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面而来的檀香气息让花璃细眉一皱。再往里瞧，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副修竹图案屏风。
屏风上有一跪坐在堂前的身影，看不真切，但略显单薄孤寂。
“母亲，儿给您请安来了。”
花将军敛着眉，将花璃交到乳母手中，跪在门口的蒲团上，双手抬起并深拜。
屏风后的老人似是未听到外面的声音般，继续闭着眼转着手中的佛珠，嘴中念叨着什么。
花将军也不着急，跪坐着等花老夫人说话。
因着房中不经常通风，这浓重的檀香席卷入鼻，混合着些许苦涩中药的气味。花璃难耐地依偎在乳母怀里，小声地咳嗽了一下。
这咳嗽声打破了屋里沉闷的气氛。
屏风那边的细念声停止了。
花老夫人睁开眼，深吸了口气。
“起身吧。我这老婆子久病房中，你便不必将阿璃带来，免得过了病气。”花老夫人的声音细弱，又带着些沙哑。
“阿璃是母亲的孙女，虽说还是小奶娃，但能哄着您病中开心些，也是她的一份孝心。”花将军嘴角微弯，轻声道。
在场的几个小丫鬟听着都低下头。
自小姐出生起，老夫人也只是在满月时去乳母房中瞧了一眼，赠了块玉佩。大家都知道两房之间的嫌隙，花老夫人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
“许久不见，嘴还是这般伶俐。”花老夫人到底还是在意长子。
花将军常年外出征战，一去短则几月，多则数年。当年花老将军也是如此，每次他们出征，她便跪坐在佛堂前一天一夜，诚心祈愿。
花老夫人站起来，被丫鬟扶着去堂前坐了。
父女俩缓步上前坐着。
没了屏风的遮挡，阿璃这才看清楚自己祖母的样子。
她前世无父无母，更何况是爷爷奶奶这辈。小娃的胖手抓着乳母的领子，圆亮亮的眼睛盯着花老夫人瞧。
这是个沉寂如木的老太太，50岁左右的年纪，脸上布满细纹，神色如潭水般。身着墨绿色织图案花纹褙子，下身配淡灰荷花纹综裙。
此时，她正敛着眉喝茶。
阿璃觉得她这个祖母性子古怪，却说不上来为什么。上辈子她也才活了18岁，生活的圈子也只在孤儿院、学校和医院，其实涉世未深，也不知怎么和长辈打交道。
“啊啊啊啊！巴巴！”她看着祖母，小心翼翼地瞧她，哇哇着表达她对这个新人物的好奇。
阿璃想，既然她希望能在这个和睦的家庭里长久地待下去，就应该了解并接触这些重要的人物。说不定还能解开美人娘亲和祖母的心结，岂不是皆大欢喜。
“阿璃很喜欢祖母。”花将军看着女儿这般识趣，眉毛轻挑。
“阿璃该有1岁了吧，可会说话了？”花老夫人端坐着，抬手又缓缓喝了口热茶。
自坐下，花老夫人的目光便不曾在孙女身上停留过。
“还未曾。但阿璃乖巧聪慧，我和莲淑觉得顺其自然便可。”
“你弟弟在这个年纪已经会叫阿母了。更何况阿璃是要做太子妃，以后嫁去宫里的。代表的是我们花家，不可草率。”花老夫人说着，将茶杯有些力道地放到桌上。
瓷杯和木桌相碰，乍一响吓了阿璃一跳。
她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盯着花老夫人，嘴巴努力张开，想吐出自己想说的词汇。
阿璃其实一直很喜欢自己这个小奶娃的身体，仗着自己是孩子，咸鱼了不少日子。但这次，她又讨厌自己是个刚满一岁的小奶娃，连说话表达自己的声音都显得如此吃力。
“啊啊啊，租，租，租！”可说了很久，她也只能发出祖母的祖字，阿璃恨啊啊啊！
听阿璃说了半天，花将军终于是明白自己女儿在说什么了。
这小女娃聪明的很，知道花老夫人拿她还不会说话奚落她，当场想要证明给她看，自己不笨。想到这，花将军觉得自己悟了，然后又有些忍俊不禁。
1岁的小奶娃真的能有这样清晰的思维吗？花将军又觉得自己有些神经兮兮了。
但不管阿璃说的是什么，都说明他女儿会说话了！这口气他肯定要争。
“母亲！阿璃会说话，正叫您呢！阿璃是真的喜欢您这个祖母哈哈哈哈哈哈！”花将军拔高声音，话里溢满喜悦。
花老夫人知道自己这儿子是个野性子，看他这没出息的样子，淡淡白了一眼。
“阿璃是个聪慧孩子。”花璃到底是她孙女，她犯不着去打压自己的亲孙女。
“女儿家都有小字，阿璃可取了？”
花将军不知道花老夫人为何忽然提起这事，他刚归京，确实还未来得及给女儿起小字，是他这个做爹的疏忽了。
“过段日子天气就凉下来了。我记得你妹妹就是秋天出生的……”花老夫人此刻面有悲色，她盯着窗外院子里的葡萄架，眼神深远，仿佛在回忆些什么。
“是。母亲说这个做什么……”花将军抿着嘴，似是有些无奈。
“小字就取秋秋如何？”
花将军愣了一下，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花老夫人。
果然……果然母亲还未放下妹妹的事情。所以她这么多年来，一直不喜荣氏，将自己关在这个小院子里，常年不出，甚至连孙女都不愿瞧上一眼。
“听母亲的……”
他，终究还是愧对自己的亲妹妹的。
听到花将军应下，花老夫人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温和的笑意。
“秋菊，我库房有一对金锁，去取来。”
“母亲，这是……”
69書吧
“秋秋周岁，我这做祖母的一份心意。”
听到秋秋，花将军还是恍惚。
*
从茯苓院出来，父女俩都心事重重。
花将军抱着女儿往回走，眉头紧皱，想着事情。而阿璃，她还在为刚刚被祖母打击而失落，她小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
阿璃来这个世界半年了，一直理所应当地觉得自己是小孩，可以无所顾忌的当咸鱼。而且她有疼爱自己的父母，让自己不必再忧心任何事。
但今天，她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她终究还是个小奶娃。即使父母能够护佑，却还是无法避免来自别人的恶意。如果不是她的家室，这个世界会残酷百倍。
阿璃小小的心里，埋下了一颗酸涩的种子。
她想，果然还是要努力变优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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