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初夏的风拂面吹来,透着丝丝凉意,直袭卫子夫的心底。望着空荡荡的寝殿,只有她孤身一人,守灯而坐,那寂寞与忧愁,似藤蔓般,慢慢盘上她的心头,让她感到窒息感。
从皇上独宠王美人后,快有一个月了,卫子夫没有侍寝。以往,皇上总会隔三差五地来到这里,与自己耳鬓厮磨,那样的温馨,似乎还在眼前。
自己是因为年老色衰才失宠的。都说帝王无情,大概就是这样。卫子夫仍旧清晰地记得,她初入宫闱,圣宠不断时的美好。而今,她还未真的老去,就已经失宠了。
她的泪水不自觉地落下,溅到了地板上,变成了朵朵晶莹的泪花。
而此时,昭阳殿内,武帝拥着可心睡得极熟。可心被武帝紧紧抱在怀里,浑身僵硬,她没有丝毫的睡意。听着武帝均匀的鼾声,可心才敢抬起眸来,仔仔细细打量一番这个和自己每夜都与自己水乳交融的男子。
那英气的面庞,那精壮的身材。可心不得不承认,其实武帝,也是难得一遇的美男子。他又贵为一国之君,举手投足间,都是帝王的威严和霸气。这样英气勃勃的男人,很难不让女子倾慕。
可心此时想起苏锦和她说过的,那些后宫里的美姬,都为了这个男人,争风吃醋,互相陷害,为地就是能多和他在一起。而如今,可心夜夜专宠,也许在别的女子看来,这算是最大的幸福了。可惜可心却根本不会专情于武帝,只因她的内心,早已被那个俊逸又神勇的霍去病占得满满。此生,她不可能再钟情别人。
这般想着,可心便不自觉叹息着。而这叹息声,恰好让转醒的武帝听到了。武帝虽闭着眼眸,却依旧明显地感受到了那叹息声伤感和无奈,这生生刺痛了武帝那不可一世的帝王心。
想来这么多日,自己待她如此宠爱,她居然会如此不情愿。
想到这里,武帝一个翻身,将可心重新压倒在身下。可心惶然一惊,赶紧闭住眼眸。而武帝则粗鲁地啃咬着可心的玉颈:“你给朕记得,入了朕的后宫,就算你不乐意,你也注定是朕的女人。”
这昭阳殿里最近热闹非凡,因为可心受宠,各宫的宫人都争先恐后地前来拜见,还送来许多的奇珍异宝。而武帝也是频频赏赐。今日是金银玉器,明日是绫罗绸缎,后日是香粉胭脂……
凡是这宫中上好的物什,几乎都堆在了昭阳殿里。眼看着这些闪闪夺目的奇珍异宝,王嬷嬷和苏锦都笑不拢嘴。她们在浣衣司许久,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珍宝,也从未有过今日的地位,自然是无比高兴。
但可心瞧着那些身外之物,只是冷眼相看,也并没有多少喜悦。
似乎,皇帝的专宠,无数的珍宝,在她的眼中,都是微不足道的。她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东西,就像,她现在已经不在意侍寝一样。
最近,卫子夫的日子更是难捱。先是六宫宫人不闻皇后,只知王美人。都争先恐后地登门拜访,而冷落了卫皇后。接着,便是太子刘据也跟着病了,太医问诊了好几次,都没有多好的法子,眼见着孩子越病越重。
而武帝却只来过一次,还是神色匆匆。
是啊。卫子夫冷笑。这偌大的汉宫自然不缺美人,更不缺皇帝的子嗣。所以,刘据虽是太子又有什么珍贵,指不定,等来年王美人诞下龙嗣,皇帝还会废长立幼呢。想到这里,她便不寒而栗。
也许,她真的应该想想法子了,要不然,不要说她的恩宠,就算是她的未来,都会因为王美人而消失殆尽。
田夫人和尹婕妤又来了一次,大声赞叹着昭阳殿的华丽和热闹,让卫皇后七窍生烟。卫子夫知道,在这后宫之中,贤德永远都没有阴狠重要,虽然,她打内心深处不愿意做一个为了夺权而不择手段的人,却也不得已而为之。
卫皇后总算想出了招数,她在送给王可心的凝露里面做了手脚。
而这一日,可心在御花园闲逛,与田尹两夫人不期而遇。这两位花枝招展的夫人,见到王可心倒是十分热络。她们一同来到亭子里,望着湖心里面的岛屿,田夫人便说:“妹妹可知那是哪里吗?”
王可心扭头望向:“臣妾不知,还请姐姐赐教。”
“那里可是芳草殿。因为殿堂远在岛屿,出入都不方便,所以芳草萋萋,故此得名。”田夫人说。
尹夫人便说:“那里的荒败程度比长门宫更甚。妹妹可知陈皇后是如何被打入冷宫的吗?”
可心接着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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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婕妤将唇靠近可心耳边说:“巫蛊之术。”
“当年,卫皇后还是夫人时,圣宠不断。皇上因为喜欢卫皇后,便冷落了陈皇后。陈皇后很是难过,几次陷害卫皇后都不成,便想到了用巫蛊的法子,结果,她的罪行被武帝知道,武帝便废了她,送她去了长门宫。”田夫人解释。
尹婕妤叹气说:“是啊,你可不知被废的陈皇后有多可怜,她的母亲长公主来请来司马相如为她做赋唱歌皇上听,可惜皇上根本不理,她久在抑郁,去年离开了人世。”
“是啊。妹妹,故人之鉴,不可不借啊!”田夫人说罢。
那日回到昭阳殿,可心对田尹两夫人所说之话,反复琢磨。她们是告诫自己要提防卫皇后的?还是让自己借鉴当年陈皇后被废之事,陷害卫皇后,让她迁到芳草殿去?
这样的居心叵测,让王可心一头冷汗。本来她已不在意皇帝在昭阳殿留宿,不在意自己夜夜侍寝。原本自己是抗拒的,可是随着日子的增长,她对侍寝之事变得麻木,她甚至还想过,反正都是忍受,不过习惯了忍受,便也不觉得太过难以忍受。可是,今天她才明白,原来她不在乎侍寝,别人比她更在乎。如果她继续让皇上在昭阳殿里留宿,那么危险便会离她越来越近,她必须要自保。
于是,这日晚上,皇上照例过来。皇上今日面含微笑,目光温柔。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错。皇帝坐到席上,等宫人送上热茶,他端起茶碗,津津有味地喝了许久。
“今日这茶水不错。”皇上开口称赞。
可心垂首坐在帝王身侧,低声说:“臣妾知皇帝喜爱晨露泡茶,所以也命自己的宫人去太液池里采了一些莲叶上的露水。”
武帝微微抿唇,对可心的回答十分满意。这几日来,王可心变得柔顺了许多。她对自己的抗拒越来越少,也愿意和自己说上几句话了。这些变化,都让武帝很是高兴。
武帝目光如水,温柔地凝睇着可心,怜声问:“爱妾,你可喜欢朕送的那些东西么?”
“臣妾喜欢。不过,臣妾想问,这些东西是否只赏给了臣妾一人。”王可心问。
武帝得意回道:“那是当然,那些都是传世珍宝,当然要送给绝代佳人。”说罢,武帝便轻轻扣住可心的肩头,将她往自己怀里收拢。
“可是臣妾冒昧奏请,请皇帝收回那些东西。”可心挣脱皇帝怀抱,跪在地上。
她的反应让武帝一凛,然后,武帝便冷声问:“这是为何?”
王可心俯身在地上说:“皇上,这宫中的珍宝,该是平分给六宫宫人的,而不是独给我自己。而皇帝的恩宠,也该是分给六宫佳丽,而不是独给我自己。臣妾何德何能,敢让帝王如此偏爱。现在宫中都传,将有一日,中宫易主。这样的罪名,臣妾可是承担不起。”
“谁敢这么说?朕灭他九族,将他临池处死。”武帝闻言勃然大怒。
可心接着说:“皇上,谣言总有依据。近日来,椒房殿门庭冷落,太子刘据生病都无人问津,不是最好的说明吗?”
“你——”武帝突然冷冽望向王可心,看着她瑟瑟发抖,又鼓足勇气的神色,便全然明了。
武帝脸色铁青,再没了方才的温柔。只是冷漠德望着跪在地上的王可心说:“你想朕怎样?”
“臣妾请您去看看皇后和太子。”可心大胆直言。
武帝颓然叹息:“那好,朕明天过去。”
“还请皇上今晚就去。”王可心坚持。
“你,你放肆——”武帝再次被激怒,他目光凶狠,大有要杀人的意思。
可心不敢抬头,因为她知道,今日皇帝彻底被她激怒了。
武帝狂躁地在宫殿里走来走去,他多想此刻一道圣旨,将她打入冷宫去。这个自负大胆的女人,居然仗着自己喜欢她,屡屡违背圣意。武帝已经忍够了,他今日真想给她些颜色看看。可是,望着那张美轮美奂的面容,武帝怎么也下不了决心。所以,气郁交加的他只能在地上打转,很久很久之后,他才负气说道:“好你个王可心,你不要恩宠,朕遂你愿便是。”
说罢,转身拂袖而去,摆驾去了椒房殿。而这一走,便是半月都没有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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