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为可心开了方子,可心服了解毒的汤药,才昏昏沉沉地睡去了。武帝坐在榻前,直到可心彻底睡熟,才起身出了昭阳殿。
他对着跪在一旁的苏锦说:“这几日,朕每日都会抽空过来,如果美人又有了不好,速命侍卫告知朕,这几天,朕不会离宫。”
“诺。”苏锦道。
武帝离开昭阳殿,直接向着椒房殿赶来。而此时,卫子夫正坐在烛下,内心一片纠葛。
皇帝一定是会来兴师问罪的。只是,她该怎样洗脱罪名呢?
今日的一切,很明显,是田夫人陷害自己。可是,自己并无证据,等到皇上问起时,自己说田夫人故意陷害,又怎能取信于君王。这样想着,她感到除了恐惧,便是恐惧。那恐惧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而就在此时,外有内侍宣道:“皇上驾到!”
卫子夫赶紧起身接驾。等到皇帝进来时,卫子夫抬眸望向,只见皇上一脸阴沉。本来就深邃的眸光里,更添了几抹令人难以捉摸的深意。
皇上走至正位坐下,冷冷唤道:“皇后,你可知罪?”
听到皇帝那毫无温度的声音,卫子夫顿时一身冷汗。她紧张地望向此刻面无表情的帝王,怎么看,也不是平日里那个对自己宠爱有加的夫君。是啊!自己的夫君是一国之君,就算他宠爱自己,可以废去陈皇后立自己为后,他也是无情的帝王。也许,今日的自己,是难逃陈皇后的命运了。自己早该想到,坐到皇后的位上,这样的命运已经注定。
这般想着,卫皇后不由潸然泪下,她断断续续地对皇上说:“臣妾知罪。臣妾出身卑微,若无皇上宠爱,怎会做到皇后的位子。自从成为中宫之主,臣妾每日都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生怕有人会陷害臣妾,也生怕有人会夺了臣妾的恩宠。可是,这一切,都是避免不了的。先是王美人夺了臣妾的恩宠,臣妾毫无办法,所以不得已在舒痕凝露里面投入了慢性汞毒,想让她在人神不知的情况下销香玉陨。后有田夫人的刻意陷害,强逼臣妾赐凝露给王美人,害得王美人中毒。”
武帝听后,突然冷笑起来,他拍案而起道:“这么说来,皇后一点罪都没有了?让王可心中毒,是因为她抢了你的恩宠,你赐她凝露是被田夫人所逼?好,真好,真没想到,皇后这样一个慈母柔肠,敦厚大度的人,都变成这样心如蛇蝎,巧言令色之徒。”
“皇上息怒,臣妾冤枉。臣妾真的没有存心要毒害王美人。臣妾是有意害她,但后来您重来椒房殿,和臣妾团聚,臣妾虽口中不说,但心里很感激王美人。从那时开始,臣妾便知王美人不是宫中常有的恃宠而骄的姬妾,臣妾没想害她。况且,那汞毒是慢性毒药,怎么突然发作,而且臣妾赐药时,确实受到了田尹两位夫人的言语逼迫。皇上可以去询问那些在场的姬妾和宫人。臣妾真的冤枉,还请皇上明察。”卫子夫伏在地上,一面啜泣,一面申诉着。
听后卫子夫的解释,武帝仔细琢磨起来。其实,后宫争宠,相互陷害,都是寻常之事。武帝一直对此都是明知不问的态度。可是这一次,当受害者变成了自己喜爱的王美人时,武帝便不能坐视不理了。他定是要查出个究竟来,于是,他对跪在地上的卫皇后说:“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朕要慢慢查起,在此期间,你不得踏出椒房殿半步,知道吗?”
“臣妾遵旨。”卫皇后哭哭啼啼地说道。
第三日晨早,王可心从昏迷中醒来。她艰难地卷起幔帐,低声唤道:“姑姑。”
王嬷嬷闻声走了过来,见到可心醒来,激动欢悦地喊道:“我的老天呐,美人你总算是醒了。”
说着,就将可心慢慢扶了起来。
可心素来身体强健,这次虽然中毒很深,也不过两天的功夫就苏醒了。可心微皱秀眉,盯着王嬷嬷那一脸笑容问:“我的伤没有大碍了吧?”
“没有了,美人吉人天相,总会化险为夷的。”苏锦的脸也出现在可心的视线里。当可心看到这两张笑脸时,自己也慢慢牵动唇角,笑了起来:“还好,我没死。”
可心这般说着,脑海里又浮现出这两日梦里不断出现的霍去病,他在梦里一直对自己说:“可心,不要死,等我,等我。”
她还没有见到霍去病,就算是再痛再伤,她也要撑住这口气,等到和霍去病相见的日子。这也许就是可心大难不死,面对所有都可以忍受的真正原因吧。
“皇上驾到。”外面的太监宣道。
不一会儿,就见武帝身着上朝的龙袍,头戴彩玉冠冕,大步凌风地走了过来。
“奴婢参见皇上。”一室宫人都俯身跪地。
武帝略过这些人,直接来到塌上,见到可心已经转醒,他况外高兴。素来冷淡的面色此刻竟添了阳春般的温暖。那张如沐春风的笑颜在众人看来,都甚感意外。也许,能让皇上有这般神色的,只有榻上这位恹恹的王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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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终于醒了。朕每日早朝后都过来,今日总算是等到了你睁眼的时候。”武帝如此说着,并用手轻轻握住可心手上的手掌,他疼爱地问询着:“还痛吗?”
王可心微微摇头道:“还好,还有些痛。”
“总是要有个过程的,爱妾还是要忍忍才好。”武帝用眼紧紧盯着可心手掌上缠绕的纱布,梦呓般说道:“真是不知,你还要给朕多少意外?让朕为你分多少心思?”
听到这样深情的话语,可心心中微微一怔。这个就是众人眼里威严冷峻,凉薄无情的帝王吗?可是,他对自己,却是如此用情至深。这样的罕有的情谊,让可心深深感动。也许这是他唯一仅有的真情,却被自己占有了。自己该是高兴,不是吗?
可心却只能感动,而不会因此对武帝动情。她俯首低声说:“臣妾何德何能,居然要如此牵动帝王心。”
“知道帝王心不可随意牵动就好,所以,少给朕些意外。不要总让朕患得患失。”武帝说这话时,语气温柔地简直将人溺毙,他丝毫不顾及地上跪着的奴婢,竟当着众人之面,将可心拥在了怀里。这个令武帝着魔的女子,武帝从认识她以来,每日都不自觉地被她的一举一动而牵引着。而这一次她被人毒害,更是让武帝担忧焦虑,每日除了那些繁重的政事,便满腔心思都是她,看她终于好了起来,武帝能不喜逐颜开么?
几日后,可心的病逐日渐好,除了手上的伤,身上的毒已经无碍了。而此时,皇后下毒之事也有了眉目。皇后用的虽是毒性极大的汞毒,好在,这汞毒是慢性毒药,不会立即致命。而这次真的让可心受伤的,不是那瓶里的汞毒,而是瓶口处的青花毒。青花毒无色无味,可以溶于任何液体,并具有极大的腐蚀性,可以让中毒者伤口溃烂,而且出现恶心昏迷的症状。这个才是最致命的地方。
那么,下青花毒的人又是谁呢?
当然不会是皇后,卫皇后就算没有谋略,缺乏算计。也不会傻到在椒房殿赐药,故意将自己的恶行败露。而田尹两夫人则是很有嫌疑,但是她们却也不会当众投毒。那么剩下的一人,就是皇后的内侍张公公了。只有他有投毒的时间和可能,可是,他是皇后的近侍,又怎么陷害皇后?难道,是被人收买?那么收买他的人,便是田尹两位夫人了。
武帝坐在宣室殿的龙榻上,手里拿着奏折,反复思索着。近年来,田夫人一直都有意无意地和卫皇后争宠,这些年来,她所做之事当然不在少数,只是,她是母亲的族亲,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武帝虽是不满,但却终究没有怪罪。而这一次,田夫人居然利用王可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想要武帝误会卫皇后,将她废去,自己好取而代之。她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心思细腻,谋略过人的武帝居然在查明瓶中只是慢性毒药汞毒之后,让人找来猎犬来试药。那些只吃了带有汞毒凝露的猎犬并无大碍,但是舔其瓶者,却一命呜呼。所以武帝命太医将瓶查验,在瓶口处发现了这种罕见的毒药。
看来,田夫人想入中宫之心已昭然若揭了。而自己当真要将她处死吗?武帝面色深沉,眸光阴寒。在这诺大的后宫里,想要一个弱女子离世,岂不是很容易之事。但是如果田夫人受损,自己又怎么像太后和自己的舅父田蚡交代。况且,朝堂之上,武帝还要靠田蚡以丞相之重来制衡战功赫赫的卫青呢。所以思来想去,武帝亦不知该如何处理。所谓帝王,也有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而这样的无能为力,他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到最后,他只是寄希望于可心那日病中的话语“皇上息怒”,希望她真的不会怪罪,不要因此与自己再生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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