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围绕在我身边的人中, 我再次恢复了意识, 其中有一位是外国人。我的身体湿透了, 喉咙因为将身体内的污秽物呕吐出去而火辣辣地疼, 河水的味道还沾染在我的口腔内,从车顶传来的阵阵警报声和闪耀的警报灯让我想再次闭上眼睛。在残缺不全的认知中, 我被带上了开往医院的救护车。
那个外国人跟我一起上了车, 我从他们之间的对话得知这名男子是一位来泰国旅游的医生, 他在我身后的那辆车里,并及时给予了我救助。我被从水里带上来,呼吸没有停止超过四分钟, 如果超过了这个时间, 我的脑子可能会因为缺氧而受到损伤, 并在最终失去性命。
接下来在医院里发生的事情是一团混乱, 我组织不好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我被带去按照针对遭遇事故及溺水者的程序检查身体。我的意识时断时续, 不是因为受到了事故的冲击, 而是因为其他的事情。我一会儿在当下, 看着医生和护士尽职尽责地照顾着我;但在下一分钟, 我的感觉和想法就飘到了另一个世界里, 那里有一个人在等候着我。
那天晚上的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我看着眼前发生进行的事情, 就好像是从别人的眼中看到的一样。我所见的画面只是缺乏情绪反馈的画面, 我有自我意识, 感知得到事件,能很好地配合并回答医生护士的问题, 像是不久后就能出院正常地继续生活的人。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不正常,而且我的生活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琊少将的触感还在我的手掌中温热着, 雨水交织着鲜血的味道还清晰地留存在我的感知里, 他庄重的起誓还扎根在我的记忆中, 仿佛我身体的一部分。
无论阿钟将去往哪个世界, 遭遇怎么样的厄运, 都请让那些厄运降临到我的灵魂上,代替你来承受吧…
他是否代替我承受了厄运, 是否是他坚决的意志让我被送回了这里并生存了下来, 而不是溺死在平河的水底。还是这一切都只是我们无法获知的奇异的宇宙机制,一切只不过是在顺其自然。
我感觉自己的生命只剩下一半, 存在在这里的是碎裂开来的那一半, 我仿佛一块在肌肤血液和完整的身体之下组装成人形的石头, 意识仍流连于消散在时空的洪流中的那一半生命中。
69書吧
我感觉最快乐的时候是我睡着的时候, 梦境从未让我失望, 它是那么持之以恒, 温柔地用一切我想要遇见的事物来安慰我。每次我惊醒过来, 就会快速闭上眼再次入睡, 好让自己不用面对真实世界里的生活。
但我们不能一直在梦里生活, 在医院里睡了两夜后, 我在床上睁开眼睛醒来。我眯着眼看向清晨透过窗户处的白色百叶窗照射进来的稀薄日光, 稀饭的味道从病床附近的桌子上飘了过来。
“先吃饭吧, 一会儿医生会过来巡房的。”穿着白色套装的护士清亮的声音响起。
我茫然地转过去看她, 感觉仍像是在半梦半醒之中, 且不知道应该回答什么。
看到我仍静静地坐着,护士对我和蔼地微笑,“不用担心,所有的检测结果都很正常, 拉蔚先生大概今天就可以回家了。一会儿主治医生过来巡房的时候会跟你说的。”
我频频地眨着眼睛, 并略微甩了甩头来接收感知。我差点忘了, 跟我不太熟悉的人大部分都会这样叫我的大名, 我的心仍被束缚在甜美的呼唤声中…琊少爷的‘钟儿’,还有诱哄夹杂着强制的低哑的声音…琊少将的‘阿钟’。
那个善良的护士走出去了, 让我独自一人与胸中无法言喻的空虚待在一块儿。我周围一片孤寂, 不想要相信这是我曾待过的那个世界。我感到另类,仿佛自己不是这里的一部分。我就那样静静地躺了好一会儿, 从在平河中溺水以来,第一次努力认真地思考起来。
…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是真事的还是梦境。
这是超出我接受能力的糟糕的问题, 但我任由它浮现出来, 因为这是普通人都会有的想法, 那就是去思考一个更加合理的可能性, 而不是去把事情看作一个无法证明的谜。
我在想, 在1928年以及阿瑜陀耶尾期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是真实的呢, 还是只是我在意识不清时发的一个痴癫的梦?并没有琊少爷或者琊少将, 只有痛苦又甜蜜的梦, 醒来时自然就会消失。
我的眼泪奔涌而下, 因为我知道这是可悲至极的自我欺骗。
让我死在这里, 都好过承认这些装满了我胸口的事情不是真的, 琊少爷和琊少将都是真实存在在我记忆里的人, 可以说是渗透进了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我抬起手擦去从眼尾款款落下的泪水, 然后感觉到了皮肤上有金属的凉意。我将手从脸上拿开, 并看着自己的手。
装饰着宝石的狮子头形状的戒指仍戴在我的手指上, 灰白色的宝石反射着日光, 像是在证实着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所有的画面都再次回到了我脑中, 在琊少爷让我感到幸福至极的小木宅子里度过的时光, 他斯文的笑容和他的温柔,熏香水的味道, 温暖的怀抱, 画面一幅幅展开, 一直到我被大雾和河水带离, 与琊少将相遇, 我们争吵的时候, 我们因为互相不理解而发生冲突, 直到他打开心扉承认爱上了我,我们一同面对的障碍, 以及他身上令人着迷的坚强和坚定。这一切对于我而言都有着巨大的意义, 我会将其牢牢抓住,绝不让它掉落消失。
我盯着手指上的戒指, 现在才真正地恢复了意识。之前我都在想什么啊, 我竟然不想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了, 可是琊少将做了一切努力来保证我的安全, 用他的性命来保护我,我对于他有很重要的价值,是他的爱, 并且他会一直坚守下去,无论经历多少次轮回。
我把那只手放在胸口, 让戒指放在心脏的位置, 并爱惜地按在胸口。
过了好一会儿, 主治医生过来了, 他告知我, 我的身体检测结果达到了令人满意的标准, 没有需要担心的并发症,像护士偷偷告诉我的那样, 我今天就可以回家了。医生说我很幸运, 在一开始就得到了方法正确的救助。
我道了谢, 然后主治医生和护士便从房间里离开了。
当房门被关上后, 我叹了一大口气, 从病床上迈下腿来,并走到床边, 将窗帘拉开得更大一些。我的病房在医院的十楼, 可以眺望到清迈的景色, 是环绕着四边形古城的护城河那一侧。
我将手放在窗户玻璃上, 看着被肮脏的尘土覆盖住的城市。这是一幅让人感到消沉的画面, 这样的天气大概还要持续上一段时间, 然后雨和风才会来将尘土冲刷干净。
我视线的焦点开始移向近处, 清迈的景色变成了背景。我看见自己在玻璃上模糊的倒影…这是我, 从我所爱之人身上得到了永无止境的爱的幸运儿。我一定要这样活下去, 无论有多支离破碎, 我都要尽可能地好好过完剩下的生命, 哪怕只能一人独自前行。
这里没有琊少爷或者琊少将, 但这并不意味着爱情会在我心里死去。留恋在过去曾拥有的幸福之中可能会带来折磨,但甜蜜和温暖的力量更大, 且会一直这样留存在我心中, 他会永远地活在我的心里。
我将额头贴在冷冰冰的玻璃上, 胸口堆积起汹涌的想念。
一个人的思念能走多远呢, 能否跨越天际, 托付给风将它带往一百年前的平河边上的小木宅子, 让随风飘动的树叶将我的爱意轻轻对他诉说; 或是随着天空中的云朵漂浮, 等待着时机蒸发成湿冷的雨水, 代替我的吻浇盖在夕辛孔国的战士身上。
我只是希望他能知道。
时间一点点过去, 直到床头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将我从思绪中唤醒。我走过去拿起了话筒。
“你好。”我出声说道。
“阿钟哥!”我妹妹发出了尖叫声, 像是异常开心,“你醒过来了吗?怎么样, 我和爸爸妈妈正在开车过去找你。”
“小季吗?”我勉强让声音比真实的更明朗, 因为不想让家人更加担心,“其实不用来的, 我没有什么事了, 医生让我今天回家。”
“哥…你能说清楚话了。”
“什么?”我皱起眉。
“我给你打过一次电话的,但是你像是没有意识一样只会嗯嗯噢噢, 护士跟我说你的身体状况很正常, 别人可能不知道, 但是我是你妹妹, 怎么会看不出你有异常。我和爸妈都很担心, 所以一起开车来清迈找你, 大概晚上就会到了。”
“都来做什么, 天气还那么不好, 都是尘土。”我开始想起来了, 我确实之前曾经跟妹妹通过电话。
“这么唠叨说明脑子是正常了,等会儿我们就掉头开回去了。”我妹妹挖苦道,“呃, 欧慕哥也在联系你, 但联系不上所以就打了我的电话。欧慕哥知道你开车掉进水里的事情了,他也说要来清迈, 他跟我说如果看到你了就打电话给他。”
“不用打了。”我说道,“我还很累, 现在还不想跟谁说话。施工现场和公司的事情已经够我忙的了, 如果欧慕哥再打电话来, 你就跟他说我回头会自己联系他的。”
我的妹妹应答着,我叮嘱她好好开车, 然后挂了电话。我没有生欧慕哥的气, 我已经原谅了他的一切, 让我们就此结束吧, 不要再有任何的纠葛了。
我坐在床上, 眼睛出神地看向开着的电视机屏幕上。那是一个节目, 报导了在我们的银河系中心发现了多个黑洞的事情, 报导称银河系中心至少发现了十二个恒星和小黑洞,且总数可能会有数万个, 如果它们发生碰撞并合并, 一定会产生引力波。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 宇宙是令人着迷的奇妙之物, 但我们反而对它的了解少得令人难以置信, 即使我们是它的一部分。现在我还不明白自己是如何穿越时间进入过去的, 是有什么变动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呢, 这是我也不知道是否有一天能找到真正答案的问题。
那天的下午我见到了旦叔, 两座古宅的修复工程的木匠工头, 这个工程是由我来负责的。
“你好啊, 钟先生, 怎么样?好点了吗?”旦叔寒暄道。
我勉强微笑并回答道,“已经好了,医生说我可以回家了。”
旦叔将手举过头顶拜了拜,“佛祖保佑…无灾无难无病无痛, 希望钟先生从此只有幸福和好运。”
“借你吉言。”
旦叔问起了我的情况, 我们又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然后又再次兜回到我的事故上来。旦叔说他早上一听到消息就赶忙过来医院里找我, 但我一直在睡觉, 而且还时不时地说胡话。他守了我几个小时, 最后不得不放弃然后回去工作了。
“你睡得像是再也不想醒来了。”旦叔摇摇头,“我很担心,于是去拜了佛, 祈祷神灵保佑钟先生。”
“谢谢你旦叔,”我真心地说,“神灵可能真的帮了我很多。”
“那个帮助了钟先生的外国医生也很奇怪,明明是在异国他乡, 却还能帮助到钟先生。说不定是上辈子你曾帮助过他,所以这辈子才得到了他的帮助。从医院出去以后, 钟先生要多多行善积德, 有功德才能给你带来只吉不凶的好事。”
“好的。”我答应道, 眼睛看向了手指上的戒指, 夹带着灰色的白色宝石还在我的手指上闪闪发光。
我轻声地问道,“旦叔相信…生死轮回吗?”
旦叔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
“要说不相信也没有那么肯定, 从前有些北方人相信,人有三十二个灵魂, 保护着一个人的幸福安康, 所以生病的时候才会有叫魂的仪式, 把灵魂叫回身体里来。当一个人死去后, 每一个灵魂会重生为一个血缘很近的亲戚, 每有一个婴儿出生,他们就会猜是谁重生了。”
我说不出话, 只能对他微笑, 同时心里充满令人诧异的暖意。
“噢…钟先生, 我说太久了, 差点忘了, 有人让我给你带一个东西, 还叮嘱了一定要送到你手里。”
旦叔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我。那是一个巴掌大的盒子,覆盖着棕色的皮革,它有一个盖子和一个被扣上的闩锁。
我挑眉,“嗯?谁交代的?是我公司的人吗?里面有什么?”
旦叔摇头,“不是钟先生公司的人, 是屋主夫人那边的人,我没有打开来看, 我不敢冒昧。”
我接过那个盒子, 并打开来看。
“旦叔, 是谁让你把这个盒子给我的?”
当我得到了需要的答复, 我急忙从床头拿起电话听筒,我的手颤抖到差点将听筒弄掉,“旦叔, 我现在就要出院。”
在旦叔的一头雾水中, 我接通了医院前台的电话, 并告知他们我现在要出院。
挂电话后, 我赶忙将衣服从病号服换成了衣柜里我日常的套装, 此刻我的心已经飞到了另一边。
“旦叔还有什么事情吗?可以开车送我到工地吗?”我一边系着鞋带一边说。
旦叔回答道,“我还要拿染料去店里, 但没关系的, 可以先开车送钟先生过去。”
我高兴地笑了, 并赶紧到医院柜台处理文件以及领取药品, 等准备就绪后, 我转向旦叔,“我们走吧。”
“钟先生可以先等一下吗, 我的外孙他到这里了, 我打电话叫他拿钱过来, 他是我女儿的大儿子。”
我转头去看旦叔的外孙, 然后张大了嘴。
那是…满都尉 !
阿明或者满都尉正穿着大学校服, 那韩国小哥般的帅气让我不得不揉了揉眼睛。他年纪大概十九二十岁, 皮肤白皙干净, 大老远就散发着魅力。这是满都尉还是 cute boy 啊,要不要那么清纯。
我的心胀胀的, 看着他走了过来, 想奔过去抱住他, 但努力忍住了。
旦叔介绍我们互相认识, 满都尉抬手给我行礼, 因为我更加年长。在知道他的小名叫做摩拜的时候, 我努力克制着笑容, 而且他还在土木工程学院就读, 如果毕业工作了大概会被叫做摩拜师傅…好呆啊。
看到他手里的摩托车钥匙, 我想到了什么。
“满…呃, 弟弟, 帮我一个忙可以吗?”我说到这里, 朝旦叔转过去,“旦叔, 让你的外孙骑摩托车送我到工地可以吗?这样比较快, 你也不用浪费时间了。”
旦叔同意了, 摩拜带我一起坐到了他的摩托车上开出了医院。车子沿着护城河路行驶, 护城河环绕着旧清迈区域,在古城墙内。四面城墙都有自己的名字, 虽然现在已经随着岁月变迁而腐坏了, 只剩下残缺的橙色砖块从水中立起, 但城民们仍在努力维护修缮它, 让它与清迈城相伴延续。
干燥的风吹了过来, 吹来了种在护城河夹道的紫薇花花瓣, 它掉落在马路上。这是一条很长的路, 一路上都种着紫薇花, 这是连尘土都无法遮盖的美丽。我半抱着摩拜的腰,他骑车带我从护城河路拐了弯, 骑向通往跨平河大桥的路上。
看到车子行驶过叫做铁桥的黑色大桥时, 我的心颤抖起来, 前方的道路通向一条老路, 路的两侧上种了数百棵高耸的橡树。我们骑车经过了幽密的墓地, 它附近是一块宽广的草坪, 草坪通往一栋老建筑, 那就是清迈卡纳体育俱乐部。那里是我和琊少将曾遇见过的地方, 他故意把怀表弄掉在地上, 为了让我捡到。
我打开了头盔的挡风罩, 让风拂在我的脸上, 感受着清冷。我们的车子沿着橡树大道行驶, 每棵树都大到两个人都环抱不过来, 时间过了一百年, 它们还是存活到了今日。透过枝叶照射下来的光线并不像我和琊少爷站在那里的时候那样强烈了。
我闭上眼睛, 沉浸在让我的心暖洋洋的回忆之中, 与此同时我和旦叔刚才在医院的对话在我脑中响起。
‘旦叔, 是谁让你把这个盒子给我的?’
‘是房主夫人的儿子,他比夫人早了两天回来, 其实他也来照看过钟先生的, 但今天他得去曼谷的机场接夫人,所以才把盒子托付给了我。他再三嘱咐,让我一定要交到你手里。’
摩托车停在工地的区域内, 打断了我的思考, 我摘下头盔并对摩拜说道。
“谢谢你, 呃, 如果你毕业的时候要实习的话, 要是想来我工作的公司, 可以通过旦叔联系我, 我会帮你去谈的。”
他睁大眼睛, 更是将他的可爱程度翻了一倍,“可以吗?”
我微笑,“可以啊, 这么好的人脉为什么不可以。”
摩拜抬手行了礼, 我把头盔还给他, 然后走开了。我沿着铺在草地上的石砖走, 前面不远处是马尼拉风格的半木头半石灰大宅, 建筑风格受到了殖民地建筑的影响。大宅一侧的斜对面远处是一栋柚木小宅, 我曾在过去的某一段时间里在那里生活过。
在看到树影下阴凉的宅前凉台时, 我的心剧烈跳动了起来。我飞快地迈着步子, 经过沿路种着的鸡蛋花树, 几乎要飞起来了, 它们被种在从宅邸门口通往我日思夜想的小宅的道路上。
还没等我走上台阶, 摩拜的呼唤声就在我身后响起, 我转过去看, 看到他拿着手机跑向我。
“是我外公,他说有急事要跟你说。”
我从他手中接过手机, 并说道,“旦叔有什么事吗?”
旦叔说话的声音非常清晰, 但我反而觉得它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一般。听到的每一句话都在我的心里激起一阵波澜, 我的手越来越凉, 旦叔说完后, 我的手完全冷透了。
在把手机还给摩拜后, 我走上了小宅的台阶, 每一步都无法言喻地牵动着我的感觉。这些木板老旧暗淡, 有一些部分还有缺损的痕迹, 但我记得它过去有多么光洁亮丽。
我经过露台走到了宅子内部, 大厅处仍是空荡荡的, 但我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曾经摆放在这里的每一件家具:装饰了珍珠的矮书桌, 唱片机和喇叭, 晶莹的雕花水壶, 有风吹过时会飘荡起来的白色窗帘。如果物品能吸收物主的记忆, 我想这间宅子大概会被爱情故事填满。
在扭动卧室的门锁时, 我的手微微颤抖。四柱的大床床头仍靠在墙壁的一侧, 我打开窗户让光线洒进来, 柔和的风拂过, 从河水里带来了清冷的水汽,我的心在视线转向装饰在墙上的照片后变得柔软。
那张照片是很久之前在大宅前的草坪上拍的, 照片里有五位那个时期这所宅子的家庭成员, 栾老爷、伽夫人、璞琳小姐、烈少爷, 还有一位我最最思念的人…琊少爷。
我的胸口被徘徊在此的各种情感溢满, 我吸了吸鼻子,并走向放在地上的厚实的大箱子。箱子里装满了我曾画下的画, 我拿起里面的小盒子, 那是一个厚重的盒子, 大概一尺长, 紧紧地被锁着。
之前我不能打开它, 因为没有钥匙, 但现在那把钥匙就躺在我的手里。他被房主夫人这边的人托付给旦叔交给了我。
我用抖动的手拧动了钥匙, 在将它打开并看到了里面的物品后, 我的双手便失去了力气。
那是我曾托付给琊少爷的手机,在我觉得我不会再回到现在的世界的那天。手机外壳材料的表层已经随着时间变得暗沉无光, 我给父母写的道别信被工工整整地叠着放在下面。让我的心融化的是跟这些物品放在一起的两张小小硬硬的纸。
那是两张电影票, 上面时间是公元1928年。
我的眼泪从眼中溢出, 我用指尖轻柔爱惜地触碰那两张小纸…琊少爷大概是在等着我, 并且可能一直等到了他生命停止的那一刻。
木板轻轻响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说明现在有人正在穿过大厅, 我吸了口气, 并转向了门口。
我看着正在跨过门口的长长的脚, 它的主人是一位身材高大的青年。旦叔刚才在电话里跟我说的话穿插进了我的脑中。
‘钟先生先别离开,现在夫人和她的儿子已经到达清迈了,正在坐车去工地。他让钟先生等等, 夫人的儿子琊先生他很着急, 想要见见钟先生。”
‘你说什么?’我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问道。
‘夫人让钟先生先等等,不要离开。’
‘不是…我是说夫人的儿子, 旦叔叫他什么?’
‘琊先生,夫人的儿子叫做琊先生。’
我看着他, 比什么都确定这就是他, 那个一直在等着我的人, 无论经过多少次轮回。
在我眼前的琊先生长得比之前更不同了, 他年纪大概二十八到二十九岁, 身形高大, 皮肤白得像是有欧洲的血统。他的长相更加深邃了, 长得像是混血儿, 但无论时光如何变迁都没有改变的, 是他看向我的眼睛。
大风从河边吹来, 将从枝干上掉落的鸡蛋花从窗户吹到了卧室的木地板上。琊先生朝我走过来, 他俯下身把我脚边的鸡蛋花捡了起来, 他说话的时候, 温和的笑容浮现在他匀称的嘴唇边。
“你等了我很久吗?”
那个声音柔和低沉, 像是将我的心托在了他的手心里一样, 又温暖又温柔。我看向他棕色的眼眸深处, 心脏因为渴望而轻颤。
“不久…没有阿琊等我的久。”
我们相视而笑, 用笑容代替了无需言语的一切情感, 包括思念、牵绊, 以及所有我们经历过的幸福和痛苦。阿琊将我揽入他的怀中并拥抱了我, 我将身子朝他靠过去, 感受到了从前那颗在他胸口跳动的心脏。
鸡蛋花的香味随风四溢, 甜美的气息萦绕在我周围, 像爱情一般。我闭上眼睛, 将脸颊伏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将一切托付给了这里, 这里是我的心最后的落脚处, 而他也一样。
我们成为了彼此的归宿。
第二部分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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