已。
再比如父亲看不惯放寒假的我总是早出晚归,为了不被他撞见,我特意每天三点钟左右,在天空还是刚刚泛蓝的时候,逃去外面。
我费尽心思地来回折腾自已,只是单纯地不想待在这个家里,面对着他们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出去也就只是在附近公园里找个长椅,一坐就是一天。
父亲不愿在我身上浪费太多的钱,妈妈也更看重我的学习成绩,迟迟都没有让我碰过电子设备。
我的第一个手机还是在读高中时,因为是私立学校,家里离得远,需要住宿,妈妈才给我配置的。
直到熬过下午七八点钟的时候,我才自已走回家,一回来也不做什么,收拾收拾,就躺下睡觉。
而有一次出现了意外,那天的清晨,泊城下了雪。
我在房间里等雪停后才出去,刚好被要外出的父亲撞见,他以为我每天的早出晚归,都是在跟外面混社会的少年不学好,却从来都没有深虑过,正常人哪有会每天都起这么早的,来陪我一个孩子玩。
他没收了我的钥匙,将我锁在了房间里。
好在家里是二楼,我翻出了一把剪子,刚把纱窗剪坏,申萱萱就闯了进来,并喊来了她妈妈。
女人拽着我后面的领子,就把我从窗台上拖了下去。
我和她大打一架,虽然我的身高和力气都不如一个成年人,但我龇牙咧嘴地像只野生的幼猫,挠伤了她的手指,摔坏了花盆,甚至把床垫什么的都拽到了地上,闹得一团乱。
最后趁她不注意,我还是顺着窗户翻了下去,也幸亏冬日里穿得厚实些,只是衣服被摔破了几块,身上磕得青青紫紫,但没见血。
我觉得我这已经算是离家出走了,但除了那个家,我还真没有其他的庇护所可去,八岁的孩子,身上半分钱都没有。
那一天我走得最远,在一个从没去过的公园的长椅上,自上午一直蹲守到天黑。
那时候的我,脾气很倔,还不肯服软认错,就没有自已回去。
我以为只要我在外面的时候坚持得久一些,他们就会来找我,但直到我等到连夜场的公园里都一个人没有了的时候,我才醒悟,我还是把自已看得太重要了些。
哪怕我真的失踪了几天几夜,他们可能也不会来找我,甚至还会庆幸我这个碍眼的孩子终于实相地离开了。
最终我熬不过冬夜的寒冷,还是自已一个人又走了回去,结果可想而知,半夜敲门回家,被父亲几个耳光打得消停了,之后的日子里才算老老实实,麻木地活着。
而那一晚,我独自一个人收拾着上午被我折腾出来的烂摊子。
没有人来给我收拾房间,我和那个女人的关系也彻底降到了冰点。
只有父亲在场的时候,她才会对我嘘寒问暖几句,父亲一不在,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我们,即使是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也不会对视上一眼。
现在再看,过去里我闹过的事,无非就是想要赶走那对母女,后来发现赶不走后,就自已主动远离他们一家三口。
多么幼稚的想法,多么拙劣的手段啊。
但是现在的我,已经不会再去重复做那些多余的无效事了。
父亲没有发觉我的变化,在他眼中,我的懂事与缄默是我理所应该做到的基础。
可哪怕再细小的变化,落在小学班主任的眼中,那也是极为其不寻常的。
我清楚着自已的芯子已经过了十八岁,还有着寻常孩子完全没有经历过的经历,无论如何都已经无法做到像普通小孩子一样放开了胡闹,任由着笑声肆意。
班主任明梦是个新上任的年轻女老师,日常人设都是温柔小花的那一款,各种漂亮的小裙子几乎每天都不重样。
可每当学生犯事还不承认,或是公布考试成绩时,明老师都会化身成一个满嘴话都不能播的电报员。
我们班还是自她大学毕业以后,接手的第一个班级。
对于我们,她甚至倾注了比一些孩子家长更多的耐心与时间,来一点一点了解班级上每一个孩子的特点。
她知道我是性格较为内向腼腆的女孩子,即使一个寒假过后,我话少的特点依旧没得到改变。
但也许是传说中女人的第六感在作祟,明老师偶尔能将我空洞洞的眼神捕捉个正着。
某一天的午后,她单独找了我,轻声细语地询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摇摇头,最近的一切都很平静,只是将一个十八岁的大人扔入一群八岁的孩子之间,越是到孩子们吵吵闹闹的时候,越能让我的心头莫名涌上一股奇异的孤独感。
而这些感受,我不能同任何人诉说。
明老师也许能帮助我一回,两回,但她最多只能护佑着我到小学毕业。
既然她帮不了我一生,我也没有必要拖她蹚入这波浑水一次,像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起码我知道还有人在这个时候,是关心我的。
哪怕为了不辜负这份关心,我也会好好地坚持到小学毕业。把这条命再拖得远一些,直到对我好的明老师看不见我的时候为止。
“丛希璨,我记得上学期期末考后的家长会,你家依旧没有人来。学校下周将会有个家访活动,每个班主任可以选择去三个学生的家里进行拜访。就是不知道你爸妈什么时候有空,我打算把班里的家访名额给你一个,可以吗?”
几乎是听到家访的瞬间,我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为什么……这和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不一样呢?我明明记得在我上学的几年里,从未有过家访一事,无论是小学,还是中学,都没有学校主张过要家访。
我不想让她目睹到我家里的情况,却也无法开口拒绝,即便她是以询问的口吻在征求我的想法。我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勇气对老师这个职业,说出一个“不”字。
当天回家后,我就把家访的事告诉了父亲,而他只是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家什么访啊?全都是表面功夫,想到家里要钱就直说,还搞什么家访啊……”
对于上辈子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我莫名心中有些不安。
很快,就到了明老师约定要来家访的日子,那是春月里一个最寻常不过的星期五。
刚好放学后,她能陪我一起走回家。
春天,是漫天希望纷飞的季节。
街边花树皆绽开了或粉或白的小花,青葱的翠绿色嫩芽焕发着勃勃生机。
明梦穿着一袭浅绿色长裙,步伐轻盈飘逸,整个人身上都仿佛在散发着温柔的光芒。
她微微勾起唇角,笑容让人情不自禁地就能感到舒适与安心。
她说:“不用紧张,你是我第一个去家访的学生,我其实比你还要更紧张一些。”
“……老师,”我双手攥紧了肩膀上的书包带,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其实学校里根本就没有家访这一事吧。”
这段时间里,除了那天在办公室,明老师私底下对我提到过家访的事,我并没有在班级内听她说过关于家访的通知。
而班级内最近流行的话题里,也始终没有“家访”二字。
“……好吧,家访只是我想见一下你家长的借口而已。虽然我只和你们相处了一年不到,但我对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有感情的。我也不是没有用手机联系过你爸爸,只是……”
明老师皱着眉,表情有些为难,就算她没有把话说完,我也猜到了她联系父亲的结果。
父亲认为学校老师给他打电话,发消息,无一不是冲着他的钱来。
初中的时候,他就总是欠着学校的学费,每当班主任打电话来催,都会把班主任骂个狗血淋头。
想到一会儿明老师与父亲会面的场景,我不禁将脑袋埋得更低。
“希璨,我理解你,我的原生家庭情况也是不太好。父亲酗酒患了癌症,母亲出轨,甚至有了婚外孕。他们连自已的生活都是乱糟糟的,根本无暇顾及我的存在。”
“不过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不全是烂的,人的眼睛只能看到世界的一部分,所幸应该去挑选些自已热爱的事与热爱的人看。终有一日,你会发现过去里我们所受到的苦难,都是为了在某一天遇见自已真正的热爱。”
明老师伸出手抚摸着我的脑袋,我忍不住抬起头去仰望她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的笑容。
突然间阳光晃到了什么东西,小小的,正闪耀着光的,我隐约瞧见了,那是一枚戴在她右手中指的戒指。
曾有过那么一瞬间,我希望自已能成为她的孩子,那一定是件很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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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露出同她一般明亮的笑容。
浅绿色长裙的年轻女子牵着个蓝白相间校服的小女孩回家,一大一小的画面,是我做梦都在幻想的家人间该有的样子。
然而当我们笑着进入家门的那一刻后,梦境……碎了。
随着在我们脚边炸开的酒瓶子那般四分五裂。
许是受到原生家庭的影响,明老师对喝完酒,就趁机耍酒疯的男人,有着先天的恐惧感。
我站在她的身边,一只手还被她牵着,我感受到了原本温暖的手掌逐渐在变凉。
不知道为什么往日里从不碰酒的父亲,在今日怎么就一时兴起喝了酒。
做为他两辈子的女儿,我深刻地清楚,他酒品很差,平时不碰酒还好,一碰上就会发脾气,动手打骂比他弱小的人。
看来这家访的日子选的很不凑巧。
父亲歪歪倒倒地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见门口有动静,似是要进来人,直接抄起地上的一个酒瓶狠狠地甩了过去。
“妈的!你们女的就是矫情,不收拾一顿,还真以为我娶你进门,是为了把你供起来当祖宗养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第五婚,除了我,也没人稀罕要你个破鞋!”
略有些熟悉的场景与台词,让我回想起来上辈子的确有这么一天,他和那个女人因为工作的事情吵起来了。
由于我妈妈之前总是外出务工,回来后胆子变大了许多,在姥爷死后,也敢向他提出离婚。
父亲不但没能认识到自已的错误,还认为是妈妈在外面工作期间有了外遇,便也向后来的这个女人提出过让她安安分分守在家里,当个家庭主妇的事。
在父亲看来,他让她待在家里,不用外出累死累活地打工,是赏给她天大的好事。
而那个女人是和我妈妈截然不同的性格,据说她在我父亲之前,离过四次婚。
第一婚就是申萱萱的亲生父亲,不幸的他还没等到女儿满一周岁,就因车祸意外而亡。
第二婚因为识人不清,对方是个家暴男,女人性格强势,没怎么被欺负,与家暴男成天对着打,就又离了。
第三婚的家中,是因为对方有个小男孩,与申萱萱很不对付,成天以欺负申萱萱为乐,为了女儿,她再次选择了离婚。
而第四婚的对象,是她精挑细选,选出来的男人。对方不但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良习惯,甚至都还没有结过婚。从事的职业还是市区消防员,可惜天公好像惯爱同她开些玩笑。
领完结婚证的第二天,男人就去出任务了,哪知这一去就是再也回不来了。
她在婚姻上,虽然离过四次,结过五次,却都只同那些男人相处了很短的时日。来来回回地折腾下来,她十几年的青春也全都被消耗殆尽了。
别人家一听说她波澜壮阔的婚姻史,再加上她还带着个半大的小女孩,都是逃避不及的。
好不容易找到了下一家,愿意接受她自身情况的男人,却还要她辞去工作,把她关在家中,她不是接受不了成为一任家庭主妇,她只是怕她自已习惯了,就再也挣脱不开家的牢笼。
以后万一再有什么变故,她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没有,女儿她是一定以要自已带着,养着的,不可能留给任何一个男人。
记忆里,女人同父亲因为这件事情发生了争吵,她带着申萱萱一起回了娘家。而父亲灌了几瓶酒后,就会去把母女俩毕恭毕敬地迎接回来。
也是因为这件事过后,我才知道,他们早都已经领了证,早在父亲同妈妈离婚的那一天下午,父亲那边的亲戚就迫不及待地给他安排了相亲。
离婚的那一天,作为一个父亲,他没有回家陪在他唯一的亲生女儿身边,而是选择把温暖给予了另一对母女。
父亲之所以会去追回她们,不是因为她们的份量有多么重,对于像父亲这类自私的男人来说,结婚与离婚不过就是件普通的小事,真正让他回心转意的是一会儿女人给他发的消息,她怀孕了。
我微微用力,回握住明老师的手,目光幽幽地盯着男人的脸。显然在我和明老师进门的时候,他把我们认成了申萱萱那对母女。
“这位是明老师,我之前说过今天有家访的。”
父亲一只手撑着沙发椅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些听不太真切的话。
“什么家访……不就是借着机会来家里骗吃骗喝,趁机要钱的吗?”
他高大魁梧的体型一步一步朝着门口跌跌撞撞地走来:“现在当老师的,可真是轻松,不用怎么费心费力,光凭着几句话,就能从我们这些家长的手里骗到钱……”
明老师虽然有些害怕,但奈何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孩子,她不能将自已企图退缩的情绪流露出来,哪怕内心里面怕得不行,在外面表现得也只能比孩子更加坚强勇敢。
她摇了摇头,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毫无血色:“不是的,丛爸爸,我这次来不是为了钱,就是想和您谈谈希璨的事……”
“丛希璨?”父亲闻言,这才把视线慢吞吞地移到我的身上,同时脸上立即露出十分凶狠骇人的表情,张牙舞爪地要朝我扑过来。
“一定是这不要脸的小崽子在学校犯了事!老师,你别拦着,我今天就要把她这个小祸害打死,给您狠狠出口恶气!”
明老师被父亲突如其来的凶猛,吓得愣在了原地,一只手却还不忘将我往身后拉。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丛爸爸,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完话,好吗?像你这样打骂孩子的教育方式才是错误的……”
“什么错误不错误的?老子生的崽子,怎么教育怎么打,都是老子我说了算!”
“希璨在学校很听话很懂事,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向您说她的不好,而是为了当着您面,表扬她的。”
我木讷地站在原地,从始至终都没有挪动半分位置,早在父亲的大手向我抓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提前闭上了眼睛,本想着任由平日里的巴掌落下来。
可是这一次,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随着我心里默念着的三,二,一的倒计时结束而降临。
夕阳的光辉消匿了下去,突兀的鸣笛声诡异地在我耳畔处炸起。
我睁开眼睛,房间里光线昏沉,明老师纤弱的背影由一个变三个,又由三个变两个的来回重叠。
最终随着类似于电话铃声的结束,那个坚定不疑地挡在我面前的,为我说着好话的明老师倒了下去,原本紧握着我的那只手,也不知何时起松开了。
我依旧是副仿若没有灵魂的,呆愣愣的样子,双手捂着胸口的位置。
奇怪,明明这一次,是我唯一一次没有感受到疼,我应该开心才是……
可是……为什么身体不疼了,反而眼泪却更加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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