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秋多雨,虽然已过中秋,但是秋雨瑟瑟,延绵不绝。这样反常的天气让黄河夏汛延长,昨夜八百里加急来报,说黄河下游再度决堤,十多个郡县都遭受了洪灾。”内侍跪地禀报。
武帝惊声而起,面露急迫说:“灾情可否严重?”
内侍道:“加急上说灾情严重,需要尽快皇帝移驾还朝。”
“好,即刻传旨,明日一早,起驾还朝。”
黄河水患,武帝突要还朝的消息迅速传遍六军,军营将士都毫不抱憾。本来以为,武帝可以多住些时日,等到论功行赏之后才会离去。可眼下,武帝刚来半月,便因为黄河水患要起驾还朝,军中将领都前来送行。午后,可心坐在内帐,听着前面众多的将领之声,心里七上八下,无比难过。
她刚一到此,霍去病便得了重病,眼下他大病初愈,她便要随皇帝离开了。在这半月中,可心想尽办法也不过与他私下见过两次,而现在,他们还未来得及互诉衷肠,便又要分道扬镳了?可心心有不甘,于是,她毅然决定,今夜要铤而走险,冒死再见他一面。
夕阳隐去,月上梢头:天幕暗降,星辰璀璨。
夜深人静之时,武帝已经酣然睡去。因为明日要赶路,所以今夜定要养足精神。听着武帝香甜的鼾声,可心蹑手蹑脚地起来,然后,向枕头放了一枚带着一丝清香的蜜丸。这蜜丸名唤凝神丸。是可心那日碾药时制作的,可以内服,亦可外闻,有很好的安神效果。
可心将那蜜丸塞好,才低声唤在帐内守夜的苏锦醒来。苏锦此时也睡得香甜,被这突然一唤,险些叫出声来。
可心捂着苏锦的口,示意她到窗下。苏锦来到窗下,可心对她耳语说:“咱们换下衣服,我要出去一下。”
苏锦惊地目瞪口呆。这样静悄悄的深夜,皇帝就在塌内,美人就想要金蝉脱壳?苏锦素来胆小,此刻只觉自己双腿泛软。
“美人,你这是?”苏锦张口想问。
“快点来不及了。我速去速回。”可心也不正面作答,只是着急地脱苏锦的外衣。
很快,二人换装完毕,可心从墙角拿了一个篮子,遮在面上,便要出去。
苏锦急地似要哭出来,待会皇上醒了,看见美人不在,龙颜大怒,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她拽着可心的手,低声说:“美人,三思啊,三思啊。”
“已经三思过了,你只要安心等着就是了,皇上不会醒的。”可心挣脱了苏锦,挎着篮子走出了内帐。
打开帐门时,可心故意将篮子遮在了自己头前,两门守卫此刻也十分困倦,正立在那里昏昏沉沉,一见有人出来,赶紧打起精神。可心着侍女服饰,又以篮子遮面。那守卫暗夜之中也未看明,只是懒懒问道:“做什么去。”
“皇上饿了,拿宵夜。”可心故意模仿着苏锦的音色。
侍卫也不多问,直接放行。可心赶紧朝着霍去病的大营走去,一路上,她刻意对巡逻的士兵回避,倒是一路平顺,很快就到了霍去病的营帐前面。
今夜,霍去病躺在榻上,辗转反侧,久久无眠。明日一早,他便会去校场为皇帝送行,到时候,他定会再见可心。一想到可心那绝美的容颜,霍去病便有百蚁啄心之痛。他左右翻转,毫无睡意,干脆起身打开窗子,望着那暗夜星空,朦胧皎月,暗自惆怅。
69書吧
上天为何如此弄人,他不过就是一时情急的放手,居然铸就了终身大错。霍去病深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理智,自那日相见之后,他想了许多,他想和可心双宿双栖,想抛开家仇国恨,和可心做一对世外眷侣。可是,当今国难当头,而皇帝对他又恩重如山,还有舅父,姨母这些无辜之人,都让去病不得已要屈从于眼前的情势。他想了许久,虽然极为心痛,却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让自己放弃可心,放弃自己的真心挚爱。
今晚,想到可心即将离去,日后不能相见,他便极为难过。虽然他已经说服自己放弃,但是一想到明日离别的场景,还是难过的不得了。就在他百般苦闷之时,就听见外面又急快的敲门声。
霍去病赶紧下去开门,可心见门一打开,就冲了进去。反手关门,四目相对。虽然是在夜里,他们互相都看不清晰,但是那涌动的心绪让他们知道对彼此的渴念。可心一把扑向霍去病,霍去病抬起手臂,将可心紧紧圈在了怀里。
柔肠寸断,爱恋无尽,让二人紧紧依偎着,直到天荒地老去。
许久许久之后,可心才感到冰凉的泪水落在了自己面上,她抬起头来,在暗夜里默默凝视着霍去病晶莹的眼眸。那眸光暗沉,饱含苦痛地望着可心。可心将他推开一些,低声说:“去病,我明日要走了。”
霍去病慢慢松开可心,几步踱到窗下,只留给可心一个冰冷的背脊,他抹去眼泪,努力让自己狠下心说:“美人走好,将来有缘,我们还会再见。”
这一句,让可心本来火热的心迅速变冷。她感觉好似被抛入冰山雪地之中,浑身冰凉。她万万都想不到,自己冒死出来见他,他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可心的心痛了又痛,眼泪也似断线的珠子一样啪啪掉落,她不由凄冷笑起:“去病,我冒死来见,你就和我说这些吗?”
“你本不该来见我。现在夜深人静,你我孤男寡女,你将国法伦理置于何地?还有,你怎么对得起对你恩宠有加的皇上?”
“是你对他心怀愧疚才对吧?”可心感到绝望,只能冷笑问道。
霍去病依旧面朝窗子,今夜,就在方才,可心进门扑倒在他的怀里,一时间,他整理好的思绪全都乱了。他忘了之前的所有,不顾所以地将她回抱住。可是,当情感渐渐退去,理智便迅速归位。霍去病抱着可心时,他心里有多么难过。这个女人,是自己最爱的女人,更是皇上最宠的女人。皇上对卫家有知遇之恩,而对自己更是赏识重用,这样的恩德,霍去病不能忘却,更不能再做忘恩负义之举。
当初,是他一时糊涂,不顾可心的安危,不顾王公的惨死。只是知道自己要赶紧逃离东莱郡,逃离刘爽的追杀,所以,他放弃了可心,放弃了本该属于他的幸福。而如今,一转眼,可心已经嫁作人妇,而她的丈夫,居然就是当今圣上。皇帝对可心恩宠,霍去病应该高兴。毕竟自己最爱的女人也拥有了常人所不能拥有的福分。他应该成全,应该让可心一直幸福下去,而不该做出让她还有念想的事情,让她因情误事,惹祸上身。
想到这里,虽然内心极度不忍,霍去病却依旧坚持说:“美人,那日我大病初愈,头脑不清,做了轻浮你的事情,还请你见谅。你我无论以往如何,以后都没有再继续的可能。你是帝王之妾,而我只是一介人臣。本来就没有任何交集,也不必再念念不忘。美人还朝之后,定要将皇帝服侍好,为他生儿育女,保持圣宠不衰。而我,已经请命收拾匈奴残部,将来还是会东征西战,为大汉开僵拓土。”
“这些就是你要和我说的吗?我冒死前来找你,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可你,居然对我说这些。”可心感觉此刻眼前发黑,浑身颤抖地不可抑制。
霍去病转过身来,已经目光如炬,无比坚定地直视着可心说:“断了这份念想吧,它只会害人害己。”
“你果然还是原来的样子,一到关键时刻,便要不顾我的感受,无情将我抛下。上次是,这次也是。原来,原来我们的感情,从来都是我多你寡,原来,只有我如此痴傻,傻到会为了你,做了那么多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可心开始沉声控诉着。
霍去病也再次落泪,他哽咽着说:“对,一直都是我无情,向我这样的无情鼠辈,怎配被你爱慕,你应当恨我,想尽一切法子杀我才是。”
“恨!我永远都不会向你怨恨我那样怨恨你,永远都不会,我的爱永远都比我的恨多。就算,就算你无情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抛弃我,我也不会怨恨你一下。我只会爱你,我对你的爱,和你无关。既然,你不要我了,我便也失去了再待在皇帝身边的理由。我本早想以死明志,若不是想留着这条命和你再续前缘,我早就不再这个世上了。现在,你终于亲口对我说,我们此后再无交集,我也终于可以说服自己,离开这个每日都让我难过的世界了。”可心说完,便要踉跄着夺门离去。
这一刻,霍去病再次被可心的深情所感动,他怎么也想不到,他拒绝可心的结果是让她付出生命。霍去病一步抓住可心放在门上的手,恼怒道:“你不能犯傻。”
“我遇到你的那一刻就已经傻了。这辈子,我只愿意傻下去,我不愿清醒的活着。放开我,让我出去,让皇上治罪于我,我倒是可以解脱了。”可心疯癫地大声嘶吼着。
霍去病一把将她按在帐门上,一时情急怕她再次胡言乱语,便用唇堵上了她的口。可心再次被霍去病倾倒,眸光里面又显出了温柔。待到外面巡逻的将士走后,去病才慢慢松口,撤离开几步,羞涩道:“对不住,刚才一时情急,害怕你再大声说话。”
“去病,没有你,我活不了。带我走吧,我们离开这里,随便去哪里都好。好吗?”可心面色温柔,轻轻朝后抱住了霍去病。
霍去病感受到可心柔软的身躯,本该冷硬的心却怎么也硬不起来。刚才,自己努力了那么久,才逼得自己说了一些绝情的话。而如今被可心一哭一闹,一吻一抱,便全都软了下来。霍去病低沉苍凉地笑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觉得我们逃到哪里,才能躲开皇上的追捕。”
“你为何总是如此优柔寡断?本来是驰骋战场的将军,怎么比一介书生还懦弱。”可心无奈道。
霍去病自嘲笑道:“我何止优柔寡断,我还是忘恩负义之徒。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于今看来,无论怎么做,都于事无补了。”
“你不是忘恩负义,是情势所迫。我不怨你,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不要难过,好吗?当今之计,我们应当趁机赶紧离开这里,难道你真的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怎会不愿意?和你在一起,是我最梦想的事情。可是,如果你我擅自离去,有多少人要跟着受到牵连。而这些人,都是无辜的。可心,你听我一言,先随皇帝回朝,等到我收拾匈奴残部之后,回到长安,再做打算,你看如何?”霍去病见可心痴心,不得已要如此诓骗于她。
而可心痴傻,居然真的信以为真,她站起身来,再次确认:“你说的是真的?可是后宫之大,你又如何找我?”
“我常去拜见姨母,后宫对我来说,实在熟悉,而且,那里没有军营中如此多的高手,到时救你出来,很是容易。”霍去病只能如此说服可心,让她安心回朝。
可心感到很高兴,霍去病终于让她说动,愿意带她私奔。想到日后和霍去病在一起的日子,可心顿时对生活又充满了希望:“那好,一言为定。”
带着这样愉悦的心情,可心准备离开霍去病的营帐。而霍去病却更是难过,方才明确拒绝,可心居然想要殉情,现在为了留住她的性命,让她安心随皇上回朝,他居然又开始诓骗于她。霍去病心怀愧疚,拉住可心说:“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准生病,不准难过,更不准失宠。要记得,我会去接你。”
可心望着近在咫尺的熠熠眸光,无限留恋。过了今夜,相逢还不知何时。可心不愿意抱憾,踮起脚尖,再次吻向那双深情眼眸的主人,让这个吻,将深情在彼此心中深深烙下,永不遗忘。
可心走后,霍去病再次蹲在地上,手握可心的发簪,沉声低泣。只有他知道,方才的诺言,不过就是谎话。就像之前的一样,他说自己回去东莱郡接她,却一直都未去,任由她本衡山王作为鱼肉。而今日,他许下会后宫接她,只是为了她能安心地呆在后宫,为了这个美好的愿望,一直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可心,我爱你。我可以用生命去爱你。但是,皇恩不可负,皇命不可违。在国与家之间,我只能选择国家。希望终有一日,你能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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