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紫熙有那么一瞬间的愣怔,恐慌,却又无处可逃。
双手下意识一攥拳,从前断过指甲的地方竟又渗出了血。
稳了稳心神,凌紫熙将鬓角的碎发拢至耳后,借这小小的动作舒缓内心的紧张。
须臾,她眉眼低垂,嗫喏道:“九王爷的身子……恐怕、恐怕不行。”
夜昭的眼角眉梢处原本挂着三分笑意,但听到这句话,面色瞬间冷了下去,令人脊背生寒。
凌紫熙察言观色后惊觉失言,本想开口解释,可这想法却被夜昭浑身散发的冷意生生逼退了。
慌乱中温声说了一句“我去拿鱼”,便转身跑出了门。
路面的积雪已经很厚了,凌紫熙提着裙角大步快走,踩的雪“咯吱咯吱”的响。
夜昭斜靠在床头,透过窗户往外观瞧,刚好看见那一抹纤细的背影,茫茫天地间,明明显得那么娇小,奔走时衣角翻飞,却又无比灵动。
不一会儿,凌紫熙便端着一盘鱼回来了。
她偷瞄了一眼夜昭的脸色,可也看不出悲喜,索性将鱼放在床头小几上,然后挽起袖子,认真的剔鱼刺。
剔好两块,凌紫熙便将筷子递到夜昭面前,温声说:“天冷,剔了刺的鱼恐怕凉的快,九王爷还是快些用才好……”
夜昭没接筷子也没说话,目光落在了凌紫熙的手上。
手指那一处指甲曾断过一截,虽然已经过了四五日,但指尖的嫩肉依然没长好。
突然,夜昭伸手握住凌紫熙手腕。
她一时慌乱,“啪嗒”一声,手里的筷子落了地。
夜昭的手指骨节分明,凌紫熙只觉得握在手腕处的那手指冰凉且有力,她想抽回手却抽不回来。
没给她后退的机会,夜昭直接拉住她的手腕,将她那手指送入口中。
他的舌尖轻轻的舔过她指尖儿的伤口,她感觉到阴寒湿热的温度演变成酥麻感,迅速由指尖传导至全身,最后在头顶爆燃。
陌生的感觉使得她的身子一颤,紧接着便心跳加速,脸颊涨的通红。
夜昭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舌尖动作一顿,但很快又原路舔回,反反复复不知来回绕了多少圈。
她深呼吸了好几次,胸口随之起伏。
她没有再想过抽回自己的手,因为她意识到,若夜昭不想放手,她恐怕用再大力也是没用的。
想通以后,凌紫熙缓缓蹲下身,略抬起头,轻声道:“九王爷,我刚刚一时口误,我……不是那个意思……”
夜昭懒散的抬眼看向她的眼睛,眸子一片澄澈,根本分辨不出有任何情绪。
突然,他松了手。
凌紫熙神速将手缩了回去,规矩的搭在膝盖上。
指尖上湿热的感觉还在,她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
沉默,沉默,气氛压抑的令人窒息。
终于,凌紫熙顶住压力,温声解释道:“九王爷,紫熙年轻,难免口无遮拦说错话,我……的确没那个意思。”
凌紫熙这十五岁的身体里装的是二十八岁的心,她当然知道,某些方面象征着男人尊严,若他要计较的话,以她目前的处境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如果夜昭一时气恼杀了她,恐怕也没人有能力替她报仇。
然而下一刻,夜昭却缓缓弯腰,逐渐凑近凌紫熙的脸,直至鼻尖相抵。
凌紫熙脸颊烫的不得了,就算自己看不见,她都可以想象出此刻她的脸有多么红;而他的鼻尖很凉,脸色依旧苍白。
一冷一热,一白一红,近在咫尺间如水乳交融。
凌紫熙心中惴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四目相对之际,只觉得他的眸子如同无底的沼泽,踏进一脚便会泥足深陷,再也出不来。
忽的,夜昭勾了勾唇,眼尾上挑,他笑了。
凌紫熙看那微动的泪痣,就像黑暗中的一束光,恍惚间目眩神迷,身形突然不稳,慌乱中两手环住了夜昭的腰。
长而卷翘的眼睫轻轻颤动,滑过了夜昭的脸颊。
夜昭轻“唔”一声,目光流转至她的双眼,好奇的伸手,用指尖轻轻拨了拨她的眼睫。
69書吧
凌紫熙只觉得时间过得无比煎熬,于是想要逃,不成想夜昭突然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微微抬起,严肃认真的问:“你说,咱们两个谁更美?”
“当、当然是九王爷更美……”凌紫熙的声音在颤抖,她有点想哭。
夜昭冰凉的手指在凌紫熙的脸颊上反复摩搓,后又沿着玉颈下滑,停在锁骨处,
掌下的肌肤又柔又细,嫩滑的不像话。
再一撩眼皮,他从凌紫熙漆黑的眸中瞥见了自己,只见他面无血色,病容苍白,瘦削到双颊都开始凹陷了。
“说谎。”
刹那间,夜昭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神情却变得有些沮丧。
他松开了凌紫熙,懒懒的靠在床头,端起那盘鱼悠闲的吃起来。
好在凌紫熙刚才拿了两双筷子,初衷是一双她用来挑刺,另一双给夜昭用。
如今虽然她那双掉落在地,但并不会影响他吃鱼。
见夜昭独自吃的正香,凌紫熙心里也松了口气,刚才实在是太煎熬了。
缓缓起身,安静的站在一旁,等夜昭吃完,她十分利落的将餐具收拾好送出去,整个过程都保持着淡定从容。
出了门,远离了夜昭的气场,凌紫熙觉得呼吸都顺畅多了。
就连外面的空气都是甜的,心胸忽而清爽。
雪已经停了,月光洒落在雪地上,虽冷,但看起来却是美的,就像屋里那个琢磨不透的人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凌紫熙开始怀疑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但转念一想,她当初貌似也没其他更好选择了。
可恨古代通信不发达,也不知父亲的身体怎么样了?是否已经醒了?
凌若兰跟着她进府,她却没能时时照顾她,这天寒地冻的,不知她住的是否习惯……
将盘子送进小厨房,凌紫熙让梅子烧点热水送过去,她想洗澡。
梅子手脚十分麻利,凌紫熙才刚回房没多久,她就将烧好的热水送来了,不一会儿就灌满了浴桶。
由于夜昭早就已经躺下,凌紫熙和梅子都认为他已经睡了,二人蹑手蹑脚的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走路都是静悄悄的。
灌满水以后,梅子缩着脖子退了出去,凌紫熙关好门,转身去了西间。
想来她自从来到这里以后就没好好洗过澡,她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好好洗洗,也好舒缓一下紧张的神经。
然而当她准备宽衣的时候,居然发现西间没有门闩。
没有就没有吧,反正这里也没别人来,那病号动不动陷入昏迷,睡了就不容易醒……
凌紫熙忐忑的脱了衣裳迈进木桶里。
温热的水浸至胸口,爽感逐渐扩散至四肢百骸,连日的疲惫终于得以舒缓,大脑也逐渐放松下来。
突然,“吱呀”一声响,凌紫熙吓的赶紧往水中一沉,双臂交叉抱在胸口,只留个脑袋在水面上。
她惊慌的望向门口,果然不出所料,进来的是夜昭。
她想不通,那家伙不是睡着了吗!?
水声细微,但夜昭还是听见了,他起初也稍微愣了一下,因为他并不知道凌紫熙这个时候在这里沐浴。
不过,惊讶的感觉很快一扫而过,他勾起唇角朝着浴桶缓步走去。
“九王爷!”
凌紫熙身形后移,后背紧贴着桶壁,可是浴桶只有那么大,再怎么退也就那样了。
瞥见那双惊慌的眼睛,夜昭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心道凌永宽的这个女儿实在不禁吓。
虽容色倾城,性情也蛮好,但她看他的眼神永远都隐含着提防,好像他是什么凶神恶煞随时能要她命似的。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没错,世人大抵都这样看他。
罢了。
既觉无趣,何苦为难?
夜昭转身走向衣橱,翻出一套寝衣便转身出了西间。
明知夜昭已经离开,但凌紫熙却依然泡在水里一动不动,刚才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神经又重新绷紧,生怕夜昭再杀个回马枪。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浴桶里的水逐渐变凉,她轻叹一声,心知再不出去肯定不行了。
她缓缓起身,浴桶中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快速擦干身上的水珠儿,凌紫熙望着换下来的寝衣犯了愁。
她出阁时寝衣一共就只带过来两套,而另一套由于沾了太多血迹已经丢掉了。
眼下只剩了这一套,可是洗完澡应该要换一套的,因为这套沾染了汗水,好歹洗一洗,晒干了再穿才好。
隆冬腊月,室内没有现代取暖设施,水温散去,此间空气冷得更快。
出了浴桶以后若不赶快穿上衣服,着凉风寒什么的实在太容易了。
凌紫熙打了个冷颤,短暂的犹豫过后,她坚定的走向衣橱,很快找出了一套夜昭的寝衣,迅速的穿在了身上。
识时务者为俊杰,太冷了,而她又没有更多替换的寝衣,就地取材无比方便,这个时候实在没必要顾忌那些细枝末节。
这是一套月白色的寝衣,选材和做工都属上乘,穿在身上又柔软又轻便,而且还很暖和。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尺寸不太合适。
夜昭虽瘦,却身材颀长,凌紫熙将他的寝衣穿在身上,就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裳。
上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下摆拖至膝盖,但是还好,可以把领口抿紧一点儿,系带在腰间多绕一圈。
然而裤子却是怎么穿都不合适!
由于裤腿太长,她只好把裤腿卷起来好几层,裤腰尽量往上提。
当凌紫熙从西间出来的时候,夜昭正斜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听见轻微的脚步声,他懒懒的撩起眼皮瞟了一眼。
然而就是这一眼,他彻底怔住了。
凌紫熙原本也有些不好意思,被夜昭这么一瞧,更觉得窘迫难堪。
想来,原主身为凌永宽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过的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而她生长在现代,社会产品极其丰富,她就算在孤儿院里都没穿过别人的衣服,后来更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了财务自由,何曾落到过今日这无衣可穿的境地?!
为了长长的裤脚不拖到地上,凌紫熙把裤管卷的很靠上,以至于细细的脚踝裸露在外,泛着莹白的光。
凌紫熙往炭火盆处走近一点,望着夜昭诚恳的说:“这件可以算我借的,待明日换下来的寝衣洗净晒干了我就还你。”
夜昭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须臾,凌紫熙红着脸再次开口:“若、若你不愿,就算我买下来好了,改日再赔你一件新的……”
终于,夜昭听不下去了,脸上的讶异消失不见,眸底逐渐燃起一抹亮色,他勾了勾唇角,幸灾乐祸的嘲讽:“凌紫熙,你怎么混的这么惨啊!?”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