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道路崎岖,加上前几日的大雨,陡坡上时不时有石块跌落下来。
沈孝天与姚静茹出得南城,一路走来都是崎岖小道。
沈孝天跟在姚静茹后面,小心警惕,唯恐她从陡坡上滑下来,倒是奇怪,她一个千金小姐,走这样的路,竟然半天没吭一声。
“姚小姐,山上湿滑,你还是小心点吧!”姚静茹的步伐有些紧,沈孝天能感觉出来。
“不行,”姚静茹抬头看了看天色,“天色不早了,晚上露气重,粉香遇到水就散得更快了!”
“粉香?”沈孝天诧异,她先前只听姚静茹说在土匪身上动了手脚,却没问她到底动过什么手脚。
“嗯,”姚静茹一边往陡坡上爬,一边解释,“是法国的粉香,是上次梅子的父亲从法国回来时带的,那香粉遇到水会变色,”她指了指矮丛灌木上隐约可见的一点猩红,“给那人包扎时,我把粉香放在他身上了,”提到梅子,姚静茹神色黯了下来,“没想到,我最后却只能靠着这粉香帮梅子找凶手,如果找不到那些人,习春也会……”
她的声音突然低哑了,沈孝天一愣,看着前方有些单薄的身子,心猛得一颤,不由自主地前一步握住她的手,一双坚毅地眸子直直地盯着她,似是要给她力量。
在他眼里,从出事到现在,她的表现一直都是冷静、沉着,但是,他现在却看到了她心里恐惧,原来,她也在害怕。
姚静茹别过头避开他,但是他却能感觉到,她在哭。
轻轻地,沈孝天轻轻地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用最实际的拥抱给她温暖:“不要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有我在……”
一路走来,姚静茹表面冷静,可是内心却十分的不安,在陆家,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下意识的,是她的教育,她的修养,她的坚持使然,可此时,她离匪徒越来越近,她离自己许下的诺言越来越近,她所认知的责任也越来越重,那责任不仅关系着习春的清白,梅子的委屈,还有陆家与姚家的兴衰……甚至于,还有她没有感觉到的——南城政商的风云迭变。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头露气渐重,姚静茹的神色也越来越黯,突然,她一惊,扑上前去,抓起地上的一只精致的盒子,脸色大变。
“怎么了?”沈孝天见她异常,出口就问,待看清她手上的东西,便知大概,想来,这精致的盒子,就是她口中所说的“粉香”,如今这盒子被丢在这里,定是对方发现了异常。
“粉香盒被丢在这里,这么说,他们八成是发现什么了!”姚静茹喃喃。
沈孝天皱眉看向她,见她突然发现什么似的抓着粉香盒左右端详,疑道:“怎么了?”
“是红泥土!”姚静茹道。
沈孝天闻言环顾一周,突然蹲下身子,抓起一把泥土,凑近闻了闻,又将泥土丢在地上,起身道:“走吧!”
“走?”姚静茹诧异。
沈孝天一边护着她往下走,一边解释,“南城夏季雨季长,红泥土只有城南方向焦树林有。”
姚静茹看了看手上从粉香盒上沾的泥土,立刻明白了沈孝天的意思,粉香盒上沾的泥土与这里的土质不一样,那就一定是匪徒从藏身的地方带来的!
这么细致入微的事,他居然能察觉到,姚静茹抬起头,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跟前这个不仅外貌出众,连思维也很细致敏捷的人。
连日来阴雨连绵,此时连天色也暗的快了一些,下坡的路更难走,姚静茹看着沈孝天轮廓分明的侧颜,有些出神,突然脚下一滑,她脑袋一空,惊得失声大叫,这千钧一发之际,竟也只是滑了半步,便被沈孝天及时扶住。
“对不起!”姚静茹满脸愧疚,“本来你可以置身事外的,现在却跟我一起困在这里……”
沈孝天瞟了她一眼,心觉好笑,这句话应该是由他来说的,本可以置身事外的人是她,可是他却眼睁睁地看着她卷了进来。
陆家的事一开始就在他的掌握之中,赌徒痦头子为了钱向他卖了有人企图在陆家寿宴上生事的消息,所以那些匪徒从潜藏进入陆家开始他就一直在暗中布置捉拿,只是他没想到,那个叫梅子的学生会撞见匪徒,并被杀害,更没想到姚静茹会因此被牵扯进来。
从梅子被杀,江琳失踪,姚府婢女习春被抓,并被指认是凶手到姚静茹为保习春主动请缨救江琳,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他的预想,他现在也只是在补救自己之前没有做好的事。
放开姚静茹,沈孝天从风衣口袋里掏出烟盒,点上一支烟,抽了起来:“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沈孝天有些郁闷,默了许久才开口,“这件事,你不该掺和进来的。”
姚静茹见他别过头不看自己,还当他是说气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答话,默了半响,她鼓足了勇气,抬头说:“我自己可以找,你回去吧!”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认识沈孝天不足半日,他似乎也没给自己什么脸色看,但她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骨子里的那股阴沉冷傲。
沈孝天听错一般,看着她,目光由上而下最后停留在她胸前被风拂动的发辫上,脑海里蓦然闪现出曾经经历过的相似的一幕,那一天,也有一个女孩,绑着跟她一样的学生辫子,如她这般傲然,冷冷地说了一句“我自己的事,自己做决定,不需要你沈家大少爷操心!”
然后,不等他回应,她便昂首转身离去。
他掐掉手上的烟头,低哼一声,最后那个女孩果然做了自己的决定,嫁作他人妇:“走吧!”
没有理会姚静茹的话,沈孝天径自转首下山。
焦树林里红泥遍地,雨水一冲,仿佛像血水一样冲到坡下。
此时,雨已停,只有少量径流往雨水冲击的“血槽”里积聚。
沈孝天与姚静茹在焦树林里走了一遭,却没有见到什么踪迹。
“焦树林这么大,我们一点线索都没有,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姚静茹眼看天色渐暗,心里愈发焦急。
沈孝天神色倒是淡定,抽出烟点燃,又吸了起来。姚静茹眉头一促,上前去冷不丁截住他手上的烟,“我知道这件事与你无关,是我牵累了你!我现在除了焦树林没有任何线索,那位督军夫人怀了孕,万一……”
“你少多管闲事!”沈孝天听到姚静茹提到怀孕的江琳,脸色突然沉了下来,见姚静茹脸上怔怔,才软了语气,“你就是多管闲事,才把自己逼到这步田地的!”
“什么叫我多管闲事?”姚静茹娓娓而谈,“习春是我家的丫鬟,自小便服侍我娘,她被人冤枉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理,我所做的是我应该做的!”
沈孝天哼声:“她只是你家的下人!”
“下人也是人,”姚静茹情绪激动了些,分辨道,“人人生而平等,不能因为习春是下人,就轻看她的性命和清誉!”
沈孝天嘴角扬起,“你那一套,在我这儿不管用,”他指了指前方窜动的林木,贴近姚静茹的耳畔,冷声道,“这里要靠枪说话!” 姚静茹家教保守,很少有人这么贴近她说话,此时沈孝天呼出的热气直扑在她耳畔,她刷的脸一下子通红,早已忘了自己坚持的那套新思想,下意识地推开沈孝天,闪到一边,脱口而出,“你说话就说话,为什么……” 沈孝天被姚静茹推开,脑袋里一懵,见她面红耳赤,才知冒犯了佳人,尴尬地将手上的烟丢掉,咳了两声,突然脸色一变。
姚静茹似乎也觉察到了林子的动静。
沈孝天一边朝姚静茹使眼色,示意她躲起来,一边将手慢慢移到腰间的枪套里,神色警惕地感知着身后的动静变化。
他身后的方向,矮丛窜动的动静越来越大,突然十几个杀手从矮丛中抽身,一齐举枪朝沈孝天扫来,沈孝天就势移到旁边的一棵树后,躲开了第一轮扫射。
姚静茹一惊之下,正要起身,却看到沈孝天朝自己做了一个“不要动”的手势。姚静茹肃穆地点点头,屏息听着周围的动静。 第一轮扫射完毕,那十几个杀手开始慢慢朝沈孝天躲藏的树后逼近。姚静茹感觉到脚步的渐渐逼近,脸色顿时惨白,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了,却不敢再动分毫。 沈孝天淡定地给枪填满子弹,贴着树凝听着杀手逼近的脚步,突然掠身而出,急速移出数步,每走一步便开一枪,每开一枪便有人倒下。 杀手惊慌之下,慌乱开枪,沈孝天的淡定,仿佛是对杀手的讽刺,姚静茹看得目瞪口呆。
高兴正开着车往焦树林里赶,一听到枪声,车子陡然刹住,正坐在后座闭目养神陆敬塘受惯性驱使,差点撞到前座。
“你干嘛?”陆敬塘撒气地朝高兴的额头上猛敲。
高兴一边躲闪,一边惨叫喊冤,“少爷没听到枪声吗?”
“枪声?”陆敬塘停下打他的动作,脸上不再嬉皮笑脸。
高兴得饶,忙点头,“是的,焦树林那个方向!”
陆敬塘一听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摸了怀里的枪,匆忙下车,一边将高兴往外扯,一边大叫,“下来,下来……”
高兴无奈地被陆敬塘拖下车,却见陆敬塘自己坐上了驾驶室。
“哎……少爷,您这是干什么?”
“你回去……”陆敬塘难得严肃,“我自己去焦树林!”
“不行不行不行……”高兴一激动,连说好几声“不行”,但已经来不及了,陆敬塘一脚踏上油门,车子就已经在高兴的惊呼中绝“泥”而去。
“少爷,太危险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我怎么跟老爷太太交代啊!”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