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进屋后,只见身着灰色儒装的王先生正醉眼朦胧趴在书桌上,一缕长须夹在书本里,已经白了大半的头发随意的用草绳束在脑后,脚边倒着几个空的酒壶。
“先生早。”三个弟子走到书桌跟前,齐身鞠躬道。
“嗯,早。”王先生抬起头双眼眯着看了看弟子们,应声道:
“昨日布置的功课可曾做完?”
“回先生,俱已做完了。”
“好,你们三人交上来我看看。”王先生撑起身子,半靠在背椅上打个哈欠懒声道。
“是,先生。”三人齐答,先后递上各自的功课放在桌上。
王先生首先拿起最上面小兰的文章,边看边点头,看完后随手放在一边,而后继续看其他两位弟子的功课。当看到周言的时候,却是眉头一皱,抬起头来两眼肃然盯着周言。直到看得他心里直发毛,打鼓不停,方才收回目光。
只是还未等到王先生批语,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有人喊道:
“少爷,少爷......”
老老实实站在一边动也不动的胖子李得意道:
“是我家仆人财源广进。”
“财源广进?”
三人不解。
“额,是我爹给二人取的名字,一个叫李财源,另一个叫李广进,还不错吧?”
三人无言。
惟有那李得意因为老爹能取到这么好的名字沾沾自喜。
只见那李广进跑进屋内,先道了一声“王先生”接着朝那李得意道:
“少爷,快,快,老爷喊你回去,四夫人许是不行了。”
李得意一惊,本就细小的眼睛一红险些要哭了起来,慌慌张张的收拾起东西来。突然他不知想到什么,朝着王先生“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叩首道:
“先生求你救救我娘吧,我四娘素有痴病,常常迷迷糊糊半夜梦游,我们本早已经习惯。但前些日子自夜游回来便昏迷高烧不止,我爹访遍九江郡内名医都言不知何故,先生,学生求你去看看吧。”
“连各位名医都无法,我亦不精通岐黄之道去之又有何用。”王先生摇首道。
“先生,得意虽然驽钝,却也知先生定会医术。”
“夷?”王先生奇道:“你为何如此肯定我会医术?”
李得意看了看先生,又看了看正低眉顺眼的言,毫无义气的一指戳到旁边周言脸上道
“他说的。”
王先生望向一脸讪笑的言,他眉头一皱道:
“为何诳语欺骗同窗?”
周言抓了抓头皮,哈腰陪笑道:
“先生莫要瞒我们了。这几年来先生教我们的健身练体之术我们愈练愈觉身轻气爽。别说我和小兰,就连这个早些年被我一吓就倒地装死的胖子,自从练了这健身之术气也不喘了,也惊的住我吓唬了,就这几手也非整个九江郡那些庸医所能够比的。”
“休得胡言。”王先生呵斥道:
“这岐黄之道我也只是略懂而已。”
不想那李得意死心眼,认准了的事便是牛也拉不回来,依旧趴在地上磕头不止不肯起来,口中直呼“先生救我。”
小兰看着急得即刻就要晕过去的李得意,不禁一急也求道:
“先生您就去看看吧,安安他心也好。”
王先生无奈,瞪了一眼旁边正装着无事,抬头四顾的惹事精道:
“罢了,我就随你去走一趟。”
李得意大喜,赶忙呼那财源广进二人准备马车,几人一齐朝他家中而去。
马蹄不停,鞭声四起,不久便到了李得意家的大宅子。李得意匆匆把王先生领进到内房,却见他爹李富贵和其他几个夫人正围着床榻低声痛哭。
李富贵看到得意进来,嚎声更甚,鼻涕眼泪齐涌了出来哭道:
“儿啊,你可来了,快来见见你四娘,你四娘一直惦记着你,想要再看你几眼。”
李得意还未进房之前就已经哭的稀里哗啦的,听到他爹这一悲天大喊,鼻涕眼泪更是直飚,两父子抱在一起,鼻涕也互相纠缠着,看得旁人心惊不已。
王先生实在是看不下去,咳嗽了几声。那李富贵方抬头方才发现还有外人,松开宝贝儿子道:“原来王先生来了,实在失礼了,我父子二人......”
还未说完一串鼻涕又流了出来,眼看又要大哭起来。
王先生忙道:
“李员外莫急,我略懂医术,得意托我来看看能否尽上一份心力。”
虽说已是遍访名医都无用,但举凡绝望之人都有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这李富贵一听,赶忙鼻涕一吸急吼道:
“快快,你们快出去,让王先生看看。”
围着的众人赶忙散开走出门去,周言和王先生他们这才看到李得意的四妈。
只见她躺在床上,大热天的全身都裹在一张棉被里,惟有手和脸露在外面,就是如此还不停的打着冷颤。她双手平放胸口,青筋暴出,形如鸡爪,再看脸上双颊已经凹了进去,全是青色,双眼紧闭,印堂一道道黑痕似有似无,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谁都看的出已经是命将不久。
王先生手按她的脉门半晌,又看了看她的舌苔后起身站起。李富贵赶忙问道:
“先生,可还有救?”
王先生沉吟道:
“可救,只是却非药石可救。”
李富贵不解问道:
“先生何意?何为非药石可救。”
王先生道:
“尊夫人并非是病了,而怕是被阴鬼所扰,也就是俗世称的中了邪。”
在座的虽经常听道这阴鬼中邪之说,却也都未曾见过,听王先生这么一说,皆是大惊,不由的退了几步。
“难怪,难怪我寻遍名医都称未见过如此病状,我早该想到这关键。”李富贵恍然大悟俯身朝着王先生一拜到底道:
“先生一语道破,定有解救之法,还望先生看在我儿份上救救我们。”
“不必多礼,正是为此而来。”王先生双手空托道。
说罢王先生走到旁边书桌前,张开一宣白纸后用镇纸压住。他从笔筒取出一只狼毫握在手中,定气凝神闭目半晌,忽的张开眼睛,运笔如飞,仿佛行云流水,转瞬狼锋一收便已写好。
众人站近一看,却见一硕大的行草“柏”字从白纸上跃出,带着道道青光扑面而起,好似一阵狂风刮了过来。众人不禁吓得闭上眼睛,又发现半晌毫无动静。待重新张开眼睛时,发现确实什么也没发生,好像刚才只是众人的幻觉,再看那桌上那墨色的“柏”字只觉得龙蛇飞舞,大气磅礴,却也无刚才灵异之事。
周言仔细看了看那字不解道:
“老师的行草往日我们也多见过,今日似乎稍有不同。”
“哦?”王先生放好笔墨,脸有笑意道:“你倒是说说有何不同。”
“往日亦是如此大气,只是今日,似乎......似乎还有一些莫名之气,学生说不上来。”
“不错,你能看到这点,便说明我罚你那几年抄的各家名帖还是有些作用的。”王先生吹干墨迹后又把纸对折后抓在手心,转身走到床边对那四娘道:
“每个人阳寿终究有穷尽之时,虽不知你为何留恋阳间不去,甘愿做那孤魂野鬼也就罢了,如何能害其他凡人?你看旁边她家人悲痛模样,你在生前莫非就没体会过丧亲之痛?速速离开,否则即日便是你魂飞魄散之时。”
说完把那刚书有“柏”字的纸靠近了些,只见那纸块瞬间闪烁出青光,那青光仿佛天地间第一缕冲散黑夜的光芒,不强烈却又如此的正大浩然。
顿时满屋透亮,那妇人面容不断变化,挣扎少许突然睁开双眼悲泣道:
“先生,奴家知错了,非是妾身想要谋害这位姐姐性命,只是有天大冤屈哭诉不出,故想借这位姐姐身躯一用,以报冤仇。却不想这位姐姐身躯五行和妾生八字相冲,导致神魂难共存。她乃五行缺水之命数,奴家又是五行独水的极水之命,奴家如今想出却又互相牵绊出不得,才害得这位姐姐如此。”
王先生眉头一皱道:“哪怕你有天大冤屈,要知你乃阴鬼之身,可随鬼吏去地府在阴间判官那伸冤记案在册。倘若阳间律法不曾惩戒那人,等他到了阴府自有判罚之时。你此刻擅自妄为,害人害己,罪孽深重,不速速回头只会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那妇人悲泣道:“妾身冤气难出,只要能看到那负心人有那偿罪一日,即便是魂飞魄散也心甘情愿,只是不想害了这位姐姐,请先生救她一救,我此刻只能用神魂拖住她的神魂不散,我一离开身体只怕这位姐姐的神魂便要驱出体外,怕是立时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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