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的军事例会,郑箫便重新坐回到了自已的座位上,他的同僚们都对他离奇失踪,又离奇回归感到十分好奇,只是还来不及询问,会议就开始了。
贺庆天穿着军装,一脸严肃地踏进了会议室,等站到会议桌前的主席位上,就看到了笔直坐立的郑箫,他的心,陡然一惊。
松本谢和告诉他,说郑箫已经被自已秘密处决了。
可是眼前的人……
“司令好。”众将官集体起立,为他行军礼。
他的眸光一直落在郑箫身上,他依旧行军礼回到:“大家辛苦了,请坐。”
众将官刷地一下都齐声坐下。
“郑参谋,很久不见。”贺庆天终于拖着长长的尾音说道。
郑箫重新站起来,面容严肃庄重地再次行军礼说:“司令,好久不见,我很想念您和大家。”
“那你和大家说说,你这段日子,跑到哪里去了?”
69書吧
“是,我被人伏击,受了重伤,后来被一户乡下人救了,休养了很长时间。”郑箫简短有力地回答。
贺庆天心里嘀咕,眸光里全部都是阴狠狐疑,他记得松本谢和说,他是被用枪打伤的,而且当天有人救了他,那人似乎很不寻常,难不成……贺庆天不太敢想下去,他心里居然怀疑,郑箫是被给……
虽然这样骇人的想法也把他自已吓了一跳,可是宁愿信其有,也不能信其无啊?如果真是那样,那郑箫会不会已经被策反了。不过,不打紧,他要是真的影响到自已,自已可是能报复的,他的母亲和弟妹还在南京呢?只要自已一纸书信,就能将他们打入地狱。这么想来,他也不害怕郑箫。想到这里,他突然又想到,现在,自已正在诱捕地下爱国之人,说实在话,这真是个遭人骂的活儿,若不是松本一直逼迫,他才不会干呢。不过,现在好了,他完全可以交给郑箫,一方面,他可以试一试他是不是真的已经被策反了,另一方面,他也可以将这个罪人头衔成功甩出去,反正郑箫和松本是情敌,他是很乐意看到松本刁难郑箫的。
想到这里,他举起手掌,大声鼓掌道:“欢迎我的战将回归。”
接着,会议室里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
待到大家鼓掌完毕,贺庆天才装模作样道:“大家知道,眼下地下组织猖獗,这特别有损我们国军在民众眼中的形象,就比方这段时间吧,他们一直在有计划地组织行动,要求我们驱逐在京西的日本商人,还要求我们放了那些闹事的学生。可是,破坏中日友善的事情是蒋委员长不能看到的,现在,我们都知道,政府想尽一切办法和日本人谈判,就是为了能有一个良好的国内环境,来奉行攘外并先安内的政策。所以,我们眼下要做的,就是将这些地下组织一网打尽。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
“非常好,那么眼下,我们的行动进展地并不顺利,究其原因,就是我们多数人都是一介武夫,缺乏谋略,那么现在好了,我们的高材生回来了。所以,我决定,现任命郑箫为剿匪指挥部总指挥,蒋峰为副总指挥,所有命令都由我发出,大家有意见吗?”
“没有。”大家众口同声道。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个总指挥,听上去荣耀,其实确是受苦受难的差事,一方面,做这个会被千夫所指,大家都会说你是汉奸,卖国贼,而另一方面,还要应付日本人无休止地刁难,这样的悲催事,等安顿到郑箫头上时,大家都暗自呼了一口气。
郑箫也没有想到,他一回来,贺庆天就把他扔到了陷井里,可是,他没得选择,他只能答应。
散了会,蒋峰搂着他的肩膀,对他的意外归来倒是十分高兴,蒋峰拽着他说:“跑哪儿去了呢,走吧,咱们喝一杯去。”
“我听说,你最近抓了不少学生?”郑箫单刀直入道。
蒋峰吸了口凉气说:“别提这糟心事。我最近愁的是没着没落的。你看看那些学生都写了些什么,骂我是狗汉奸,是贺庆天好不好?他们居然骂我,我也是没办法,总不能违抗军令吧,现在才知道,得罪了这个阴险小人的后果。不过现在好了,你回来,咱们可是难兄难弟了。”
一清早,松本官邸的电话铃声便一遍又一遍响起,松本面色阴沉,坐在黑色牛皮沙发上,手里燃起的香烟马上就要烫到了手,他反复不断地深呼吸着,为今早接到的三个电话而无比担忧着。
第一个电话是来自关东司令部的,中村大佐命令他早日打开京西城大门,为藤原敬一的占领做足准备。而第二个电话是来自威斯西医院的,那些大夫告诉他,说姚玉笛实在不配合治疗,身体状况每况愈下,第三个电话是来自第十七兵团的,说剿匪指挥部的总指挥已经换成了郑箫,这个大难不死的郑箫,居然又站在他的面前。
说实在话,这三个电话,都让他恐惧,他害怕军部的命令,害怕玉笛的抗争,更害怕郑箫的谋略。他知道,眼下的形势,对他而言,极其不利,他必须要坚强起来,不能退缩,要更加想尽法子,将这些棘手的问题解决。
当然,还是要捡他觉得最重要,又最急迫的事情为先,他权衡了再三,怎么想,玉笛的生命安康都是他最先该解决的。这个女人,弄掉了自已的孩子,自已应该好好折磨她,报复她。可是,自从上次找来记者败坏她名誉之后,他就再也舍不得报复她了,他平日里那些报复的手段,统统都使不出来了。
于是,他穿戴整齐,乘着车子向着威斯西医院行去。
玉笛坐在雪白的病床上,她的面色和这病床一样颜色。她的神色也似被冰冻起来似的。即便外面已经开始鸟语花香,但是这整个病房里,又依旧犹如寒冬一般酷寒。
玉兰一直照顾着病中的玉笛,只是现在的玉笛好似换了个人,没有了以往的开朗活泼,严肃静默地让人害怕。
玉兰刚刚给玉笛梳洗完毕,松本就来了。
松本依旧是原来的样子,一丝不乱的发型让人看上去生畏。他走进来,玉兰就赶紧合住门出去了。
松本望着若绝世寒冰一样的玉笛,突然一阵恼恨,一伸手,就用力而精准地钳住了玉笛的下颌,他迫使她与自已四目相对,然后恶狠狠道:“你不要以为总是装出这副样子,我就拿你没办法,你弄掉了我的孩子,我还可以让你再怀孕,有本事,你就一个接着一个弄掉。”
松本的话就如一缕鸿毛一样,轻飘飘地吹过玉笛死寂的心海,掀不起一点波澜。玉笛虽然望着他,可是眸光里,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恐惧。
她还活着,剩下的这一口气,就是和松本,和不公的命运抗争,所以,她只期望能多些抗争的机会,所以,她和松本用眼眸对峙,她的眸光里,除了不屈,就是不屈。
松本被她那凛冽的眸光瞧了一刻,便不自觉地松开了手。
从什么时候起,玉笛目光里的坚硬居然若钢铁般,任谁都不能撼动。她不屈不饶的样子,最令松本害怕。松本不怕向贺庆天那样色厉内荏的中国人,却害怕姚玉笛这样不屈不饶的中国人。
“你别以为我治不了你。”松本被气的浑身哆嗦,指着玉笛喊道。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松本喊道:“进来。”
松本的近侍打开门,后面跟着一个带着口罩,身着白大褂的医者,那近侍用日语说道:“先生,威斯西医院刚聘请来的专家,医术不错,院长让他来给姚小姐诊治。”
“嗯。”松本点头,然后扭过头来,用鹰一般深邃探寻的目光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医者。
“你叫什么?”
“吴春宁。”
“原来就职在哪里?”
“在承华中医院。”
“你是中医?”
“不是,西医,确切的是,是中西医。我家祖上三代中医,但我有幸留学日本,学了西医。”
当听到日本二字,松本不禁露出了一些友好的笑容,紧接着松本便说起日语来,用日语又询问了吴春宁在日本学习的院校以及起居生活等等。
没有想到,吴春宁的日语十分不错。
这样问询之后,松本才放心下来,将姚玉笛的病情告诉了他。
吴春宁为玉笛诊断之后,对松本说:“先生,姚小姐这是典型的产后抑郁。不打紧,先要调节身体,她现在体质太过虚弱,要吃一些有营养的东西。”
松本气极冷笑:“东西?她除了米汤,根本什么都不吃。”
“这恐怕不大好,这样吧,我给她开一些营养剂,通过静脉输入吧?”吴春宁建议。
松本很想要玉笛好起来,于是答应了。他又问:“只是输液吗?等身体好一些,可以适当的去户外晒晒太阳。”吴春宁道。
晚上,蒋峦的读书社里,郑箫,蒋峦,还有吴春宁秘密会面。
吴春宁将今早在医院里面的情况详细地告诉了他们二人。郑箫真是无比揪心,又无比感动。他揪心的是玉笛居然如此折磨自已,却感动于吴春宁为了他深入虎穴。
“我真是没用,本来这件事,我应该自已解决的。”郑箫低沉说。
蒋峦道:“你自已解决?难道你还真的持枪跑到医院去,英雄救美吗?那是戏文好不好。这个松本,就是日本派到京西的大特务,我们早就对他摸过底了。他为人十分谨慎多疑,平时出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而且,身边高手极多。他本人的功夫也是一流的,所以,你想要自已单枪匹马,说不定救不出玉笛不说,还将自已的性命搭上。”
“是啊,别着急。我们已经想好主意了。我先为玉笛调理好身子,然后,找机会带着她出去散步。那个威斯西医院是有一条密道的。本来是用来对于人体研究尸体的处理的,现在,我们可以利用起来,等到逃亡的那天,我们找人声东击西,将松本那些特务的注意力转移,然后从密道带走姚玉笛。”
“那一定很危险,而且还需要一些心腹之人才对?”郑箫道。
蒋峦接过话说:“当然了,眼下,我手里的同志有好几位都被抓了起来,剩下的,也不能轻易露面,你得从你们国军中找些人来才好,一定是值得信任的。”
“这个应该没问题,蒋峰和我关系不错。”郑箫道。
蒋峦笑起:“说到这个蒋峰,他还真是够义气,怎么你一回去,他便立把我们的学生给放了出来,你是怎么做到的?”
郑箫微笑道:“其实,这和我们的交情无关。我只是告诉他,说那些被捕的学生里面,有好几位都是我们将士的亲眷。蒋峰很有义气,他是绝对不会为难和自已出生入死的兄弟的,所以,就干脆将所有人都放了出来。而且,从他的心里,他是不愿意这么做的,我说过的,他是有些爱国情怀的,所以,自相残杀这事,他做不来。”
“哈哈,看来这个蒋峰,将来有一日,也会和我们并肩作战的。就像你一样,郑参谋。对不对?”蒋峦不失时机地再度对郑箫进行策反工作。
郑箫没有回应,只是无声笑着,其实这一刻,他已经有了这样的打算。
“你干的这是什么事?”贺庆天将一大摞的文件向着蒋峰狠狠地掷了过来。蒋峰站在办公桌前,望着贺庆天被气的铁青的脸,不服地沉默着。
“你说说看,你为什么要把那些学生都放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日本大使馆又要来刁难了?又要说我们国军纵容刁民排日反日了。”
“他们中有好几个都是咱们将士的亲眷,那些将士,都是和我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虽然他们没有向我求情,但是我,是绝对不会辜负他们对我的爱戴的。”
“爱戴?你一个区区的营长和我谈爱戴?“贺庆天拍案而起。
蒋峰不退不让地争辩说:“是的,就是爱戴。我们作为一方军士,吃喝都取自百姓,当然应该做好事,赢得他们的爱戴。而我作为一营之长,平日里需要将士们为我冲锋陷阵,当然也应该做关心他们之事,赢得他们的爱戴。”
“你什么意思?你这话里有话吧?你小子还敢用话讽刺我。好,你可算学好了。”贺庆天气地牙齿咯咯作响,然后,他怒吼道:“来人,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给我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探视。还有,给他留下纸笔写悔罪书,不写就不给他吃饭。”
话音毕,蜂拥而上的士兵便将蒋峰拉了出去。
贺庆天快被气的七窍生烟,坐在那里,一口又一口地喘着粗气。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