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2月 阴
请允许我以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记录此刻,虽然我并不喜欢阴天,但是此时的激动难以抑制我内心的喜悦,哪怕是在阴天。
时隔半年,我终于获得了“新纪元”号的随船考察资格,在此,我由衷感谢我的老师——柴尔德博士,如果不是他,我缥缈的梦想恐怕依旧是无稽之谈,我无比荣幸,作为第一批前往“第二遗迹”的考察人员。
今晚注定难免,我多么期望早一些见到“新纪元”号,多么期盼见到她曼妙的模样。
1928年3月 晴
她太美了!是人类数千年来智慧的结晶,请原谅我的失态!朋友们,如果你们能亲眼见到她,一定也会和我一般,她是一艘漂亮的三桅帆船,戏水于艳阳高照下波光粼粼的罗德普罗维斯港内,她是这儿最大的一只船,同时是我见过的最大的一只船,当然,也是我见过最美的。
我们一行二十人在“新纪元”号全体船员的热烈欢迎下登船,除了我们二十位研究员外“新纪元”号上还有二百三十名船员,他们无一不是经过大海考验的人,我很期待在未来的数月里和他们一起的工作,此行,我们要从罗德普罗维斯港前往“第二遗迹”所在地伊斯特艾伦德,一同前往的还有“新纪元”号的另外两只姊妹舰——“无畏”号和“前进”号,她们的大小虽然不及“新纪元”号,但在世界范围依旧位列前茅。
在奥斯莱曼船长的带领下,我们这些新客人参观了“新纪元”号,她的内部空间大得吓人,“新纪元”号从上到下共分为五层,甲板向上有两层,最上方的是驾驶室,其间摆放有各式各样的航海仪器以及一幅巨大的航海图,我对航海学涉猎尚浅且不说那些精密仪器的用途,就是其中某些的名字我都认不太全,唯一稍稍能看懂一些的也就只有那幅海图了,我也从中了解到了此次航行的路线。
甲板之上的第二层是船长室以及我们这些研究员的休息室,我们的休息室不大,一张简易的单人床紧贴墙壁,为了节约空间,船底安装有两只抽屉,以便于物品的收纳,靠窗的一侧临近床沿的地方安装有一块充当桌子的木板,没有椅子这是对狭小空间的解放,环境不算好,不过拥有独立空间让我欣慰不少。
甲板下的第一层是船员宿舍,他们每四个人一个房间,分上下两铺,没有桌子,只有再靠窗一侧放有一只矮柜,相比较下,我对我的居住环境再无怨言,这一层除了船员宿舍外还有餐厅、娱乐室、研究仪器室以及武器室,研究仪器室里摆放的都是此次对“第二遗迹”开发所用的工具,这些玩意随便拿出一件都可以抵得上我半辈子的身家了,不过它们是由皇家研究院投资的,倒也不用我操心,武器里的放着的则是目前世界上最为先进的武器,我听说在埃尔维斯基附近的海域总会遇上海盗的侵袭,不过我还是期望它们永远不要排上用场。
最下面两层没什么太大介绍的必要,最下层是货仓,我们的吃喝等补给品都堆积在那里,而另一层则是轮机室,船长并没有领着我们去参观,只是大体介绍了一下,我也只从他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新纪元”号相对于其它三桅帆船的区别。
参观完毕,接着就是我们自由活动的时间,在艾斯维尔的带领下大多数人跑去娱乐室玩扑克,我向来不喜欢这种运动,于是就一个人在甲板上闲逛,船员们正在紧张的进行出海前的最后检查,桅杆、侧舷炮被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码头的挑夫一件件驮着我们出航的补给品,我看了片刻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1928年3月 雨
离港一周,我不得不为我接下来的航行生活感到担忧,在颠簸里保持一个良好的睡眠对于我来说是个奢望,单单是白天的那种恶心以及晕眩几乎就得要了我的命,船医艾什娅小姐给了我些东莨菪碱,才将我从晕船的苦痛里解救出来。
“新纪元”号有着一套完善的规章制度,船员们按部就班地忙碌于各自的岗位,而我们这些研究员并不在制度的管理范围内,这一个礼拜里我都处于一种无所事事的状态,我很好奇为什么艾斯维尔他们能对几张纸片保持如此高的热情,以至于一个礼拜都能泡在娱乐室里不出来,我带来的几本书已经被我翻看了两遍以上,实在没有再读下去的念头,我开始有些羡慕船员们的忙碌了。
1928年3月 晴
一连数天的阴雨,今天终于放晴,我乏闷的心情也算得到了缓解,同时,我已经开始习惯航行的枯燥生活——其实是因为我找到了新的解乏方法,奥斯莱曼船长的船长室里有一只摆满各类书籍的书柜,在得到奥斯莱曼船长的允许后,我获得了这只书柜的使用权。
关于我如何获得奥斯莱曼船长的允许,我不得不再次感谢我的尊敬的柴尔德老师,奥斯莱曼船长曾经和柴尔德老师一起参加过某个岛屿遗迹的探险行动,在得知我是柴尔德博士的学生后,他对我无比亲切,不仅将自己私藏的各地美酒分享给我,更是将船长室的另一把钥匙借给我,以便我随时借阅书籍,作为交换我必须在他值夜班的那晚陪他聊天解闷。
奥斯莱曼船长藏书的种类很丰富,除了有关船舶以及航海知识的书籍外,还有介绍世界各地风土人情的书以及不同地区的神话传说,我父亲是一位民俗学家,在他的耳濡目染下从小我就对神话、风土这类书籍保持有浓厚的兴趣,这也是我成为一名考古从业者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同奥斯莱曼先生的交谈中,我得知了此次航行的具体路线,我们将顺着法尔亚纳洋流沿着南大路的海岸线一路向南,绕过南大陆最南角——思多尔角,然后向着东北航行,到达北非来纳岛的艾斯威亚港,在艾斯威亚港进行为期一个月的船舶维护后(艾斯威亚也将是我们最后一次靠岸补给的地点),再次从艾斯威亚港出发后,我们将凭借季风向东航行直至到达埃尔维斯基岛,根据奥斯莱曼船长的判断,我们这一趟前往埃尔维斯基大概要花费八个月左右的时间——包括在艾斯威亚停留的一个月。
或许我只能控制自己的读书欲望了,以免在下一段无趣的日子里好打发时间。
1928年7月晴
69書吧
老天!终于看见艾斯威亚了!
数月以来每日食用坚硬饼干以及腥臭的罐头制品无疑是对我牙齿以及味蕾的考验,我必须吐槽那些食物,我向来觉得食物是用来享受的,但是在我看来,它们的出现完全是为了折磨人的。
那些饼干——哦,与其说是饼干,我更愿意叫它石块,它的坚硬程度绝对超乎你的想象,即使你再怎么用力去咬,也只可能留下一道浅浅的牙印,它的味道我也不敢恭维,是一种很“嘈杂”的味道,尝起来像是交响乐团缺少指挥后随意演奏的纷乱乐章,总而言之并不太美妙。
其次我尤其排斥的就是那些罐头制品,我尤其厌恶作为餐后甜点的甜梨罐头,那种诡异到无法言说的甜腻感在入口数秒后便会立即转化为直击后脑的剧烈苦涩,在尝试过几次以后我便对这种食物敬而远之。
明早到了艾斯威亚我一定要大吃一顿,顺便私藏些长棍面包或者是当地特色的马尔卡洛酥饼吧,我曾坐火车来过艾斯威亚一次,我至今都对马尔卡洛酥饼的那种独特味道记忆犹新,我十分喜爱它的酥脆以及适口的甜度。
1928年8月晴
一个月的船舶保养工作在昨天结束了,今天也是我们启航的日子,这次来艾斯威亚给我一种说不出来感觉,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
大约七八年前,那时我还未毕业,我曾独自来到艾斯威亚考察,说是考察倒不如说是老师给我的一次休学旅行,我记得那时艾斯威亚人是我见过最有活力的,在白天劳累过后,只要到了晚上,艾斯威亚的酒吧必然是座无虚席,不论男女老少,仿佛夜晚狂欢是睡前的必要仪式一般,到了凌晨,狂欢的人群才会陆陆续续回家休息。
然而,当我再次来到这个小镇的时候,我感觉一切都变了,这种变化速度不像是七八年能改变过来的,每当太阳落山的时候,街道上就会安静的可怕,且不说人,就算是流浪的猫狗甚至是老鼠麻雀都再难看见,一切都仿佛是死去了一般。
艾斯威亚有一家远近闻名的餐厅,他们家菜品的口味往往能抓住大多数人的胃口,尤其以一道特色的炖鸡肉出名,七八年前我尝过之后,直到现在依旧念念不忘,在得知船队要在艾斯威亚休整时,我便对这道特色炖鸡肉产生了无限的回忆,船一靠岸找好旅店后我便迫不及待地循着记忆奔往那家餐厅。
然而,我很失望,并非是它关门倒闭,反而它经历了一次不小的重新装修,原先的店面招牌仅仅是一块用红色油漆涂有店面名称的木板,而现在则换做了一面雕刻有精美浮雕的大理石板,那些浮雕雕刻的并不清晰,但是我能依稀辨识出是某几种海洋生物,浮雕的样式十分古老,我也只从某本古籍中看过类似的浮雕,这种雕刻技术几近失传,要是我能找到制作这块招牌的人,估计能给老师一个巨大的惊喜吧,惊喜暂且先放下,来说说我失望的主要原因,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他们家更换了全新菜单,没错,那道有名的炖鸡肉也不在售卖了。
新菜单几乎都和鱼有关,航行这么多天里,除了饼干罐头,吃的最多的就是鱼了,我几乎把我这辈子要吃的鱼都吃完了,我坚信等到回去我再也不会碰任何与鱼相关的物品,碍于老板的热情以及强烈推荐,不善拒绝的我,还是要了份煎鱼排,不得不说厨师的手艺并没有退步,依旧是那般的抓人胃口,只是我现在对鱼类制品抱有很大意见,所以对它们并不是很感冒。
不过有一点特别值得吐槽,艾斯威亚的空气里弥漫这一股若有若无的鱼腥味,我曾以为是我在船上待久了,嗅觉系统出了问题,以至于闻到的都是鱼腥味,后来在与同伴们的交谈中得知并不是我出问题了,而是艾斯威亚确实充满了躲不掉的鱼腥味,不过我并不是很在意,或许艾斯威亚人突然发现水产行业获利更大呢。
临走时,我向老板打听了制作浮雕的师傅,只是老板也并不知道它们是谁制作的,只告诉我是在镇子上的一家石雕厂买的,只可惜后来因债务问题在两年前倒闭了,石雕厂的老板在解散一众工人后就是消失不见了,那些工人也陆陆续续离开艾斯威亚另谋生路。
从老板口中得知石雕厂旧址,我便告辞离去,石雕厂旧址在艾斯威亚西部的一片偏僻地方,道路已经荒废,两旁的杂草已经长到齐腰的高度,路不好辨认,只能跟着被压出的车辙走才能找到可以通过的地方,我大约走了半个小时才找到那家荒废两年的石雕厂。
石雕厂的铁门在风吹雨淋下已是锈迹斑斑,好在门栓并未被完全锈蚀还可以打开,不过要想推开,还是耗费了我不小的力气,大门像是个半身入土的老人,推动时发出一阵“吱呀”的惨叫,僻静之处又只有我一人,未免有些后背发凉。
入内,左边是一排排的厂房而右边则堆放着还未进行雕刻的石块,这一幕总让我有些疑惑,如果是因为债务原因而倒闭的,为什么不将这些石块销售掉抵债呢?我记得在艾斯威亚附近的海鲁伦劳斯镇就是以精美石雕出名的,按道理来说不至于卖不出去吧,不过商业的事我也不太了解,大概有什么特殊原因导致他不愿意或者是不能将这批石材卖出去吧。
我漫步走入厂房,厂房的透光性很好,阳光从窗户渗入沁满整个房间,我不免产生了些许错觉,总感觉这里像是有人居住一般,厂房是相连的,我从它们之间的连接通道一间一间的穿行,房间内的物品大同小异,无非就是切割器之类的雕刻工具以及还未制作完成的工艺品。
愈往里走,太阳的光也愈发昏暗,仿佛时间快速流逝一般,直接跳过了下午的时光,我一直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来到了厂房的最后一间,这里几乎看不见多少阳光,昏暗的环境十分催眠,我咬住舌尖才让脑袋得到清醒,房间里只有一座类人型雕像,它摆放的十分奇怪,是背对着门口的,想来雕刻者并不想让人看见石雕的面容而故意为之。
石雕很高,目测五米左右,雕像分为两部分一个一米左右的石台加上石台上的那个类人型生物,从背后看,石台上的那个生物呈蹲伏状,它的后背长着一对破破烂烂未长成形的翅膀,像是神话书中的石像鬼之类的生物,雕像的雕刻十分生动,哪怕是在大师行列里都难寻敌手,我不禁为这样的人才流失而感到叹惋。
我快步来到雕像面前,想欣赏欣赏这位无名大师所做的惊世之作,“轰”,我感觉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离开这里是我潜意识下达的最后指令,我像只被猫追着的老鼠发了疯似的逃跑,一直到我跑到艾斯威亚的街道上,我跌坐在地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全然不顾其中弥漫着的鱼腥气味。
我失魂一般地飘回自己的房间,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我睡了很久,期间一直做着一些诡异的梦,梦里“dogens”这个梦魇般的呼唤像只驱不散的恶魔烙印在我的脑袋里,直到第二天下午,我才从梦中醒来,不过任凭我如何努力都再也想不起昨天看到的雕像究竟张什么样,以及我做过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梦,直到我再次来到那家餐厅门前,那封印在我脑海深处的记忆才重新觉醒。
深海生物,鳞片,长满触须的头颅,未成形而破败的翅膀,利爪,数以千计的哭泣头颅
“dogens”!深潜海底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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