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同目送着他们离去,我看着阿里耶的背影,却如何也说不出一句“再见”。
我是如此懦弱,我想,在这样的场景下,我竟只能任泪挥洒。
待阿里耶他们的脚步声消失于夜色中后,阿爹又回过头来温柔注视着我。
“阿爹,无论您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
此刻,我已止住啜泣,尽量平静道。
“好。”
阿爹似乎不愿再勉强我,只轻轻将我拥入怀。
我依偎着阿爹,忽在阿爹的衣襟上闻到一阵异香,这香味好似一股新鲜木屑味,闻起来很是清新,同时夹杂着一丝甜,它好似有抚慰人心之力,我只觉内心宁静,周身和暖,随后,便不再有意识。
……
绿洲上草叶生发,苜蓿花大片大片盛放,我兴奋地奔跑,耳边风声呼啸,跑着跑着,不知怎地,身体抑制不住地摇晃,并觉冷风在刺破我的衣裙。
我猛然睁眼,看着地上的绿草在我眼前瞬移,双脚好似被什么东西勒住,意识瞬间恢复,我竟在一人肩头!
“放开我!”
我挣扎着,声音却是极小。
似乎察觉到我的反抗,那人停了下来,将我轻缓放下。
我站定后,才看清眼前之人,浓黑的鬈发,一脸的胡髭,身形魁梧,我并不认识他,但能认出他身上的盔甲,这是大月兵士的装束。
“禺姑娘,您醒了?”
见我定定看着他,他试探性地问道。
“这里是何地?”
我问。
“已到明月山脚下。”
他答。
我看了一眼周遭的景色,确定了这是明月山背部的山脚。
东方的天幕已泛白,意味着白昼将要降临。
想来他扛着我足走了半夜,从前山腰翻至后山脚,这得有多快的脚程!我颇惊。
“你叫什么名字?”
我再问。
“努嘉哈。”
他答。
“努嘉哈,你走吧,我要回去。”
我淡淡地说。
“禺姑娘,自大贤将你交到我手中后不久,厮杀便开始了,你如今去,只是白白送命。”
努嘉哈看着我道。
“我阿爹还在那里。”
我说着,已经沿路返回。
“禺姑娘!”
努嘉哈拽住我的手臂。
“大贤希望你活下来,而不是殉国,这是他唯一的愿望!”
他动容道。
我瘫软在地上,我怎会不知阿爹的心愿,可我怎能忍心留他一人。
“禺姑娘,为了那些为我们拼命的人,活下去!”
努嘉哈走至我身前,蹲下来扶着我的双肩,看着我郑重道。
我呆呆地看着他,无法言语,面上已是一片冰凉。
对视良久良久,我缓缓点了点头。
见我答应,他笑了。
“我知道禺姑娘身法不错,又冰雪聪明,绝对可以自保,我跟着你,只会暴露你,既然我已完成大贤的交代,我们便就此别过吧。”
他说。
“你要去哪里?”
我慌忙问。
“我知道大王的大致去向,去追随他们,这也是大贤与左大将对我的命令。”
他笑着说。
我沉默了许久。
“那么,珍重。”
我缓缓说。
“这是大贤留给你的包裹。”
他轻柔地将我扶起,随后将一个包裹递给我。
我接过包裹站定。
“禺姑娘,希望我们还有相见之时,珍重!”
努嘉哈右手放于胸前,躬身对我行了一礼,随后扬长而去。
我注视着他的背影许久,待他身影消失后,才往反方向走去。
茫茫大漠,我却不知去向何处,我只漫无目的地走,一直走,一直走……
烈阳高悬于空中,我饥渴难耐,浑身乏力,再也迈不出一步,我瘫倒在黄沙中,黄沙有些滚烫。
我不知走到了何方,但可以肯定的是我走离了月城,因为这里没有皑皑白雪,只有漫无边际的黄沙。
我看着蔚蓝的天空,灼热的烈阳,眼泪顺着眼角流淌,却不舍闭眼,我爱这晴朗的天幕,忽而一阵风过,将沙卷到我的脸上、身上……我终于被迫闭了眼。
也好,死在温暖的黄沙间,任凭风吹日晒,沙起沙落,我总是自由的。
记得阿爹第一次见我,我便是躺在黄沙中,此刻在黄沙中了去生命,甚为圆满。
我微笑着,再次睁开眼睛看着天空,日光微闪,蔚蓝色渐趋模糊……
渴,无尽的渴,感觉喉咙已经干裂,忽然,一滴滴清甜的水珠流到了唇角,我贪婪地用舌头舔舐着,慢慢地,意识似乎也流了回来,我感觉到有什么湿热的东西在舔我,一遍又一遍,我艰难地睁开眼睛,只看到了一双蓝色的眼睛在盯着我。
我惊得立刻坐起身,眼前是一只狼,它银灰色的毛正在月光下闪烁,而我则在月牙泉边。
我警惕地看着它,它见我醒来似乎还有些高兴,只轻轻蹭蹭我。
我不是置身于漫漫黄沙中吗?怎会在此?我狐疑地看着依偎在我脚边的狼,它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用它蓝色的眼睛看着我,我只觉这双眼睛有些熟悉。
“银雪?!”
我盯着它看了许久,脑中忽而闪现了什么,便惊奇地喊道。
记得那时我才十岁,那日也是漫天飘雪,我与阿里耶偷溜出城去玩,在皑皑积雪中,我看见了蜷缩在雪堆里的它,紧闭着双目,浑身颤抖,我将它抱回了家,因它毛发呈银灰色,我们又在雪夜相遇,便为它起了这个名字。
那时的银雪还十分幼小,但却极为聪明,总是用那双美丽的蓝眼睛警惕地盯着我,好在我悉心照料终是让它放下了防备。
我养了银雪一年,后面是阿爹逼着我放了它。
“它需要广阔的天地,而不是圈养。”
阿爹看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柔声说道。
我十分不舍,却还是将它放了,记得那天我将它放到明月山脚下,小小的它一步三回头的看着我,场景十分悲凉,六年光阴转眼而过,我却再未见过它,没想到再见时是这番情形,也未想到它还能记得我。
往事历历在目,可惜已是物是人非,我难过至极,抱着它,将脸埋入它温暖的毛发中,银雪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心情,用头轻轻蹭我以示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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