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凌紫熙对夜昭的举动想不通,但她一向不喜欢钻这种牛角尖儿,既然想不通,索性不想了,就连问也懒得问了。
今天本就起晚了,且又身兼多职,洗菜切菜炒菜,忙完一通以后,时辰着实不早了。
她牵起裙角疾步而行,想着往前院告诉他一声:饭好了,可以开饭啦。
刚拐过月亮门,却看见长生推着一辆精致的木制轮椅,正在门口晒着太阳。
轮椅上坐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缠绵病榻的病号——夜昭。
午后的日光洒落在他身上,衬得他更加羸弱。
尤其是那张白皙的脸,被阳光一照,隐隐有种透明之感,仿佛碰一下就会碎掉。
凌紫熙缓缓走近,诧异的发现“病号”身上居然只穿了件单薄的雪色寝衣,腿上搭了条小毯子,也很薄。
或许是坐着的缘故,裤脚并没能遮盖住脚踝,此刻竟冻的有些发红。
凌紫熙皱了皱眉,紧走两步至轮椅近前,蹲下来一边将他的裤腿向下扯了扯盖住脚踝,一边温声问道:“大冷的天,出来怎么不多穿点?”
夜昭不声不响不回应,也不知他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凌紫熙抬头看向夜昭,见他神情淡淡的,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凌紫熙蹙眉,心道:你这家伙可千万要撑住啊,好歹撑到凌永宽醒过来,到时你再怎么作死,相信她那老爹也有办法救她一救。
凌紫熙缓缓站起身,扭头叮嘱长生:“下次记得加件厚实衣服再推王爷出来。”
长生连忙点头,“王妃说的是,这次是属下疏忽了……”
话落,长生默默望了一眼夜昭,迷茫的想:王爷的身体已经不复当年了吗?
凌紫熙俯下身,将盖在腿上的毯子边角往里掖了掖,心想着如此一来便不容易透风了,可是还没等她站直腰身,头顶上方就飘来了凉飕飕一句,“冻不死。”
“欸?”凌紫熙起身看向夜昭,心道这家伙脑子有病吧,她好心给他把毯子裹紧一点儿她错了吗?
瞧这不咸不淡的语气,要是在现代,足够干一仗了。
转念一想,她如今是虎落平阳,龙游险滩流落恶地,这地方是非黑白常颠倒,不宜太过较真儿。
凌紫熙拿出销冠攻克疑难客户的攻坚精神,自动过滤了夜昭刚刚的话,温声建议:“饭已经做好了,不如我们先回屋里吃饭吧,等吃完饭再出来晒太阳也不迟。”
夜昭终于撩起眼皮看向凌紫熙,慢悠悠的问:“有鱼?”
凌紫熙眉毛一挑,微笑道:“当然。有糖醋鱼和鱼汤,也有几样其他的小菜,保准都是非常可口的。”
凌紫熙对自己的厨艺极有信心,她的烹饪手法来源于现代,虽然佐料用的跟现代稍有差别,但她觉得,她的手艺就算宫里的御厨也做不到。
听到这里,夜昭挑了挑眼尾,眸子里这才显现出几分兴致。
用午膳的时候,凌紫熙本是想让梅子和凌若兰一起都来的,反正饭菜做的够吃,大家一起吃还能说说话,更热闹些。
可梅子死活不肯,而且梅子还阻止凌若兰一起进去,也不说原因,只是惊恐的指指屋里又指指外面,然后一个劲儿的摇头说:“不让进!”
凌紫熙不便为这种小事浪费精力,于是就让梅子把各样菜品都留出来一些,让她端去跟凌若兰一起吃。
至于林嬷嬷么,凌紫熙不想管,想来她身为管事嬷嬷,自然是有地方吃饭的。
想到凌若兰,凌紫熙觉得自从她跟着进了王府,除了住的地方宽敞些,吃的好一些以外,别的并没有给她更多照顾,她甚至都没有时间去找她聊聊天……
饭桌上,夜昭专心致志的吃着鱼,对其他小菜熟视无睹。
长生站在一旁伺候,并没有坐下来一起吃。
凌紫熙明白,在这个封建等级森严的地方,谈论“民主和人权”等同于脑子有坑,所以,爱咋咋地吧,她坐在夜昭对面自顾自的吃着自己做的可口菜。
夜昭吃的津津有味,他一个人就吃掉了一整条糖醋鱼和多半碗鱼汤。
吃完以后,夜昭撩起眼皮看向凌紫熙:“味道是比他们做的好些。”
鱼还是那个鱼,但做出来的味道却不一样,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总之就是……好像这次的味道更好一些。
午膳过后,凌紫熙想推着夜昭出去晒晒太阳,于是打开衣橱翻找衣裳。
衣橱里的衣裳很多,但颜色却比较少,基本就是:黑、白、红。
想起夜昭那张苍白的脸,凌紫熙顺手选了套带金色暗纹的红色衣裳。
夜昭瞥了一眼凌紫熙手里的红衣,任由凌紫熙给他换上。
然而天不遂人愿,她才刚把夜昭退出去,乌云就隐去了太阳,不一会儿便飘起了雪花。
凌紫熙有些失望,叹道:“天公不作美,改日再出来罢。”
夜昭不声不响,伸手阻止了向后转动的车轮,他双手握住车轮,缓缓向前转动,径自停在了庭院中一棵枯萎的梧桐树下。
雪花纷纷扬扬下个不停,一阵寒风吹来,枝头的积雪吹落,刚好洒在夜昭的肩头。
大地被银装素裹,夜昭墨发红衣坐于树下,貌美近妖。
站在门口的凌紫熙一时间看呆了。
他,当真是极美的!
如今缠绵病榻尚且如此,真不知当初鲜衣怒马时是何等恣意。
凌紫熙内心深处油然而生一种好奇,想了解当初的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突然,夜昭伸出右手虚握成拳,抵在唇前轻咳,咳了一阵终是没压住,于是左手拿起事先叠好的雪色帕子,刚抵近嘴唇,就被点点猩红沾染。
凌紫熙皱了皱眉,提起裙角就往梧桐树下跑,不曾想一个不留神,竟在抵达时堪堪滑倒。
她的一只手已经抓住了轮椅的扶手,下巴刚好磕在夜昭的膝盖上,不偏不倚的被牙齿一咯,粉嫩的唇瓣当场破了皮。
“嘶——”
凌紫熙双手把住轮椅的扶手,忍痛抬起头来,“九王爷……”
她没想到会在他眼前滑倒,也不知道她此时眉头紧锁、满目哀怨的样子有多么娇俏可爱。
尤其是那渗血的唇,竟像盛开的曼珠沙华,带给人无限魅惑。
夜昭轻轻勾了勾唇,上身前倾将脸凑近,看着凌紫熙的脸轻笑出声。
凌紫熙也觉得十分尴尬,嗫喏道:“雪天路滑,难免的……”
说着作势就要起身,夜昭却突然伸手,左手按住了凌紫熙的肩,右手则伸出食指探向凌紫熙的唇。
冰凉的指腹快速掠过粉色的唇瓣,沾染了些许鲜血。
凌紫熙一怔,蹙眉问道:“你做什么?”
难道是怕她疼?
夜昭勾起唇角笑的意味不明,随后伸出舌头舔了舔指腹上的血迹,慵懒的说道:“好奇你的血是何味道,现在知道了,有点甜。”
“你……”
凌紫熙迅速起身,下意识后腿几步,内心无比狂躁。
敢情一个人风评差是有原因的,有道是“无风不起浪”,这家话纯纯是个变态!
(▼皿▼#)
本想转身就走,由着那家伙独自在树底下挨冻,不成想刚迈出两步就看见了夜明月带着随身宫婢从影壁后转了出来。
凌紫熙连忙敛了怒容,缓步退至夜昭左侧,端起端肃的表情来。
这一次夜明月表现的十分知礼眀仪,她先是走到夜昭和凌紫熙跟前,然后扯下暖帽屈膝行礼:“明月给九皇叔、九皇婶请安。”
凌紫熙连忙伸手搀扶,客气道:“公主快快请起,天寒地冻的,何故来此啊?”
夜昭随撩起眼皮瞥了眼夜明月头上的暖帽,没说话。
夜明月并不在乎夜昭不搭理自己,她自顾自走到凌紫熙身边,从袖子里取出一个信封,温声道:“一位友人托我给九皇婶带个信,明月不敢耽误,这才冒雪前来。”
凌紫熙睨了一眼那信封上画的并蒂莲,没有冒然伸手接,而是故意拔高了一点音调,冷笑道:“哦?何人托公主殿下送信?”
面子可真不小。
夜明月故作神秘的将一只手拢在嘴边,笑道:“想必是仰慕九皇婶风姿的人哦?”
离间九皇叔和王妃,最简便的办法莫过于让王妃跟别人有牵连。
七皇子是哥哥,自然不能坏了名声,但天盛双姊早就名声在外,找一个仰慕者并不算难。
见凌紫熙一直静静站在那里也不接信,只是冷冷看着自己,夜明月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今天是小年,父皇得知九皇叔是醒的,特地让我来传口谕,晚上在一起用晚膳。因体恤九皇叔体弱,所以父皇母后特意吩咐,晚膳设在隔壁七皇子府,到时请九皇叔和九皇婶一并前来。”
话落,夜明月朝凌紫熙走近一步,低声道:“九皇婶,今晚你可一定要来哦,或许能见到熟人。”
说完,夜明月后腿一步,捏着手里的信笑道:“其实这信本应在三月前递与九皇婶的,可惜那时正好九皇婶家有事,一时间遍寻无果,所以才一直压在我手里。不成想九皇婶如今与明月成了本家人,这才有合适机会将信送出,明月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话音未落,夜明月将信递到了凌紫熙面前。
凌紫熙依然没有接,而是皱着眉搜肠刮肚的想,这并蒂莲咋个有点眼熟呢?
突然,原主的记忆闪现,从今年正月开始,就有人时常带这样的信给原主。
那寄信的人姓花,是去年的新科状元,颇有几分才学,而且家中富庶,父亲是京中的皇商。
只是,当时原主与七皇子已有婚约,所以并没有搭理过这位花公子。
可是,这位花公子并未死心,总是不断的找各路人马给原主送信,其中不乏原主的一些友人。
原主不胜其扰,刚想请父亲大人出面解决,不成想家里就出事了。
凌紫熙还是没有去接那封信,任凭夜明月空举着,须臾,她直视着夜明月的眼睛嗤笑道:“公主殿下,从前我只是沾了家父的光,得了个什么‘天盛双姊’的虚名,又因这世上闲人太多,所以不免招惹一些闲事。但如今我已出阁,又是公主殿下的长辈,所以,这送信传话的事,以后请公主殿下莫要再劳神费力了。”
夜明月扯了扯嘴角,嘲道:“那花容文采斐然,信中情意缱绻,九皇婶真的不想看看吗?”
“哦?公主殿下如何得知信里写了什么?”凌紫熙笑着反问,目光凌厉。
“我……”夜明月语塞,长叹一声,收起了信,悻悻的说:“算了,就算我多管闲事!”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还没迈出两步,就听身后凌紫熙轻笑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那花公子虽有状元头衔,焉知不是徒有虚名的泛泛之辈?如今公主殿下乃金枝玉叶,岂能做这替人送信的琐事?实在有失身份。日后,还请公主殿下善自珍重,不要失了皇家体面!”
说到最后,凌紫熙的语气明显庄严了许多,颇有几分长辈训斥晚辈的意味。
夜明月猛地转身,心中又羞又恼又无奈,红着一张脸瞪着凌紫熙,“你,你你你……”
她原与凌紫熙同岁,从小被呵护着长大,何曾受过这等气,怎的今天无缘无故就被训斥了?
夜明月自视甚高,她并不会随意替普通人送信,但花公子自高中状元跨马游街那天起,他就不是普通人了。
他是空中皓月,完美无瑕,是她夜明月眼中难得的良配。
所以,她才会制造一些偶遇的机会,使得那花公子跟她成了“友人”。
当初她把信压下,并不为别的,只因为妒忌。
她心里恨呐!
明明她才是金枝玉叶,为何天盛的男人眼里就只看见一个凌紫熙!
她如今送出这封信,也是为了离间九皇叔和凌紫熙,只要没了九皇叔的维护,凌紫熙还不得由着她拿捏?
可是,她心中的良配却被凌紫熙贬的一文不值,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虽心里不服,但她依旧强压怒火,冷笑道:“哦?徒有虚名?泛泛之辈?那依九皇婶慧眼,何人不是徒有虚名,不是泛泛之辈?”
凌紫熙勾唇一笑,一本正经道:“这还用问?那必定是你九皇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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