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十七年了,看着白发苍苍病入膏肓的段母,念儿比自己想的还要难过,她坐到段母病榻之旁,不需要大夫说,她都能感受到段母就快油尽灯枯了。
“婶娘...”念儿看着段老夫人,轻声地唤。
段母靠躺在床上,人已经没什么力气了,看着眼前温柔娴静的念儿,心绪激动,她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念儿的脸,欣慰地道:“老身临终之前能再见公主一面,此生无憾了。”
念儿再忍不住心痛的伤痛,握住段老夫人的手,流下泪来:“婶娘,我还是喜欢你唤我念儿。”
段夫人无力地笑道:“念儿,不论多少年过去,婶娘只要一想到你,就觉得于心有愧。”
念儿摇了摇头:“过去之事念儿早已放下,婶娘放心,就是婶娘百年之后,我也不会让段长枫抵命的。”
“我知道,当你答应将忧儿下嫁之时,我就知道,你放下了过往之事,枫儿的命算是保住了。”段母看了眼站在念儿身旁的忧儿,有些歉疚地道:“祖母比谁都希望你能一生无忧,祖母比谁都不想将你卷入过往之事,可是为了枫儿和宇儿,祖母自私了一回。”
念儿知段母言中之意,段母让人来求亲,无非是想自己百年之后,她看在忧儿与宇儿已然成婚的份上能够放过段长枫。
“婶娘千万不要这样说,自忧儿出生,就是婶娘在照顾她,婶娘为她也是穷尽心力,我知婶娘心中担忧,但我也相信,婶娘对忧儿,是真心的喜欢。”念儿宽慰道。
段母虚弱地摇了摇头:“当年我对你何尝不是真心的喜欢,可惜,我劝不住枫儿,终究是误了你一生。”
念儿十分平静地道:“若非段长枫,我只是史书上魏明帝最宠爱的一个公主,也许连名字都不会留下来,只是一笔带过而已,如今,我成为大魏第一个女皇帝,又将自己的儿子推上了皇位,想来史书上定会浓墨重彩的记录这段历史,而这些年,我与表哥也算是相濡以沫,也许段长枫曾将我推入深渊,但若没有他,我就不会拥有现在的一切,这些年我掌管朝政,亦看了不少史书,知道功过是非不能因一时而定,人的一生很漫长,婶娘不也是几起几落,待国事终了,我便会与表哥退隐江湖,回首这大半辈子,也许我有许多的不如意,又许多的痛苦和身不由己,但我相信,我终究会得到我想要的生活。”
段母见念儿将过往说得如此平淡,知她是真的放下,心中宽慰,她看着念儿淡然平和的脸,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坦然道:“婶娘很高兴,你能放下过去之事,可枫儿却始终放不下你,这些年,你已然成为他心中的一个执念。我一直都担心,他会为你而做出什么不智之事。”
念儿拍了拍段母的手,道:“婶娘的担忧,陆洺在提亲时已然告知了我,婶娘放心,我这次来平城,为的就是将宇文氏一举歼灭。”
段母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忧儿也极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只听念儿道:“宇文氏一直在边陲虎视眈眈,段长枫用兵如神这些年也是险死还生,若是段长枫有什么闪失,那镇守边境的责任就会落到宇儿身上,他是忧儿的夫君,我自然是不能让他冒险的,思来想去,在我退隐江湖之前,将宇文氏一举歼灭,才是去根之法。”
“宇文氏盘踞东北草原多年,我们对草原气候又不熟悉,若贸然出兵...”段母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提吊起来了。
念儿忙宽慰她:“婶娘放心,草原的风貌地形,我已然了解透彻了,如今只需段长枫与我一起演一场戏,我有信心,能将他们一举歼灭。”
段母想着枫儿父子镇守边疆多年,几次抗敌,都十分凶险,若能一举剿灭宇文氏,对枫儿,对宇儿都是天大的好事。
段母看了忧儿一眼,可怜天下父母心,念儿此次来平城,想来也是为了她膝下的一双儿女。
念儿又陪着段母聊了聊家常,亲自侍奉段母用了汤药,然后扶着段母躺下,安静的坐在一边等着段母慢慢的睡着了,才带着忧儿离开。
忧儿没想到,娘亲对段老夫人居然如此细心又如此有耐心,就像是在照顾自己的亲人一般。
走出房间,念儿对女儿叮嘱道:“娘亲知道过往之事你全都知晓,但有一事你需得明白,那就是不论我和你公爹有何恩怨,你祖母对我一直都很好,她对我不但有救命之恩,还将我当成了亲生女儿般疼爱,而你一出生,她就将你带在身边,亲自抚养,明知你是裴湛之女,却依旧视你为亲孙女,娘亲虽会在平城待一段时间,但不可能日日侍奉婶娘,这份恩情,就要由你为娘亲偿还了。”
忧儿知道老夫人是真心的对自己好,她也很喜欢老夫人,便点头应了。
念儿见女儿点头了,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忧儿见娘亲笑了,忽然明白了自己中了娘亲的圈套,立刻转过身去,佯装生气。
念儿将女儿拉直身前,为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欣慰地道:“来平城之前,娘亲一路上都在怨怪你父王,因为当年是他主张将你嫁到平城的,可来了平城之后,娘亲却觉得很欣慰,段修宇对你是真的好,而你也是喜欢他的对不对?”
忧儿低着头没有说话,念儿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娘亲见他那样在乎你时,心里有多羡慕你。”
忧儿知道夫君对自己是真心的爱宠,但嘴上还是十分的不服气:“娘亲说得哪里话,我有什么好羡慕的,父王这些年对娘亲又哪里差了?”
念儿苦笑:“我与你父王是结发夫妻,但想来你也听说了,当年你父王执意要纳他表妹为妾,狠狠的伤了我的心,我也因此伤痛流产,后来我又遇到了...段长枫...娘亲相信他待我是真心的,可是他心里有放不下的仇怨还有令他念念难忘的崔绮,这世间,唯一全心全意待我的人只有你亲爹裴湛,可惜,我却从未爱过他。”
念儿拉住女儿的手,欣慰地道:“我看得出,段修宇对你一往情深,心里眼里都只有你,而你也是这般待他的,你得到了娘这一生都未曾得到过的情缘,娘亲希望你能好好珍惜。”
忧儿不忍娘亲如此伤感,便安慰道:“我知道父王年轻时做过一些错事,可浪子回头金不换,这些年,他待娘亲也是全心全意的好。”
念儿想到李秦川这十几年的陪伴,心中觉得温暖,但是......
“这些年,你父王待我是真的好,只可惜,我的心回不去了。”
“娘亲!”忧儿紧张地看着念儿。
念儿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你放心吧,你父王在深宫中伴我十几年,这份恩情,我还是会回报的,我与他终究是要相伴到老的,我还等着他兑现承诺,带我去傲游这九州之地。”
“你对父王只有恩情吗?”忧儿为父王难过。
念儿想了想,道:“也有亲情吧,行了,娘都老了,也不想再谈这些情情爱爱的事了,我们去你公公的书房吧,娘和你父王此次来平城,确实是有要事要与你公爹商量。”
一个月之后,大魏朝廷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大魏的忘忧公主因不满婆婆要给丈夫纳妾,出手伤人,最终被驸马打伤,公主哭着回了平城的公主府,并且上书朝廷要与驸马和离。
平阳大长公主知道此事之后,与蜀王李秦川亲赴平城,以奉主不周之罪,想要将段修宇押解回京,奈何梁王手握兵权,并不听从皇命,执意维护儿子,不肯将儿子交出,双方僵持不下,一个月后蜀王李秦川突然离开了平城,集结了乐平,安阳的十万兵马,说是要出兵攻打宇文氏。
宇文氏可汗宇文琼得知此事之后,觉得莫名其妙,明明是朝廷与段长枫之间有恩怨,他在草原上未做任何举动,为何李秦川突然集结兵马要攻打自己,连忙派了习作去平城打探消息,这一打听,便打听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原来段长枫仗着自己手握重兵,是平城之王,不但执意庇护自己的儿子,还强硬的将平阳公主给扣留在了府中,本来是要杀了李秦川的,但是李秦川因为武功高强,顺利逃出了平城,离开平城之后,急怒之下,便集结兵马,想要攻打平城将妻子夺回,因是皇室的耻辱,所以对外便不能这么说,只能说是集结兵马攻打宇文氏。
宇文琼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情大好,想着段长枫与大魏朝廷闹翻了,正好是他们笼络段长枫一起攻打魏国瓜分天下的大好时机,于是再次派使臣前往平城,想要与段长枫结盟,共商伐魏之事。
段长枫面对宇文氏的使臣,一如既往的拒绝:“我对大魏江山没有兴趣,一生执念不过是大长公主而已,如今公主人已然在平城了,我只要守住平城,能与公主相守到老,便于愿足矣。”
宇文氏的使臣是宇文琼的儿子宇文曜,他是宇文琼的长子,聪明伶俐又善于察言观色,他与段长枫交谈过几次,虽然几次都被段长枫拒绝,但每一次他都仔细地观察过段长枫的神情,那是一个哀莫大于心死之人,他们曾送过金银玉器,珠宝首饰,还有美酒佳人给他,可他统统拒绝了,这世间除了打仗,仿佛没有任何人和事能引起他的兴趣。
可今日一见,段长枫神采飞扬,精神奕奕,与以往的死气沉沉截然不同,宇文曜直觉的传言是真的,段长枫真的扣留了平阳大长公主,因抱得美人归,所以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意气风发的,如同一个刚坠入情网的少年郎。
宇文曜态度十分谦和,躬身问:“斗胆问一句,平阳大长公主如今人在何处?”
段长枫警惕地看着宇文曜:“自然是在一个极隐秘的地方。”
宇文曜一笑:“段叔父切莫误会,侄子只是听闻这大长公主的驸马李秦川,已然集结兵力,想要发兵攻打平城。”
段长枫不屑地道:“李秦川虽然武功高强,可领兵打仗未必是我对手,不足为惧。”
“若此时,我父王率军南下呢?”宇文曜问。
段长枫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在乎,就算你们两面夹击又如何,你可别忘了,当年我可是同时对付了柔然可汗和赵王秦王的兵马!”
“段叔父用兵如神,小侄一直都是佩服的,可段叔父何必如此执着呢?你本就是段氏鲜卑族人,我们都是鲜卑族后裔,为何要为汉人出生入死?”宇文曜一步步规劝道。
段长枫怔愣了一下,有些失神地道:“我并非为了汉人,我是为了念儿...”
“叔父痴情,小侄佩服,但叔父既然已经抱得美人归了,何必再受缚于大魏朝廷,更何况,那项政倒行逆施,修宇贤弟不过是教训了一下自己的媳妇,便被朝廷定了大罪,还要押解去京城,这不是欺人太甚吗?”宇文曜唇角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段长枫似是想到儿子受的委屈,用力的一拍桌子:“大魏朝廷确实欺人太甚。”
“不过你们宇文氏父子也不是什么善类?”段长枫不屑地道。
宇文曜笑了:“我宇文氏一心想要入主中原,这些年一直未能有所成,不过是因为叔父镇守平城,我宇文氏才屡次受挫,我也知道叔父无异于争夺皇位,但如今,你已然是大魏的叛徒,你用兵权强行庇护了自己的儿子以及扣留了大长公主,大魏朝廷和皇帝都不会放过你,何不就此与我们结盟?”
段长枫依然冷傲地道:“没兴趣!”
宇文曜也不气恼:“叔父还是再考虑一下,叔父因一己之私,可是触犯了大魏律例,并且以下犯上,那可是足以满门抄斩的罪名!”
段长枫有些犹疑,但最终还是道:“我不能叛魏,若是我叛魏了,念儿这辈子再不可能原谅我。”
宇文曜终是知道段长枫心结所在,眼珠子一转,便道:“叔父事事以平阳公主为先,这份深情,让人感动,可您强行将公主扣下,公主便能原谅你了吗?”
“这是我与公主之事,我手握重兵,就算李秦川发兵攻打平城,我也是不惧怕的,你们想要入主中原,只要不是从玉壁攻入平城,我也是没有兴趣阻挠的。”段长枫唤了陆洺,对着宇文曜十分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无意与你们父子结盟,至于我与公主还有驸马之事,是我们大魏朝堂内部之事,若是你们在此时攻打玉壁,想来李秦川也会先放下私仇与我一起对抗你们。”
宇文曜多次想要说服段长枫叛魏,但一直都没有成功,段长枫是勇将,若是能为宇文氏所用,那魏国便是攻无不克了,此次大魏朝廷与段长枫发生如此冲突,可谓自断臂膀,宇文可汗高兴坏了,所以又派了世子前来招降,谁知段长枫依旧不肯叛魏,想来与平阳公主有关,忽然一个计策跃入宇文曜的脑海里,他笑了笑,很识趣的离开了段长枫的军营。
回到草原,他将今日劝降之事与父王说了,宇文琼倒是没想到,到了此时此刻,段长枫居然还是不肯背叛魏国,但宇文曜却道:“儿子一路回来,已经想到计策,可逼段长枫叛魏归顺我们。”
“什么计策?”宇文琼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十分善于谋略,朝政之事常常都会过问他的意见。
宇文曜道:“既然大魏朝廷视公主被扣为耻,那么我们就将这件事大肆的宣传,让平城道京城,让街头巷尾的百姓为人不知无人不晓,魏国的平阳大长公主被段长枫扣留在平城,段长枫对大长公主爱不释手夜夜宠幸,魏国的忘忧公主被段长枫的儿子打伤,这样一来,大魏朝廷就是为了颜面,也是要与段长枫决裂的,到时候段长枫不归顺我们也不行。”
宇文琼想了想,确实谣言可谓,他赞赏的点了点头,对儿子道:“你这个主意不错,段长枫既然做下此等事情,那我们就帮他一把,将这块遮羞布给扯下来,让他可以光明正大的与他心爱的女子在一起,到时候,大魏与他定然是势不两立的。”
“父汗圣明。”宇文曜对宇文琼夸赞道。
“我这就去安排,定然将段长枫与平阳公主之事弄得人尽皆知,让段长枫不容于大魏朝堂。”宇文曜对着父汗一拱手,然后兴高采烈的出了营帐,一边走一边觉得如今真是上天都在帮宇文氏,这些年宇文氏久攻魏国不破,主要是有段长枫这个猛将在,如今逼得段长枫不容于魏国朝廷,这样一来,他们南下攻魏,自然是水到渠成。
玉壁城内,念儿再次回到了曾经住了两年的小小的院落,一如既往的破旧,段长枫跟在她身后,有些局促,怕她住不惯,在她以前居住的屋子里放了一个梳妆台,又将过去破旧的衣柜给换了,还在床上铺上了厚厚的锦缎绣花的褥子,这布置原本是想要让念儿住的舒适一些,却反而让间屋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念儿看着这间屋子,这里曾是她记忆深处最美好的回忆之一,如今看着这个变扭奇怪的房间,过去的美好也荡然无存了。
段长枫见念儿一直没有说话,有些紧张地道:“我知道屋子简陋,有些委屈你了,我怕玉壁城内有他们的探子,所以这些时日,我晚上可能要睡在你榻旁。”
这个房间本来就很小,如今放了这么多家具就显得更加的局促了,念儿坐在床榻上,坦然地正视段长枫的眼睛:“无妨,你我本就做过夫妻,想必过不了多久,天下人皆会知道我被你扣留在了玉壁,既然这污水无论如何也会泼在你我身上,不如就演得真一点。”
念儿看外面的天快黑了,问:“晚膳会有人送来吗?”
段长枫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你饿了?我这就去做,很快的。”
说完便走出了房间,念儿好奇的跟在他身后,见他进入厨房,然后忙里忙外,一会儿切菜,一会儿生火,手势很熟练,像是做惯了这些厨房事。
“都说君子远庖厨,你何时学会做饭的?”念儿走入厨房,帮着他烧水揉面。
段长枫看着念儿已然有些生疏的手法,感叹道:“想当年你是受尽宠爱的大魏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那一人对你也是言听计从宠爱有加,你可以为了我砍柴烧饭,我学会做饭又有何稀奇的。”
当年的事,念儿依旧历历在目,那时段长枫是玉壁的守将,她白天在家不是跟着隔壁的军官夫人种菜洗衣,就是在院子砍柴煮饭,过着最平凡也最平淡的生活,可就是那样的生活,却让她记挂了一辈子。
段长枫见念儿用水洗鱼,连忙阻止道:“水凉,我来吧。”
念儿尴尬的抽回了被段长枫握着的手,将鱼放入水中,然后用布擦了擦手,道:“我好多年没有做菜了,有些生疏了,就不给你添乱了。”
说着便走了出去,段长枫看着桶子里的凉水和鱼,心中无限酸楚,念儿自从入住了这个屋子之后,心中就觉得十分压抑。
过了半个时辰,段长枫将饭菜做好端了上来,念儿看着这一桌子的菜,很难想象他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了那么多的菜。
段长枫将一个馒头放入念儿的碗中,有些愧疚地道:“玉壁苦寒,没有太好的食材,委屈你了。”
念儿尝了一口段长枫做的清蒸鱼,鲜嫩美味,一点腥味都没有,想着当年在梁王府,段长枫曾问过她最喜欢吃什么,她说了一长串甜腻腻的糕点,最后才说了清蒸鱼,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记挂在心上了,做出来的鱼一点也不比御厨做的差。
段长枫看着念儿的神色,心中也是伤痛,于是低下头,自顾自的吃饭,一顿饭下来,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等吃完饭,念儿想帮着段长枫收拾碗筷,段长枫却抢了先:“你是金枝玉叶,夜里凉,先回房休息吧。”
念儿不想与他争什么,便先回了房间,回房之后,她趁着段长枫在厨房洗碗,换了睡觉的寝衣,然后盖上了被子,躺到了床榻的最里侧。
想着一会儿段长枫洗完碗回来会躺在她身侧,她就觉得紧张,往事也一点一滴的从脑海中闪过,这个屋子是她曾住了两年的,那时的她是天之骄女,什么都不缺,唯一缺的便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李秦川的三心两意更是让她渴望这种爱,如今,她得到了段长枫的,也得到了李秦川的,但心境却再回不到从前了。
念儿在房间里回忆着往事,不知不觉间,夜深了,段长枫却迟迟没有进来,念儿撑起手往外看了看,因为院子小,所以从房间的窗户能看见外面,段长枫正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喝着茶,似乎也在思索着什么。
如今这个情况,其实两人都很尴尬,念儿觉得自她入玉壁之后,段长枫的紧张尤在她之上,这样想着,心中的紧张局促好了许多,慢慢的便沉入了梦想。
因心里装着事,所以念儿睡得并不深,半夜就醒了过来,她迷迷糊糊的醒来时,段长枫已经躺在了她身边,并且自己盖了一床被子,但是一只手却牢牢的握着她的手。
看着尽在咫尺的睡颜,念儿的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出来,这么多年了,她以为她早就已经忘记过去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了,或者早就已经将他放下了,原来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她逃避着和平城有关的一切事情,逃避着和他有关的一切事情,若非李秦川坚持,局势迫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将忧儿嫁来平城的,不过事实证明李秦川是对的,段修宇这个女婿让她很是满意。
念儿想要抽出被段长枫握着的手,却没想到对方是用了力气的,她抽了几次没有抽出,转头,借着幽幽的月光,看着段长枫若隐若现的侧脸,惊道:“你没有睡着。”
段长枫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转过头,看着念儿,凄苦道:“我舍不得睡。”
“这些年...”
“这些年...”
两人同时开口,竟是一样的话,两人都顿住了,微弱的月光下,念儿脸上的泪痕闪着微弱的光,段长枫伸手,轻轻的擦去了她脸上的泪,哽咽地道:“刚刚进屋,看你睡得憨熟,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看我的眼神没有变,你看这间屋子的眼神也没有变,你的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念儿没有说话,她不想说违心的话,却也不想承认。
可她不说话便代表了她默认,段长枫心绪激动,握紧了念儿的手,用很轻地声音道:“念儿,这次与宇文氏一战,你我可否一起战死沙场?”
念儿蹙眉,先是不解段长枫话中之意,待明白过来之后,心中震撼,想要挣开他的手,奈何他握得太紧了挣不开,只能道:“我是李秦川的妻子,我与他是有名有实的夫妻,他答应过我,待了却国事便带我游历江湖,这是他年少时曾对我的承诺,我也期盼着他能兑现这份承诺。”
段长枫痴痴地看着念儿,道:“你曾是女皇帝,自古每个皇帝都有三妻四妾,你可以和李秦川一起去游历江湖,但能否也将我带上?”
念儿彻底的震住了,她还未反应过来说辞,段长枫便道:“我不要名分,我只想日日都能见到你。”
念儿强忍着泪,摇了摇头:“不可能,你我之间,终究隔着杀父之仇。”
段长枫惨笑,是啊,他们之间并不是只有李秦川,真正横在他们之间的,是大婚那晚,项辰的死。
“事事真是讽刺,二十年前,我们住在这个小院子里,你是李秦川的妻子,二十年后,你又回到了这个小院子里,你依旧还是李秦川的妻子。”段长枫看着屋顶,心中只觉一片凄凉:“...念儿,你还恨我吗?”
“不恨,但也无法忘记。”念儿坦然地道。
“若有一天,我为了你,为了大魏战死沙场,你可会忘记那段仇恨?”段长枫知道自己与念儿今生已然无望,心灰意冷地问。
念儿心中一惊,口气却是淡淡的:“别说傻话了,你用兵如神,当年三十万兵马都不能将你诛杀,区区一个宇文氏,怎么会是你对手。”
“所以,如果我死了,你会不再恨我?”段长枫执拗地问。
“我早就不恨你了,我也不想你死!”念儿被他问得有些恼了,直白地道。
段长枫满腔的苦涩终是泛出了一丝甜来,他紧紧地握着念儿的手,道:“我不敢期望今生与你能再续前缘,但你能否看在如今我们已经是儿女亲家,我又为大魏立下赫赫战功的份上,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若是有一天我先你而去,你将我火化,带着我的骨灰游历江湖,百年之后,你葬在哪里,便让我陪着你在那里。”段长枫不给念儿说话的机会,继续道:“若是你先我而去,吩咐项政在你的棺木里也给我留一个骨灰盒的位置,只要一个很小的位置就可以,我一定会在你落葬前,来陪你的。”
念儿再抑制不住心中的伤痛,无声的哭泣,过了许久,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嗓音还是沙哑的:“...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只说好不好?”段长枫今生已然别无他念了:“生不同寝死同穴,这也是我唯一的一点念想了。”
念儿强忍住哭声,颤抖着声音,道:“...好...”
见念儿答应了,段长枫心里高兴,他的心漂泊半生,能落得这样一个结局,他已然心满意足:“念儿,若有来世,你不要做公主,我也不要做将军,我们就做一对最普通的世俗夫妻好不好,也许我只是你隔壁家种田的大哥哥,或者你是我隔壁村长得最美的姑娘,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儿育女,相守到老?”
段长枫一边说,一边将念儿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心口处,一脸神往。
念儿心中伤痛,但想着若有来生,能与段长枫抛开这一切的恩恩怨怨,只做一对平凡到老的夫妻,也算是圆了她今生的遗憾了,便点头道:“好,若有来世,我就去求一求神仙,让我们做一对世俗里最平凡的夫妻,整日为柴米油盐而烦恼,也许日日口角,却能相依相偎,相守到老。”
段长枫转头,看着念儿在微弱的月光下,有些模糊的脸,满心欢喜地道:“念儿,你的心里还是有我的。”
念儿没有说话,段长枫却十分开心:“至少你愿意将你的来世给我,而非李秦川。”
念儿不想反驳什么,她任由段长枫握着她的手:“我困了,先睡了。”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段长枫没再说话,只是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平阳大长公主被段长枫扣在的玉壁城的事很快便在魏国传开了,而众人私底下都在传李秦川集结军队不是为了攻打宇文氏,而是为了攻打平城,将自己的妻子给抢回来,就连远在京城的项政得知了此事之后也怒不可歇,连下了三道圣旨让段长枫放人,可段长枫就是无动于衷,将公主扣留在玉壁,并且派重兵把手平城。
项政又连续下了几道旨意,让段长枫放人,并且旨意上明说了,念在他对大魏功勋卓著的份上,只要他将人放了,朝廷可以既往不咎,但若他坚持扣留大长公主,那么朝廷便会出兵干涉。
而段长枫就像是吃了秤砣一般,铁了心的就是要将平阳大长公主留在身边,这一下,可把项政给惹怒了,除了李秦川在当地集结的军队,还派了十万羽林军,向着平城的方向出发,大魏朝的一场内乱一触即发。
这时,宇文曜又跑来玉壁军营,想要劝降段长枫,而这一次,段长枫明显松动了,他看着宇文曜,犹豫许久,才道:“我若是打开平城让你们南下,事成之后,与我有什么好处?”
“自然是封疆大吏,区区一个北部六镇算什么,我父汗说了,愿将当年梁国的城池全都归入叔父囊中,让叔父成为当之无愧的梁王。”宇文曜见段长枫松动了,心中十分雀跃。
段长枫想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你父子不会出尔反尔?”
宇文曜连忙道:“你手握重兵,只要放我父子入城南下攻打魏国,你自可带兵去收复梁国失地,到时你收编了那边的军队,藩地更大,实力更强,只要你肯对我父汗俯首称臣,我父汗自然是不愿意得罪你与你兵戎相向的,这些年,父汗和我都看出,你虽用兵如神但却不是一个有野心想要做皇帝的人,你想要的,不过是平阳公主而已。”
“若我放你们入城,可否答应我,不伤害项政,他是念儿的孩子。”段长枫的天平已然开始倾斜。
宇文曜大喜,连忙道:“我父子要的是魏国的锦绣江山,那个小皇帝,是生是死都无所谓,若是我们真能攻克长安,我可答应你,将小皇帝交到你手上,由你来处置。”
段长枫看着宇文曜兴奋的脸,冷笑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就算我放你入城又如何,城的那一边有李秦川的十几万大军,和正往平城赶的十万羽林军,他们本来的目标是我,如果你们父子在这时出兵,与他们狭路相逢,未必能讨得了什么好处。”
宇文曜十分自负:“放眼魏国那些武将,除了您,还有谁能抵挡得住我宇文氏的铁骑。”
“为何不等我与大魏朝廷两败俱伤了,你们再坐收渔人之利?”段长枫不解地问。
其实这件事,宇文曜与他父汗也讨论过,他们的担忧是段长枫实在是太能打仗了,而魏国除了他,并无其他太过杰出的将领,段长枫胜几乎毫无悬念,这也是为何他有底气,就是不放大长公主回长安的缘由,万一他被逼反,一怒之下攻入长安,那他们父子就失了先机,与其这样,还不如先向段长枫示好,反正他不过是一个痴情种,就算是与他联手,也不会与他们父子有利益冲突,而将来若是他父子真能坐稳魏国江山,有段长枫这样的武将镇守边疆,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是话却不能这么说,宇文曜思付片刻,对段长枫道:“段叔父是不世出的奇才,我父子愿在叔父危难之际施以援手,以期能得叔父日后忠心回报。”
段长枫想了想,最终一拍桌子,大声道:“好,你父子既然敢如此承诺于我,我如今夹在你们和大魏朝堂中间,也是难受,既然项政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我可以与你们结盟,但我有一个要求!”
宇文曜弯下腰,将身体压得极低,一副十分谦逊的模样:“段叔父请讲。”
“我要念儿平安,不止念儿,还有她身边至亲至爱之人,你们一个都不准伤害。”段长枫将宇文曜扶起,看着他眼睛,十分严肃认真地道:“除了你们承诺的爵位和封地,这是我唯一的附加条件,若你们答应,那就定好时间,我便打开城门,若是你们不答应,我就算是与李秦川同归于尽,也不需要你们宇文氏的帮助。”
宇文曜连忙道:“叔父深情,令小侄十分感动,叔父放心,有关于平阳大长公主身边的所有人,我们都不会伤害,都会善待。”
段长枫蹙着眉头,坐回了自己营帐里的将军椅上,对宇文曜道:“既如此,拟定好战略,告之我何时该配合就行。”
宇文曜大喜,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向段长枫告辞,欢天喜地的回去向父汗覆命。
69書吧
晚上,段长枫回到玉壁的屋子里,念儿已下厨做了晚膳,菜色很普通,都是当年段母教她的,好些年不做,手艺生疏了,她也没有等段长枫,自己先吃了起来,只给段长枫留了两个饼和一些凉拌的野菜和一些肉汤,这些年在宫廷里山珍海味吃得多了,再回玉壁,突然怀念起那些野菜的味道,凭着久远的记忆,下厨做了一下,以前觉得十分清爽可口的菜,竟然是隐隐带一点苦涩的,也许是当年她的心情是愉悦的,所以才不觉得菜苦。
苦涩归苦涩,毕竟是许久没有尝到的味道,念儿还是吃了不少,段长枫回来时,菜只剩下半碟子了,念儿用饼蘸着汤吃,见他回来,头也没抬地道:“汤和饼都在厨房里。”
段长枫只觉得这一幕无比的熟悉,那是他梦中常常出现的,他痴痴地看着念儿,念儿能感受到段长枫的目光,但是她却当什么也不知道,继续低着头吃她的饼。
段长枫就这样痴痴地看着她,一动不动,直到念儿手中的饼快吃完了,段长枫还站在那里,念儿抬头:“我吃饱了,你若是觉得我做的饭难吃,那你自己做吧,我先回屋了。”
念儿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碗盘,段长枫连忙走过去握住了念儿的手:“先别收拾,能不能陪我再吃一会儿?”
念儿挣开了段长枫的手,放下了手中的碗盘,重新坐下,低着头一句话不说,段长枫见状立马冲去了厨房拿了念儿做的饼和汤,然后坐在念儿身旁,狼吞虎咽的吃着饼。
看着他这样吃饼,念儿心中有些酸楚,段长枫吃完一个饼,又将肉汤全部喝完,对着念儿夸赞道:“你做的饼和我娘做的味道是一样的。”
念儿淡淡微笑:“本来就是婶娘教我的。”
“我还记得你刚来我家的时候,连柴火都不会烧。”段长枫拿起剩下的一个饼,就着念儿做的野菜,吃的津津有味。
念儿也想起了当年之事,伤感地道:“其实当年我伤一好就该离开你们家的,是我贪恋段家的烟火气。”
段长枫咀嚼着饼,目光灼灼地看着念儿,问:“你有亲手做过饭给李秦川吃吗?”
念儿想了想,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来段家之前完全不懂厨房的事,与李秦川再次成亲不过是为了朝政,那时她已是女皇帝,根本不会再亲自下厨。
段长枫只觉得满心的欢喜:“你有做过衣服给李秦川吗?”
念儿摇了摇头,她知段长枫心中所想,便坦言道:“但我爱过他的,就如同你爱过崔绮那般,我与他是结发夫妻,刚成婚之时也有过两情缱绻花好月圆之时,这些年,他无怨无悔的在深宫中伴着我,替我照顾两个孩子,不知不觉间,他不再是我名义上的夫君,也成了我心里的夫君,还记得我公公李誉临死之前,曾对我婆婆说,他年少时一直沉迷于我母后的回眸一笑,对我母后始终难以忘情,可在漫漫几十年的岁月里,他与我婆婆互相扶持,不离不弃,最终,他看清了自己的心,他这一生最爱的,是我的婆婆安乐公主而非我的母后了。”
段长枫手中握着剩下的半截饼,忽然觉得自己没什么胃口了。
“段长枫,我不想自欺欺人。”念儿看着盘子里的那半碟子野菜,心中泛出苦涩:“这些年我躲避着一切和你有关的事,为了镇守平城,我知你好几次险死还生,当你重伤昏迷的消息传来京城,我的心都是慌乱的,我不知自己是希望你生还是希望你死,但我知道,你若是死了,我的心会痛,哪怕是锦州那场战役,当我在你酣睡之际从床榻上起身离开你的时候,我的心也是痛的。”
念儿环顾这个小小的破败的院落,不知不觉间满脸泪痕:“我在京城时,听陆洺说了你这些年的生活,原是半信半疑,如今我住在这里,看着院中栽满的花草与我当年从山野上挖回来的是一样的,我看着你学会了洗衣做饭,甚至听这里的士兵说,你一年之中有大半年的时日住在这个院子里,我终是相信了,你曾深爱过我。”
段长枫放下了手中的饼,看着念儿,含泪苦笑:“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便是当初没有放弃一切,陪你去塞外草原放马牧羊。”
念儿却不以为意:“人心都是贪不足的,你大仇得报,了却心愿,然后便想要追回你已然错失的情爱,若当初你真的与我一起去了塞外草原,只怕你会终日郁郁,甚至责怪我拌住了你复仇的脚步。”
段长枫无法否认念儿所说,他知道她说得也许是真的,人心都是贪不足的,没有彻底的失去过,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与他相比,李秦川是幸运的,因为他犯的不过是一件无伤大雅的小错,与杀父之仇相比,几乎不值一提。
他在梦里的时间待的太久了,久到了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被麻痹了,往后的余生可以用那样的方式生活下去。
但是,当念儿真真切切的来到他身边之后,他发现,他再不能自己骗自己的过了,今生,他失去了她,彻彻底底的失去了......
一个月之后,宇文琼集结了二十五万大军赶赴玉壁,段长枫适时的将城门打开,恭迎她们二十几万大军入城,宇文曜先率十五万军队入了玉壁城,宇文琼父子对段长枫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便留了十万军队,在玉壁城外做接应,以防段长枫与大魏朝廷做接应来个关门打狗。
宇文曜的十五万大军一路顺利的入了城,然后从玉壁进入魏境,宇文琼一直在玉壁城外观望着。
直到宇文曜的十五万军队全都进入了大魏国境,段长枫也无任何动作,宇文琼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玉壁三面环山,只有一条道通往平城,一但过了玉壁,便是河流,只有一条堤坝修建的水路,可通往平城。
堤坝很宽,但宇文曜行事向来小心唯恐有诈,还是率领部队火速前进,也不知是他走的太急了,还是堤坝修建的不够牢固,亦或是从来没有十几万大军在这条大坝上奔驰过,只听轰隆一声,大坝决堤,宇文曜回头,只见十五万大军被河水截成了两段。
宇文曜环顾四周环境,见大坝决堤之处与四周山林靠的极近,而他的先锋部队也快逼近平城,他绝顶聪明,心知不妙,立刻派人发出烟火寻求身后父汗的支援,信号刚刚发出,便有箭矢从两面山林中射来,宇文曜左挡右避,想着为今之计要么就是不管不顾的攻城,要么就是率军后退,但既然段长枫已然安排人埋伏在此,玉壁城内必然也是埋了伏兵的,此刻率军后退,只会全军覆没。
两害相权求其轻,宇文曜此刻只希望自己的父汗赶紧退兵,千万不要追击出来,而他则发出号令,全军不管不顾强攻平城。
平城的城楼之上,由段修宇与念儿亲自指挥,一旦宇文曜进入他们的射程范围,他们便用燃烧着火的剪头射击。
宇文曜的十五万大军,有一半被河道截了过不过来,剩下的一半被箭雨射的也是死伤惨重,剩下的活着冲入平城的士兵不过四五万人。
但这四五万人却是最精锐的部队,是可以以一当十来杀敌的,就在宇文曜号令全军要攻城之际,平城的门自己开了,宇文曜愣住了。
宇文曜虽怔愣,但城墙上的箭雨还在不断射向他们,宇文曜觉得这是一个陷阱,他们既然打开城门,想来城门里已然安排了重兵埋伏,他忽然想起了李秦川集结的兵马,此事若是率军进入,只怕李秦川早在城内埋伏着,就等着梦中捉鳖。
宇文曜当机立断,命令全军撤退,念儿见他们上了当,十分高兴,立刻命段修宇镇守城楼,自己率军追击。
其实平城之内不过两万兵力,若是宇文曜真的进了城,以他率领的那些精锐,即便他们暗中埋伏也无必胜的把握,如今宇文曜狼狈撤退,念儿率一万兵马追击,则胜算更高,毕竟军队逃亡之时,是后背对着敌军,几乎全无战斗力,念儿一路追击,一路让弓箭手不断的射击,等到宇文曜再逃到堤坝之时,身边只剩几千护卫,而那些被他落下的部队,不是被河水冲走了,就是死于四周的箭雨之中,宇文曜自知此站功败垂成,如今只想活着回去,
念儿知宇文曜军事才能突出,是继承宇文琼的不二人选,所以此次她绝不能让他活着回去,于是制止了两边山林射出的箭雨,自己一马当先,率领前锋部队冲上前去,与宇文曜的人马进行搏杀。
宇文曜身边的人虽是精锐,可以一当十,但念儿身边的护卫全都是她出征之前赵萧为她安排的江湖中顶尖的高手,念儿自己便是当世高手,如今一马当先冲入敌阵斩杀敌人,她身后的士兵,被这位曾经的女皇帝,如今的摄政公主的气势所感染,一个个杀声震天的冲入了敌军之中,不过两个时辰,宇文曜身边的护卫全部被斩杀殆尽,而宇文曜也被念儿一剑刺死。
宇文曜死后,念儿将他的尸体扔给了一个将领,让他带着一对人马,快马加鞭,将宇文曜的尸体挂在玉壁的城楼之上。
宇文曜是宇文琼最钟爱的儿子,次一战,宇文曜惨死,宇文琼一定会极痛攻心,此战第一个目标算是达成了。
宇文琼看着儿子的军队进入玉璧,刚想带着兵马冲入,就看到儿子发出的信号,他心中一惊,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然发现原本应该集结兵马攻打平城的李秦川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玉壁城外的右侧,而段长枫则率领十万平城守军出现在了玉壁城的左侧。
宇文琼知道自己上了段长枫的当,被段长枫与李秦川两面夹击,不过他久经沙场,临危不乱,立刻让左翼和右翼各一万先锋部队去牵绊住段长枫和李秦川,自己则带着中路部队往草原上退。
他一路狂奔,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城楼上的人不是世子吗?宇文琼回头,果然见自己儿子的尸体被高高的挂在了玉壁的城楼之上,宇文琼极痛攻心,一口血吐了出来,眼见着段长枫和李秦川一起追了上来,宇文琼不敢停留,只能策马狂奔,只要回到无边无垠的草原,仗着他对草原地形的熟悉,他便不会再这样受制于人。
就这样,宇文琼千里奔袭,段长枫与李秦川在他身后紧追不舍,就在宇文琼带兵退回草原腹地,想着利用草原上的山脉给段长枫和李秦川一击反击之时。
一群穿着西域服饰的胡人兵马,在一个七旬老将的率领之下,从一座雪山山脉冲了过来,那山脉正是宇文琼想要做伏兵之用的,胡人兵马对着他们便是迎头痛击。
段长枫与李秦川也追上了宇文琼,在三方夹击之下,宇文琼知道自己再无路可走,于是率领手上八万军队展开了殊死搏斗。
念儿追击上来时,见宇文琼被团团围住,勇猛无比,哪怕被重重包围,也不落下风,念儿心中一惊,脑子里响起了母后的声音:“韩信十面埋伏尚且留一线生机给项羽,不让他做困兽之斗。”
念儿深知有理,如今他们将宇文琼逼得没有任何后路,只能做困兽之斗,虽然宇文琼败局已定,但再这样打斗下去,魏国也会死伤惨重。
念儿策着马,加入了打斗之中,段长枫和李秦川见她来了,俱是心中一惊,而那胡人老将见了念儿,直接愣住了,唤道:“姝儿?”
那个率领胡人部队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念儿的七师叔元晔,念儿对着元晔吼了一声:“师叔,十面埋伏!!!”
元晔一震,立刻心领神会,假装不敌,故意留了一条出路,宇文琼见有生路,连忙率军从空隙中逃生,李秦川与段长枫也立刻心领神会,追击着宇文琼,因为元晔对草原地形十分熟悉,由他带领着追击,并在追击之下斩杀了他的精锐部队数万人,宇文琼知道自己再无生路可走,只想在死前多拉几个人垫背,于是逃入一个山谷之中。
元晔道:“那山谷两侧的山脉又矮又小,我从后面包抄,绝不会让他逃了出去。”
说着便率军全力向山谷后方奔去。
李秦川总觉得这个山谷有问题,但是想着宇文琼是仓皇逃走,根本就是慌不择路,想来他们将前后出口给堵了,就算追击进去,也无妨,若是迟迟不追,等着宇文琼在山谷里有所布置便晚了,这样想着,李秦川决定率军追去。
念儿拦住了他:“这山谷虽然不大,但万一宇文琼在此安排了伏兵,我们冲进去,便是死路一条。”
李秦川摇了摇头:“你忘了我爹当年是如何败给司徒翊的,就是一直苦追,隔河对峙,最后被司徒翊抢了先机,如今我们这样围而不攻,与我爹当年那场战役又有何区别。”
李秦川安慰念儿:“先机不可失,我带几路兵马冲入山谷,我武功高强,就算他们在山谷里埋伏了弓箭手我也是不怕的,我用军队将他们逼出山谷。”
说着李秦川不等念儿反对,便带着几路军队冲了进去,念儿也想追进去,可段长枫却不让,段长枫总觉得其中有诈,却有想不出那里有问题,照理说,根据念儿提供的草原山川地貌图,这个小峡谷是无法做伏兵之用,就如李秦川所说,以他的武功,即便是有伏兵,他也能顺利逃脱。
这些年段长枫与宇文琼交战过数次,知道宇文琼军事才能十分突出,不在他之下,如今,莫名的逃入这个山谷,总觉得有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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