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三魂七魄。
道藏《云笈七签》中说。
三魂为胎光、爽魂、幽精,居于人之阳神。
七魄为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藏于人在离宫。
人之将死。
七魄先散,三魂再离。
周牧这句话的意思,无异于是在他问他。
为何我见到的是一具活死人?
“道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明轻飘飘一句话,落在老痒耳里,却不次于惊雷。
他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下,变得空白一片。
难道……
自己真被他看穿了?
不可能!
除非是天人神仙,否则怎么可能有人只看了自己一眼,便能堪破这道复制之身?
神树的能力,难以想象,就算是死人都可复活。
一瞬间,他心里乱遭如麻。
但脸上仍是强作镇定,挤出一抹笑容,故意装作没听懂的样子问道。
一旁的吴邪,也是满脸诧异。
这话说的晦涩难懂,仿若天书一般。
他一时间确实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
不过迎着老痒那双惊奇、又深藏着一抹恐惧的眼神。
周牧却是摇了摇头。
并未当面点破。
只不过给他一点点警戒。
让他不敢乱来而已。
毕竟,老痒此行的目的,并非为了自身的贪欲。
而且也未曾利用这种近乎于不死之身,杀人劫道,行罪孽滔天之事。
“多谢道长点化!”
见他目光从自己身上,转而望向村外忙碌的那些村民身影上。
老痒暗暗叹了口气。
虽然不愿承认。
但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六七成把握确认。
眼前这位看似年轻的道长,确是有真道行在身的高人。
尤其是那双清澈如井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时,那种无处遁形的感觉……也让他根本不敢去赌。 吴邪这小子竟然真没有夸大。
老痒脸色间接连闪过数种变幻,最终还是一咬牙,双手朝着周牧行了个礼。
“我焯,老痒,你小子转性了?”
“不是,我还是没听明白,这话到底啥意思啊。”
见老痒的举动,吴邪更是一头雾水。
有种看黑白电影的感觉。
无声无息。
自己则是被完全排除在外。
关键他一向对自己的智商极有自信。
无论是鲁王宫还是在海底墓,那些诡异得机关面前,仅凭着爷爷留下的那本笔记,他就能琢 磨出个一二三。
但眼下…“零三零”.…
他却是头一次对自己的智力,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没啥,刚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向来有敬道之心,有什么好奇怪的。”
老痒脸色微白,只是摆了摆手,搪塞过去。
“切……莫名其妙,你小子不想说,哥们还不想听呢。”
见他这幅样子。
吴邪喊了声,无所谓的一挥手。
这家伙自从蹲了几年牢后,这趟出来后,好像是变得神神叨叨的。
要不是知道,他都怀疑是不是换了个人。
随即。
吴邪心里又有些打鼓。
毕竟这趟不请自来,还是在有求于人的前提下。
不过就在他琢磨着怎么开口的时候。
周牧已经出声。
“你俩这么大老远来,来吧,先找个地方休息。”
“诶,也行。”
吴邪应了一声。
心想正好。
等会再找个合适的机会,看能不能说动他。
两人各自将旅行包拽到背后。
而远远看到这一幕的老村长,把一个男人叫到跟前,认真嘱咐了几句。
随后便背着手, 一步步走了过来。
“周道长,你这是打算上山?”
“对,带他俩找个地方休息。”
见老村长迎面走来,周牧不禁暗暗叹了口气,刚才他就是想着,趁他在忙修路的事,带着吴 邪和老痒先行偷偷上山。
哪知道,他眼神一直盯着这边。
想走也走不掉了。
说实话,他是真不想麻烦老爷子。
都六七十岁了。
每天要操劳村里大大小小的事不说,还得分心照顾他。
别的不说,这段时间,在他那都蹭了快六七次饭了。
你要不去吃,老爷子还生气,甚至让老婆子做好了饭菜,自己亲自送到观里。
这让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两个小哥,从杭城来的啊,那是远,也别着急上山了,就去老·头子家。”
“山里人家没啥好东西,但粗茶淡饭一碗米酒还是有的。”
老村长躬着背,脸上露着笑意,真诚的道。
“这……”
听到这话。
周牧只觉得一阵无奈。
“老爷子,您还是歇着吧,我们叙叙旧,再说,观里什么都有,做个饭也不难。”
本来还惊喜于有口热乎饭吃的吴邪,见状,也是赶紧点了点头。
“对啊,老爷子,我们也不饿。”
“别忙了,怪麻烦的。”
老村长却仍是坚持,“不麻烦不麻烦,就是没啥好东西,怕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后生吃不惯。”
“还有你。”
目光看向周牧,和蔼的脸上故作生气。
“你都是在我扶周村吃百家饭长大的,那就也是寨子里的一份子,咋还跟我客套起来了。
闻言。
周牧到了嘴边的话。
化作了一抹苦笑。
“得,老爷子,都听你的。”
“再这么下去,我都怕给您老吃穷了。”
“傻话。”
老爷子故意板起脸。
“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了。”
“二十万都拿出来给大家伙修路, 一顿饭算得了什么?”
到这一步。
周牧也不好再拒绝。
只能答应下来。
早知道如此,他当时就该偷偷把钱放到老爷子家。
不过以他的脾气,想来估计会直接上缴。
在扶周村当了几十年村长。
他的为人,可以说是有目共睹。
而一旁的吴邪和老痒根本不敢插话。
只能讪讪的笑着。
“走吧,天怪热的,到家了,给你们切点西瓜。”
“早就放在水井里泡着了,都是山泉水, 一口下去保管暑气全消。”
见他答应下来,老爷子脸上终于露出满意。
笑呵呵的给吴邪介绍着。
一路往村里走去。
沿途还能看到不少小孩。
正好奇的打量着他们。
眼神里只有淳朴,完全见不到戾气。
到了老爷子家。
放下行李。
老村长让他们到树荫下乘凉,他自己则是叮嘱了一声老婆子弄饭。
随后又从水井下拉起来一只足有十多斤重的西瓜。
给几个人切开。
吴邪端过一块轻轻咬了一口。
鲜红的汁水溅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甜意则是在舌尖炸开。
等一入腹。
就像老爷子说的, 一路下来的热气瞬间都被散去。
整个人眼睛都眯了起来。
脸上满是安逸。
原本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幕中,心烦意燥的老痒,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重重咽了下口水。
眼下正是六七月天。
炽烈的太阳晒得头晕。
也顾不上太过,伸手取过一片西瓜,狠狠咬了一口。
眼睛一下瞪大。
“好吃!”
看到这一幕。
旁边的老爷子,脸上的笑容顿时更盛。
“周道长,你也吃啊,别客气,地里还有。”
见周牧没有动手,他还不忘催促道。
“老爷子你也吃。”
“哈哈哈,老了,牙早不行了,吃不了这种甜食。”
他就坐在一边看着三个人,眼神里满是和蔼可亲。
仿佛在看自己孩子。
吃了几片西瓜。
周牧又和老爷子敲定了下明天动工的事。
其实,这些天已经说过许多次。
只是对扶周村上下而言,这件事太过重要,连他也不敢有半点马虎。
午饭。
就是几个简单的家常菜。
老爷子还专程去割了点肉。
青菜都是自家种的。
胜在新鲜天然。
吴邪和老痒两个人,吃了一路的泡面和盒饭,面对这样原生态的农家饭菜,简直没有半点抵 抗力。
老爷子又抱来一坛自己酿的米酒。
味道醇正。
透着淡淡的粮食香气。
一顿饭下来,两人都记不清楚到底吃了几碗,只觉得那种饱腹感让人无比舒坦。
休息了片刻。
几个人也没再继续打扰老爷子。
毕竟他还有事要忙。
周牧谢绝了他找人送他们上山的好意,带着吴邪和老痒,沿着山路漫步而行。
和他先前回山时一样。
即便是见过太多风景的吴邪。
也被夕阳下的钟南山所吸引。
可以说一步一景。
飞流瀑布、山泉潺潺、鸟嘶虫鸣、古树密林。
不时停下来拿出手机拍着照。
三个人走走歇歇。
原本半个多小时的山路。
足足走了一个多钟头。
等见到那座依山而建的道观时,吴邪更是震撼。
他就是学建筑出身,对于这种古老的院落,飞檐斗拱有种说不出的执着。
下意识就想要掏出画架。
将这一切临摹下来。
但伸手到了背后才猛然回过神来。
这趟来,是他娘倒斗的,哪有什么纸笔。
推门而入。
周牧带着两人简单转了下。
叮嘱他们不要轻易去后面供奉纯阳观历代祖师的香堂外,其他地方都随意。
之后,他又将自己的卧室让出来。
他则是搬到了师傅的那间屋里。
从老道士那一代起。
纯阳观就渐渐走向没落。
据说民国年间的时候,纯阳观还有数十位师兄弟修行。
可惜,如今能吃得这份清苦的人越来越少。
尤其是年轻人。
见惯了城市里的灯红酒绿后。
对上山修行更是不屑一顾。
至于那些在终南山结庐修行的人,也很少有愿意拜入道观的。
毕竟有清规戒律。
而他们早就习惯了自由自在。
也就是周牧如今还年轻,刚过二十,要是和老道士那个年纪,他估计也得发愁,再难为纯阳 观找到一个传承人。
千年古观。
传承尽断。
想想都让人心生绝望。
老痒心里有事,加上一路进山累的疲惫不堪,进了屋子后,便躺在了床上不想动弹。
倒是吴邪,兴致颇高。
一个人在观里来回转悠着。
不时还会停下来,驻足抬头去看大殿两侧高墙上的壁画。
周牧则是背着手站在身后。
平静的看着这一幕。
偶尔开口给他讲解几句。
等两人从后山的竹林回来。
吴邪似乎终于做好了决定。
“周道长,其实这次我和老痒过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他脸皮还是薄了点。
说话的时候,只觉得耳朵滚烫。
在他看来,周牧之前接连和他们前往鲁王宫和海底墓,已经耽误了很多修行的功夫。
这次,又来麻烦他。
心里头实在过意不去。
他甚至想过被拒绝的情况。
而背着手的周牧,则是淡淡的看着他,眼神平静,却有一种早就看穿一切的感觉。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从见到两人的一刹那。
周牧就猜到了全部。
而他们之所以没走长安那条路,反而故意绕了一圈,借道商洛,转来了终南山。
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而且,这主意百分百是吴邪所提。
“秦岭?”
周牧平静的开口。
但这两字落入吴邪耳中的刹那。
却是让他猛然抬头,瞪大的眸子里,满是不可思议。
“啊,周道长,你都知道了?”
“猜的。”
周牧摇摇头。
“你俩背了那么多倒斗的装备,而终南山前方便是秦岭,号称十万古墓,此行,不用猜也知 道,你们是冲着那里去的。”
听完他一通分析。
吴邪忍·不住搓了搓手。
“就知道瞒不过周道长,这趟我确实是冲着秦岭去的。”
“不过,盘子是老痒踩的,他小子我不放心。”
“所以就想到了你。”
“不知道周道长……有没有时间一起?”
说这番话时,吴邪心里说不忐忑是假的。
即便早都做好了准备。
但经历过两次倒斗的凶险诡异后。
他实在没有半点把握,独自能去面对。
但如果有周牧同行,即便是再恐怖的深山大藏,他也敢去闯一闯。
不过。
周牧却并未一口答应。
只是轻笑着看向他。
吴邪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
“当然,请周道长出手,不会白忙一场,道上的规矩我懂,这里是二十万。”
“到时候下了墓,斗里的明器任你挑选。”
这番话是他来时的路上就想好的。
虽然和周牧共处了不少时日。
深知他的性格。
但规矩就是规矩。
不能因为关系亲疏就不当一回事。
当时在吴山居,三叔请他出山的报酬似乎也是如此。
可惜,周牧只是摇摇头。
“你知道我的,明器对我无用。”
两次下斗。
除了系统任务。
先后取了一枚蛇眉铜鱼和一枚陨玉之外。
周牧再未曾碰过任何明器。
明通冥 ……
死人之物,接触多了,容易沾染承负。
和佛家所说的因果类似。
“那道长你的意思?”
“墓葬情况,我得清楚,然后再做决定。”
周牧淡淡的说道。
这样啊。
听到这话,吴邪不禁大大松了口气。
他只担心周牧不愿出手。
两人走到竹林的石椅上坐下,简单将那天老痒说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叮,任务触发:与吴邪二人前往秦岭祭祀之地。”
“取走龙纹石盒的钥匙,奖励神霄雷法!”
在吴邪不紧不慢的声音里。
周牧平静的听着。
脑海深处却是陡然传来一道系统提示音。
只是让他诧异的是。
虽然这次任务一如既往,是让他从墓中取走一样物品。
但龙纹石盒的钥匙?
龙纹石盒他知道。
这东西一共出现过数次。
最早一次是在北魏年间。
应该是被传闻中的不言骑找到。
第二次则是出现在河木集中。
据此书记载,乾隆年间,便有人从地矿深处挖出一只,无人知晓是何物,最终一层层进入了 宫中。
乾隆连夜召集了数人进入御书房。
但那夜,御书房却是起了一场离奇的大火。
连同大臣、太监、宫女以及侍卫在内,近百人死于火灾。
而知晓龙纹石盒的人,也被秘密处死。
第三次记载。
出现在张家人的记忆中。
据说他们曾命入京,为皇帝打开一只神秘的石盒。
之后那只石匣便成为了张家最为神秘的物品。
谁也不知道其中藏了什么。
根据依稀的线索,有人推断,其中是一个圣婴,身上藏着张家不老不死的隐秘。
再之后,关于龙纹石盒的一切,便烟消云散。
饶是周牧都没想到,系统这次发布的任务,竟是找到它的钥匙?
不是说,那只适合根本无法破解。
又哪里来的钥匙?
难道,就在祭祀之地?
一时间,他只觉得脑子里空白一片。
对于吴邪说的, 一句也听不进去。
要真是如此。
秦岭神树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加神秘莫测。
“周道长……”
不知道多久后。
周牧察觉胳膊被人推了下。
下意识睁开眼。
才发现对面的吴邪,正一脸忧虑和诧异的盯着自己。
“周道长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忽然想到一些事情。”
周牧摇摇头。
突然间失神。
在他身上实在罕见。
也能窥一斑知全豹,这一次的任务对他造成的震撼有何等之大。
见他摇头,吴邪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他倒没有多想。
不是说修道之人,经常会突然进入顿悟,想来周道长也是如此。
也幸好周牧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否则估计都会失笑出声。
毕竟顿悟,哪是那么简单。
而且那是佛门的说法,在道家里,那种状态空寂无声,称之为悟道。
常人一辈子都难碰到一次。
“那……周道长你是?”
吴邪眉头微皱,脸上露出一丝忐忑。
周牧这才反应过来。
自己一心想着龙纹石盒的事。
反而把这个给忽略了。
“放心就是。”
“但这两天不行,寨子里修路,我得在场。”
听到这话,吴邪眼神一下亮起。
连连摆了摆手。
“没事,正好我也想在山里住上几天。”
“要是一下就走,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悬着的心总算落地,如释重负的吴邪,再没有先前的不安。
枕着手靠在石椅上。
眺望着远处.
眼下夕阳西下。
山林里雾霭沉沉,天穹上云层密布,处于昼和夜的分界。
竹林内,倦鸟都已经归来。
他只觉得一切如此安逸。
甚至已经打定了主意,等秦岭那边的事情结束,就算厚着脸皮,也要留在纯阳观里住上一段 时间。
远离城市的嘈杂。
享受下纯净的大自然气息。
“走了,没事的话,帮我打打下手,该做晚饭了。”
见他一脸慵懒的样子。
周牧5.9忍不住笑道。
“来咯。”
吴邪满口答应。
起身跟在他身后。
两人沿着竹林里的青石板小径一路走进道观。
院子里有从山上接下来的山泉水。
又特地开辟出了菜园子,种了些新鲜蔬菜。
不过虽然正一道不禁荤腥,但一时半会肯定是没有肉食的。
吴邪也不在意。
先前在老村长家吃了顿农家饭。
对他而言比饭店里那些所谓的大餐,味道不知道好了多少。
有他打下手。
厨房顶上的烟囱里,很快就有一阵阵青烟袅袅而起,随风飘远。
而在屋子里沉沉睡了一觉的老痒。
闻到空气里的香味。
哪里还有什么睡意。
循着味道,跑到了厨房,帮着生起了火。
等到天色将暗不暗时分。
三个人架了张木桌。
就放在院子里。
“你小子别抢啊。”
“老痒你慢点,我焯,给哥们留点。”
“周道长……还有没有,要不再炒一盘吧,实在不够吃的。”
“你怕不是个猪吧,不对,猪都没你能吃。”
“你他娘还有脸说老子,菜被你一个人吃了大半。”
随意吃过一点。
便起身站在院子里乘凉的周牧。
看着两个家伙你来我往,嬉戏打闹的样子。
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感慨。
印象中。
观里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也只有三元三会斋日的时候,扶周村村民们自发来到观里,帮着除尘打扫时,才会给清冷的 道观里增添一些市井的人烟气息。
“周道长,认识也这么久了。”
“问你个事呗?”
“什么?”
“你看我有没有修行的天赋?”
吃过饭,两人还算有点自知之明,主动帮忙收拾了碗筷,又将厨房打扫干净。
此刻。
天穹上一轮弯月挂在云层外。
吴邪忽然从远处收回目光。
山下重重树影山崖间,隐约还能看到一盏盏灯火。
那里正是扶周村所在。
扭头看了眼边上的周牧,想了想突然问道。
实在是见识过他太多神仙手段,心痒难耐。
就跟胖子说的,学到一招半式的,那就是血赚了。
“说实话吗?”
“额……当然要听实话。”
“入我纯阳观,我给你测测?”
“那还是算了,我怕回头腿给家里人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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