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腻的黑暗中,烛火摇摇晃晃,将几人身形扯得狰狞奇异。
此处,能见度太低了。
窄小的火光被湿冷的雾气压缩成一小团橘光。
圆通抬手护住,生怕它被什么东西给吹灭。
太冷了,又黑。
圆通强撑着情绪,压低声音反复喝骂着。
好像这样,能稍微提提自己的胆气?
骂了会儿,却并没有人应和。
圆通收了声,只听见四周一片呼吸,急促起伏。
在灰絮般的暗影里,显得分外清晰。
他嗓音一顿,登时害怕地扯起眼皮——
只见,青年俊秀的面容隐在烛火交界处,分割下半明半昧的光影。
69書吧
一面温暖和煦,一面阴冷诡谲。
两种矛盾的气质糅在一起,将他衬得格外…恐怖?
青年视线微微垂落,凭空落至某处,烛光在他瞳孔间倒映燃烧,浇出莫名的情绪。
仿佛在打量着什么,又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等等,他在看哪儿?
是…他的手吗?
圆通心头悚然一栗,几乎要捏不住烛台。
幸好铜质坚硬,其上嵌刻凸出的纹路令他猝然回神。
“小,小厨神,我们,怎么,怎么做?”圆通哑声开口。
扶黎视线从那白蜡上扫过,折紧眉头。
“大哥,别急。”他说。
主要是,他现在有个分外荒谬的猜测。
——这蜡烛是他在遮阳伞下的柜台里寻找到的。
有且仅有一支,缩在角落里,泛着白惨惨的冷光。
而在柳寒锋的描述里,小贩诡们五官融化,搅成一团,最后凝成厚重的白蜡。
嘶,不会吧,这蜡烛该不会是…
脑海再次脑补出各种画面。
一会儿是漆黑潦草的眼珠,一会儿是猩红裂开的唇角。
眼珠抡起,唇角扯裂。
最后,这些零碎的片段,化作一轮沾满天空的太阳。
阳光底下,小贩诡溶成一滩惨白的蜡液,最后逐渐凝固成一支冷幽幽的蜡烛。
没什么具体实证,先别想这茬了!
扶黎甩了脑袋,强行将自己思绪拖回正轨。
嗯,他刚才想到哪里了?
哦,对,出于谨慎,他自跌入瓮城开始,就一直在心中数着秒。
及至现在,一共六百二十三秒,约莫过了十分钟。
他刚才瞭向蜡烛——
本想通过其燃烧的长度,来确认瓮城里的时间流速。
而后,却惊愕发现!
这十多分钟的时间,烛身几乎没有半点削减。
两种可能。
一是蜡烛本身。
作为点亮瓮城的道具,它只会在特殊节点、或是特殊事件里削减,来为提示他们任务进度和走向。
这样的话,难度就不高,也符合D级本本身的调性。
第二种猜想便有点恐怖——
烛液不落,时间不走,很有可能说明,这瓮城里头的时间,是凝固的。
短暂的凝固,带来短暂的安全。
一旦打破某种平衡,这隐在暗处的危险,会随之成倍卷来。
加之瓮城外头,还有十几只小贩诡在守株待兔。
…嘶,这恐怖的难度!
不行,无论如何,都得加快探索进度了!
扶黎抬眸望向那白蜡烛,视线轻轻颤了下。
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后,他方前行几步,抬手从圆通那儿接过烛台。
“怎,怎么了?”
圆通递给他,声音似乎沥着恐惧,“难道这烛台有问题?”
还挺敏锐。
扶黎却笑了笑,不着痕迹地移开话题。
“大哥,麻烦你把我们三个拴在一起。我举烛打头阵,你在中段控场,柳寒锋压在最后头。”
“对了,看着点距离,千万别让他被烛光照到了。”
圆通点点头,麻利照做。
很快,一条由粉红缎带栓成探索小队,从黑暗里摸索着贯出。
打头的是一烛明火。
扶黎腰缠粉带,猫着身子,举着烛台,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行。
他将烛火横在最前头,手臂伸直,携着火光,上下左右缓慢平移着。
可惜,这里的黑暗委实稠密。
即便他如此施为,能照亮的,也仅仅只有脚下的方寸之地。
啪嗒,啪嗒,啪嗒。
三人缓慢又谨慎地前行着,脚步刻意压得很低,却依旧在瓮城中,敲响出一道道沉重的回响。
咚,咚,咚。
心跳声与脚步交杂。
随着三人深入的程度,黑絮愈发浓密猖狂。
扶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中烛光越缩越小,最后竟像一柴火苗,可怜兮兮坍缩在烛台上。
终于,要到关键地点了吗?
扶黎扭了扭发胀的手臂,回头嘱了声小心,而后心神瞬间绷至最紧。
他试探的,一点点往前挪了一步。
下一秒。
一股极其腥臭,极其腐烂的气息疯狂地灌入他鼻腔。
扶黎一个趔趄,好悬没栽倒在地上。
太,太臭了,根本没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这种令人窒息的恶臭。
什么盛夏里发酵了的化粪池,什么腐坏许久的肉块,什么久未清理的旱厕,相形起来,都逊爆了。
扶黎只感觉。
一股极端渗人的臭气顶上脑门,眼睛旋即渗出一层薄薄水雾。
他屏住呼吸,没敢动弹半点。
那股臭气依旧无孔不入地往他脑海里钻。
头昏脑涨,思绪沉重。
他艰难地扯了扯腰间缎带,想让那二人多少有个心理准备。
没想到,他们早就弓腰扶腿,捂住胸口干呕起来。
……嗯。
其中,圆通的反应分外夸张。
他脸色分外惨白,额间青筋夸张地突出,连带着整个人面颊肌肉都不自然地抖动着。
等等,为什么他突然看的这么清楚?
难道说!
扶黎蓦然折过头,眼眸惊愕的撑大——
稠密浓暗的黑雾被拨开,烛火瞬间填满这一隅空间。
但亮的不只是他手中的蜡烛,而是…
一整片蜡海。
蜡烛多而杂,或短或长,或粗或细,凌乱地散落在各处。
它们通体呈一种幽白色,歪歪扭扭地四处斜插着。
乍一看上去杂乱无章,其实绝大多数,都拱卫向同一个地方。
扶黎心下叹气,将呼吸狠狠凛住,视线绕着白蜡烛左右晃了三圈,
做足了心理防御,才肯拧着视线,往中央一探。
一片血池入眼。
猩红色黏液在烛光中摇荡。
无数尸体堆在池水里头,或沉或浮,或露或埋。
有的已经腐化成一堆白骨,森森骨头戳出,粗粗看去,像是丛丛耸生的珊瑚。
有的尸体半腐,干瘪濡湿的肉块贴在里头,打出咕噜噜的异响。
更有的,脖根歪斜扯断,头颅好端端地漂浮在水池里,在他注视下,慢悠悠地扯出一点微笑。
扶黎猛地倒退一步。
忽的,无数铁棘从黏腻的水池中探出。
它们交叉剉成绞架,星星点点的黏液淌在上头,仿佛才结束了一场酷刑。
果,果然。
他就知道,这种臭味…绝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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