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岳虹正在“中场休息”,军方的人通知他立刻回单位,上层找他。
走到办公室,岳虹还以为领着他的人带错了路。因为这是现任秘书长,张秘书的办公室。
他上次进这个办公室,还是做卧底全灭冬哥组织,回到单位的时候。
通报之后,听到一声“请进”,岳虹走进屋里。
张秘书是个长相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的人。岳虹不知道他修行时是不是刻意修了皮相,总之,他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和岳虹差不多,而真实年龄,已近六十。
“你业余时间都在做什么?”
张秘书抬眼瞟了一下岳虹,继续盯着眼前的电脑。
“开车,兜风。”
“嗯。算你没说谎。”
他把电脑转过来,屏幕冲着岳虹,说道:“这是你兜风时获得的灵感吧?”
岳虹写的调查报告占满了整个屏幕。
“是我写的。”
“兄弟单位直接打电话到我这来了,叫你业余时间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别再写文章啦。”
岳虹只是眨眨眼,没接话。
“有胆量,不错。”
张秘书从桌子后面站起来,走到岳虹身边。
69書吧
“你写的我看了,我觉得不错。”
马上要说“但是”了吧?
“但是,”张秘书看到岳虹的脸竟然有一丝忍笑之意,小小的吃惊了一下,立刻变换措辞,说道,“所以你知道发布这东西是什么后果,却还是要发?”
“是。”
“有什么要求,不能跟我提吗?”
“我没什么要求。”
岳虹不能确定张秘书是否是被渗透者,所以没办法信任他。
“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虽然去拜访他们,也为他们做了点事。但这样是不够的。我写这些,发到网上,只是想引起大家的重视,能对那些家属给予些帮助。”
“所以,你往所有的机构都发了一份。”
“是。”
这么说很多人都看到了?太好了。
张秘书又在他脸上看到憋着笑的表情,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岳虹啊,你现在是单位的中流砥柱,你知道吗?”
岳虹一边暗暗吐槽着这个四字成语,一边继续忍笑。
“收敛点,在咱们自己家闹一闹,问题不大。上次送林原去基地,没人命令你吧?”
“没有。”
“没关系。问题不大。”
张秘书走到岳虹正对面。
“搞到别的单位打电话给我,你说我怎么办?”
“是,我知道了。我接受处罚。”
“这种敏感话题,以后写个内参报给我就可以了,我会看的。”
“是。”
“处罚嘛,”张秘书转过身,走回桌子里面,双手撑着桌面,沉吟片刻,说道,“写个检查给我。可能兄弟单位的人要来找你,你小心点。”
他用手指虚虚的捏着不存在的拉链,“拉上”嘴巴。
岳虹微笑着点点头。
典狱长此时正看着陆浩然微笑。他把桌上被撕的只剩一半的书塞到他怀里,拍拍他的肩膀。
“这个事,你先忍一忍。”
陆浩然咬咬牙,勉强的点了一下头。
陆浩然早上起来上厕所时,发现自己的复习资料被人扔在马桶里,捞起来冲了冲,却只剩下一半。想必那人本想着都撕碎冲进马桶,结果撕到后面不耐烦,就扔下书走了。
出来后直接去考试?
这已经是被撕的第四本书了。
陆浩然知道是谁干的,休息的时候,去找他理论。结果不出意外,他被人拉到隐蔽处,打了一顿。
“齐贤…”
他吐出口血,慢慢站起来,微微皱眉。
‘听典狱长的暗示,可能是岳蛉老师托了关系,所以典狱长照顾我,才能把这么多书带进来。’
‘那这个齐贤是怎么回事?这么嚣张,他背后是谁?’
齐贤见陆浩然回来了,手里什么也没有,便拿了桌上一支笔,晃到他面前。
“屋里闷,有时间,多晒晒太阳,不好吗?”
陆浩然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别老一个人待在屋里,会长不高。”
齐贤的个子是这间牢房里最高的。此时,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在陆浩然额头前比划了一下。
其他人立刻笑起来。
“是,谢谢你。”
陆浩然露出最讨喜的笑容。
“男的长成这样,”齐贤抬起手,拿笔戳着陆浩然白皙的脸,说道,“我是不好这口。可这里有人喜欢。”
“我明白,以后我多晒太阳,不在屋里待着。”
齐贤收回了手,单手把笔折断。起身,回到自己的床铺。
他也有些本事?
难道是个有能力的?
那他的背后,会不会也是单位的人?
到了探望的日子,周雨和周霆都来了。
“别再拿书和资料了。”
陆浩然把齐贤欺负他和典狱长叫他忍耐的事告诉了她们。
周雨眼圈红着捶了捶桌子。周霆竟然异常的冷静。
“单位里,我认识个人,叫齐彦。不知道和这个齐贤有没有什么关系。”
“齐彦?”
陆浩然问道。
周霆点点头,拉过陆浩然的手,在他掌心划出名字。
“你去问问他吧,看名字,应该是挺近的关系。”
“好,我后天回单位就去问。”
周霆的停职处罚结束了,后天就去上班。她本来以为家里会进刺客,结果一点动静没有。所以现在,她反到担心单位里会有什么阴谋。毕竟,李部长可是死在单位里的啊。
“浩然,你看这样行不行。”周雨突然眼睛一亮,说道,“我把这些书都缩印成小小的一本,你把它们藏好…”
“先不急。”
陆浩然态度坚决。
“有纸笔吗?”
“有。”
他一接过纸和笔,就开始写起来。短短五分钟,就写了六页复印纸。
“把这个拍照备份,这几张纸,帮我寄到联邦信箱。”
“是联邦信箱吗?就是那个人的信箱?”
周雨快速浏览了纸上的内容,是陆浩然对自己近期发生的事的思考。虽然把真实的名称隐去了,但是对几个重要事件的描述,知情人一看便知。
“对,这是我写给那个人的信。”
“好的,我们帮你寄。”
三人的手握在一处,下面是六张写满字的纸。
刚寄走了陆浩然的信,周霆又收到了一封信。
是赵蜚的。
周霆想起给赵蜚发“好人卡”的那次谈话,有点不敢打开这封信了。
怎么突然给我写起信来了?
难道这孩子一根筋,打算换个方式表白?
还是说,本就孤苦无依,又被拒了,无处宣泄,便给我写信聊以慰藉?
厚厚的,真烫手。
周霆干脆布了个阵,给自己壮胆,然后快速的拆开信封。
赵蜚果然提到了那天的表白,但只有短短的几行字。说是对周霆现在不想恋爱的心境表示理解,还说,他没有伤心,觉得这样很好。
这样是什么样?什么就很好?
难道是说“我爱你但与你无关你别放在心上我开心就好”,这样很好吗?
然后赵蜚就隐晦的说了三件事。
第一,是林原被灭口了。而且是被能穿透基地屏蔽的高人杀死的,他和林原两个人尽全力布阵也只是减缓了他故去的速度。
第二,林原临终前说,中心主任对“少年爱”的执着,授人以柄,因此被郝先生渗透。
第三,赵蜚预计自己很快就会回来,但是很可能会被处罚。叫周霆不要担心。
呃…这明明就是在提醒我要担心吧!
怕我担心就不会写出来了啊!
唉。
周霆算了算日子,估计这信寄到了,赵蜚可能也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便拿起手机,联系了岳虹。
岳虹说过,任何人知道了什么信息,就立刻和大家分享。
“我也有事要告诉你,听说林原死了。”
岳虹的声音里竟带着颤音。
他不是一贯很冷静的吗?
“我知道了。赵蜚给我写了信,告诉我许多事。”
如今冷静的人变成了周霆,岳虹听着也有些意外。
周霆把三件事都和岳虹说了以后,突然又想起一件事。
‘等等,在中心的时候,我被安排和疯子住一起,然后岳蛉帮我向主任求情,我才能搬去岳蛉那里住,算是躲过一劫。’
‘如果安排我住宿的是主任,那么岳蛉要想让他改变主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她又想起岳蛉说自己年轻时做模特,认识的人里有个男模不喜欢女人…
岳蛉是知道这种事的。
他会不会也知道主任的偏执“爱好”?
那他向主任求情的时候,会不会被主任胁迫…以至于出卖自己?
啊啊啊啊啊啊啊!
虽说岳蛉模样不赖,可他毕竟也是四十岁的人了啊。而那个主任,也六十多了。…这二人,若在那办公室里…
这画面,真不敢再想下去。
周霆忍不住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才把那画面打碎。
现在是想这些的时候吗?
难道不应该想想怎么把中心主任检举出来吗?
可是如果检举他被渗透,林原这个证人已死,目前也没有其他证据,若是检举他作风不端,难道让岳蛉去做证人吗?不行啊!
那,那到底要怎么办啊!
神啊,快帮帮我吧!
……
转眼就来到了上班的日子。
没想到上午在单位总部领装备的时候,周霆和赵蜚偶遇了。
这是真正的偶遇吧,他也是来办手续的,正上交装备呢。
“你…他们让你停职了?”
“嗯,是。”
赵蜚见到周霆,本是内心喜悦的,可是正在做的事、说的话,又让他高兴不起来。于是他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是在自嘲。
“可是你能做的都做了啊!林原的死不能怪你,那么厉害的人要他的命,换了别人也保不住啊!”
周霆的声音突然高了八度,引得周围的人侧目而视。
“我们去那边说。”
赵蜚一把揽住周霆的腰,领着她走到没人的僻静处。
这突然的举动,把周霆闹了个大红脸。
“这事我是有点委屈,所以我已经申请复议了。”
赵蜚露出一副“我很聪明吧”的表情。周霆看着,竟然有点想笑。
“对了,听说基地的主任是岳蛉的熟人,是不是可以请他帮你说说话。”
“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就给我写了份证明。已经拍了照片,原件和复议申请也一起上交了。”
“嗯,这样应该没问题。”
“是啊。先等复议结果吧。”
赵蜚端详着周霆,也许是很久没见甚是想念吧,他这会儿已经忍不住笑,索性觍着脸冲周霆挤眉弄眼的说道:“中午啦。走走走,陪我吃个饭?”
“好的。”
咦?为什么我回答的这么痛快?
难道说,我也想他了?
另一边,经历了写检查被外单位人谈话的岳虹正趁着休息,和周雨一起吃饭。
“我看过你写的东西了,”周雨一边给岳虹盛汤,一边说道,“换作别人去写,可能想不到那么深。”
“我们今天不说这些事啦。”
岳虹这是头一次吃周雨亲手做的菜,他只想尽情享受现在,别的不愿多想。
看着纤细的小手,颤巍巍的递过碗来,岳虹连忙伸双手去接。
“好,不说啦。先尝尝这汤。”
周雨笑盈盈的望着岳虹。
一瞬间,岳虹感到,之前的各种憋屈不快都烟消云散了。随着一口甘甜下肚,他全身上下都畅快起来。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家的温暖?
突然,如醍醐灌顶,岳虹想通了一件事。
如果说“恶人”的产生归咎于家庭,那么其实是因为这个家庭里的每个人,都需要“温暖”而不得,才会全部趋向于负面的表达。
就像动不动打作一团的那户人家,只会互相发泄不满和怨气,直到筋疲力尽才能停止。
岳虹觉得,像这样“全员恶人”的家庭,出一两个罪犯,可能性非常大。
可是,如果家庭成员能意识到自己需要的“温暖”,别人同样需要,并且愿意先给予他人一点的话,是不是就能进入正面情绪的循环了呢?
他们为什么就是意识不到呢?
为什么就是不愿先给予别人一点呢?
“因为孤独吧。”
周雨说道。
她“看”到了岳虹的疑问。
“孤独的久了,就会只看到自己,只想到自己,自然就意识不到别人的需要了啊。”
“是这样吗?”
“也有胆怯吧,”岳虹想起那个哭着让他接送孩子上学的母亲,说道,“生怕因为付出的太多,自己会不够用。不只是金钱,无论他们可能付出的是什么,对付出本身都怕的要死。”
那我们,要怎么做呢?
“虹哥啊,先吃饭吧,菜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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