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老道走出房门,猛的一回身看着两人,再三确认两人没什么变化,是人非鬼魂,这才安心转身回房拿被褥。
难怪他害怕,他是亲自将小茹从张驷贤身边抱走,亲手挖坑埋了小茹的人,这半夜三更,张驷贤又带来一个叫小茹的女孩,能不吓人吗?可谓人吓人,吓死人,第二次拿被褥来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小小茹,皱着眉头说::“还真有几分相似啊!只是酒窝两个变一个了,你确定和她没什么关系?”
张驷贤半开玩笑的吓唬他:“能没关系吗?这是我俩的女儿,她生的。”
老道揪着胡子摇摇头,自言自语的嘟囔着:“不能啊,我亲自……唉……缘分啊……缘分!”
经老道这么一说,还真是,刚才他盯着小茹看,小茹就对他笑,这一笑还真有几分相似,都是圆圆的脸蛋,只是笑起来酒窝两个变一个了,这一点张驷贤早就看出来了,他内心确定了这就是小茹的前世今生,他也交代小茹,以后都跟别人说是自己和鲁小茹的女儿,这样回到鲁镇,两边的父母都安心些,也会对小小茹更亲切。
蒯老道走后,小茹是倒头就睡,她太累了,张驷贤躺地上却久久不能入眠,不是因为地太硬,是这间屋子里有太多美好的回忆,但每每想起是越发伤感……
五更鸡鸣才迷迷糊糊睡着,没睡多大会,就听到小茹的一声惊呼:“啊……”
张驷贤惺忪着睡眼,担心的问:“怎么了?”
小茹惊吓的坐在床上,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又盖上,不好意思又有些紧张的说:“爹爹,你过……过来。”
张驷贤起身过去,准备拉开被子查看,小茹紧紧按住,低声说:“周姐姐说,那个……那个女人长大就有,你给我找些草纸。”
张驷贤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小茹这是长大了啊!是啊!都十二岁了,幸亏戏班周老板的女儿细心,提前告诉她这些,自己是一点都没考虑到啊!安慰着说:“没事没事,我这就去给你找。”说完用手比划让她盖住被子,他也知道女大避父的规矩。
转身出去,天刚微朦朦亮,蒯老道却从后门出去了,先不管他,女儿的事大,这老道经常带妇女来这,可能他房间里有,也没多想就进去翻找,还真让他找到了,刚要转身出来,床上传出女人的声音:“起来了呀?这么早。”接着是掀开被子“呼”的声音,张驷贤觉得这个声音非常熟悉,熟悉到他大气都不敢出,妇人“蹭”的起来跳过来将他抱住,莺语腻歪:“死鬼,再陪人家睡会嘛!”并用力将张驷贤的头扭了过来,四目相对,惊恐万分,妇人甚至吓到忘了自己一丝不挂,也忘了发出惊叫,颤抖着声音从喉咙里挤出:“驷……驷……驷……贤……”身体也在颤抖,直到张驷贤喊出“姑……妈”并转身出去,她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听到“啪”的关门声,才如梦初醒,慌慌张张的去穿衣叠被。
张驷贤回到自己的房间,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小茹问他:“怎么了?没找到吗?”
这才回过神来,将草纸递给小茹,低着头想刚才的事,又有些愣住出神了,小茹用手在他眼前摇了摇,又问:“想什么呢?”
张驷贤抬头看着她,心里却还在想刚才的疑惑,小茹用手挥了挥,让他出去,这才尴尬的笑笑,转身出来关上门,还想着是不是做梦,她怎么能和老道勾搭在一起呢,正在疑虑无法打消之时,姑妈已经穿戴整齐从蒯老道的卧室出来,朝他走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的,到得跟前低着头搓着手不知所措,张驷贤也尴尬,支吾着说:“姑……父,”他本是想问姑父他们还好吗?可马上反应过来不合适,这边属于正在外偷人呢,又说:“你们……”朝门外比划一下,意思是她和蒯老道怎么会搞在一起,感觉更不合适了,语无伦次的不知说什么好了,刚好蒯老道开门从后门进来,原来他只是上茅房去了,看到他,张驷贤指指他俩,疑惑又带些不悦的口气:“怎么……?”
69書吧
老道以为他是问怎么不是他走的时候那位贵妇人了,笑着说:“原来那位他男人回来接走了,怎么?你们认识啊?”他说的是张驷贤和现在站着的这位,因为他看到她脸上变颜变色的,屋里的小茹正好说话:“爹爹,好了,进来吧!”
张驷贤“唉……”的叹了口气,一甩袖子进了屋,能不认识吗?亲姑妈,他在她家生活了十多年,刚才一听就听出来了,但他不敢相信,吓得动都不敢动。
他进去后,姑妈赶紧靠近拉着蒯老道嘀咕着说两人的关系,老道只能边听边点头,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他还真不知道这是张驷贤的姑妈,听完摸了摸她的脸,拉着她往张驷贤他们屋里走,进来笑着跟小茹打招呼:“起来了呀?睡得好吗?”
小茹应了一声,紧接着向他们问好:“爷爷好!奶奶好!”
姑妈还是有些局促,上去搂了搂小茹肩膀,问道:“你女儿呀?几岁了?”
张驷贤赶紧回答:“是啊,十二了。”
刚才的尴尬算是掩饰过去,招呼着说:“坐坐,小茹去倒茶去,”老道知道这中间有些误会,需要他们单独解释一下,说:“走,爷爷带你去”拉着小茹出去,边走边介绍文笔观的情况。
看他们走了,两人才算安定下来些,姑妈问:“是你和……她的女儿?”
张驷贤回答道:“嗯,是的”
姑妈:“那她呢?”
张驷贤:“死了!”
姑妈叹了口气,说:“唉,命啊!都是孽缘!”
张驷贤坐下来,看着姑妈比十多年前憔悴苍老了许多,问道:“家里都好吗?”
这一问,姑妈眼泪掉了下来,拉着他的手说:“好什么呀,死的死,走的走,唉!你呀!”抬头伤心的看着屋顶。
张驷贤用手帮她擦了擦眼泪,问道:“都是因为我吗?”
姑妈低下头看着他,摇摇头,说:“都是命吧!你活着就挺好,可惜……可惜见不到你爹妈了!”
张驷贤“啊…”的一声张着嘴巴,流着眼泪看着姑妈,姑妈知道他还不知道走后发生的事,拍了拍他的手,接着说:“你走后,一点消息都没有,你爹妈以为你们殉了情,两人有时自责有时抱怨对方,终是伤心过度,没几年相继走了。”
听到父母离世,张驷贤除了伤心难过,也只能百感交集了,过了一会,调整一下情绪,问:“是你们回去帮忙料理的后事吗?”
姑妈摇了摇头,说:“是你岳父鲁存旺一家和街坊四邻帮着料理的,都以为你们殉情了,两家也没了隔阂,我这边也好不到哪去,我也是前两年才和蒯道长回去祭奠了一下他们,唉!”重重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两家人能冰释前嫌,算是心里有一丝丝安慰,张驷贤疑惑的看着姑妈问:“这边怎么了?你和蒯……我师傅在一起好几年了呀?”
姑妈看着他,五味杂陈的心情涌上心头,缓缓的讲起了家里发生的事……
原来张驷贤和鲁小茹出事后,他们得到消息也是很气愤,十几年把他当亲儿子看待培养,指着他考取功名给自家当女婿,最后搞得鸡飞蛋打人没了婚也毁了,这女孩子被毁了婚对以后影响大了,抱怨弟弟张鲁生和弟媳也说不过去,反倒是在自己家这边出的事,怪张驷贤,可人也没了呀!有气有怨也没处撒,第二年大儿子从南洋回来,一听前因后果,都抱怨他们不该定什么娃娃亲,他早就说了这事好不了,最后他说让妹妹跟他走吧,那边不搞这一套,还有专门的女子学校可以上学,妹妹一听也想走,姑妈姑父一商量也觉得可行,如今这世道,很多当官和富人都把子女送到外面去学习生活,这边多捞一些钱财转移出去更安全,有备无患,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也跟着过去,就这样表妹跟着哥哥去了南洋。
两子女送走以后,姑父这边敛财的幅度就大了起来,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夜路走多了终归是要遇到鬼的,几年以后,上面下来调查就出事了,姑父被抓了起来砍了头,其实大家都在贪,只是他在中间不大不小的官刚好顶罪结案,同僚怕他供出他们来,帮着活动求情不牵连家人,最终是家产充了公,姑妈没被牵连,开始姑妈还很感激他们,最后发现他们只是为了保全自己,还有图她还有几分姿色,等案子结了,人也玩腻了就不管了,唯一剩下就是没被发现的两小间铺面,可她不会做生意,只能用来当住所,生活都成了问题,走头无路的人只能求神拜佛,经常到这文笔观烧香磕头,一来二去就跟蒯老道相熟了,等原来的妇人走了,她干脆就搬来跟老道一块住,把铺面出租也有了收入,也算是找到了活下去的门路。
听完姑妈的讲述,张驷贤心里不是滋味,但已没有了对老道和姑妈的想法,都是为了活着,给姑妈擦了擦眼泪,握着她的手问:“那表哥表妹怎么样?有消息吗?”
姑妈摇了摇头,说:“没有,好几年没消息了。”
在张驷贤不知如何安慰她时,蒯老道领着小茹进来了,看他们紧握双手,知道应该误会消除了,笑着说:“真是缘分啊!爷孙三代凑一家了,往后这小院里算是热闹了。”
姑妈站起稀罕着小茹,带着去给她安排自己的房间,张驷贤和蒯老道坐下来聊着这些年各自发生的事。
在这文笔观待了几天,张驷贤说想回去鲁镇看看,祭奠一下父母,也看看鲁小茹的家人,姑妈告诉他顺带处理一下家产,人没了,家产还在,都是让鲁存旺家帮照看着,但他们不想占死去女儿的便宜,田地多是荒芜了。蒯老道和姑妈问他要不要陪着他们回去,张驷贤说没必要,父女俩回去就行,他们也觉得不回去也好,省得别人讲闲话。
站在门前,看着眼前的废墟,一幕幕过往如云烟般浮现又逝去,百感交集,唏嘘哀殇!小茹拉着父亲的胳膊问:“这就是你以前的家吗?”
张驷贤看着她,苦笑着点点头,伤感的说:“是啊,以前的了!”
小茹问:“妈妈家呢?”
张驷贤看向镇北,用手一指说:“那边呢,走,去看看。”
多看了一眼那棵桃树,领着小茹朝鲁存旺家走去。
鲁存旺看到有一位道士和女孩站在门口,赶紧迎出门去,他们家对道士是有亲切感的,当年要不是道长帮着父亲鲁二度过难关,可能他们一家三口都没了,笑脸相迎的说:“道长,进来坐吧!”
张驷贤拉了一下小茹,说:“喊外公,”
小茹甜甜的对鲁存旺喊了一声:“外公,”
鲁存旺认出了张驷贤,惊愕的看着他,又看看小茹,声音有些颤抖的问:“你没死?这是……”用手指着女孩。
张驷贤眼里也有了泪水,说:“我和小茹的孩子,也叫小茹。”
鲁存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摇着头,问:“那……我女儿呢?进来,进来,进来再说,”将父女俩迎了进去,一家人听到动静都迎了出来。
此时两个儿子都成了家,院子又并排添盖了一院,算是分了家,不过中间没围墙,多数还是在一起吃饭,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和惊喜,看着与女儿几分相似的外孙女,没有人怀疑是假的,而且当时是有人说小茹的肚子是在动的,可问张驷贤女儿的下落,他却都是摇摇头不说话,大家心里也就有了结果,有了小小茹都感到精神有了寄托,也就不再强求他。
问张驷贤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说还是要回到文笔观去,这些年下来,他已经习惯做道士,鲁家人对道士是感激的、尊敬的,也就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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