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身后的人正是沈孝天,他看看辜芳脸上未及掩去的惶然,再看看她定在自己身前的匕首,嘴角动了动,开口道:“走。”
当即拉了辜芳的手,避开那些追捕的巡捕,将她带来了这个地方。
一间促狭的单间,里面是充斥着各种陈旧粗笨的破旧家什,靠近窗户的位置,一张破旧的简易沙发、一张木桌、一张床,都是禾木做的。
现在,她已经在这里待了两天了,吃食都是沈孝天派人按时送来的。
想起玫瑰的死,辜芳立刻翻下床,从床底暗格中掏出一只木盒,打开木盒。
一股陈旧的灰尘气扑面而来,盒子里是一些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里面装的是各种五颜六色的粉末。
来的第一天晚上,她就发现了这个暗格,并且知道了里面装着一些硝酸钾、硫磺粉、碳粉之类的制造炸药的材料。
陈旧的禾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辜芳停下手里的动作,伸手将躺在木桌上的一把匕首摸进怀里,又不动声色地继续手中的动作。
禾木门打开,从外面进来的是沈孝天,他手里提着一碗打包好的粥和一些用油纸包裹的糕点,进到屋里看见辜芳捣鼓的瓶瓶罐罐,神色微动。
关上门,沈孝天走到木桌前一边放置手里提着的食物,一边道:“你弄这些没用,炸不死人的。”
话音未落,脖子上突然寒光一闪,一把匕首在靠近脖子动脉的地方停住。
辜芳立在他身后,死死地盯住他道:“你说得没错,‘黄鹂’虽离‘丛山’,但终有一天会南归,辜芳终究是回到了南城。”她唇角微动,眯着眼续道,“你早就猜到我的身份了。”
不理脖子上架着的匕首,沈孝天从容地将桌上的食物分开摊好,斜了一眼窗口射进来的一抹光线,叹了口气道:“你是薛丛山的女儿薛剑芳。”
那一天,当他看到报纸上的“寻鸟启事”后就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后来经过一番调查,果然验证了他的猜测。
十年前,还是清廷宣统统治的时期,中国还奉行着封建帝制。
孙*中山在南京成立中华民|国并就任临时大总统。
薛丛山、陈昭义则在宛平发动起义,成立革|命政府,抵制帝制,拥护民|主共|和。
革|命政府成立不久便遭到清廷镇压,当时镇压起义军的正是时任袁世凯北洋军参谋一职的沈仲恺。
起义军虽有一腔热血终因众寡悬殊渐居劣势,后来,宛平起义军在宛平河畔遭到北洋军伏击,起义军一万四千人全数被俘,历时不到一个月的起义运动最后以失败告终。
沈仲恺为以儆效尤,竟打破战俘协议,将宛平起义中所获战俘全部坑杀。而作为起义军之首的薛丛山、陈昭义则枭首示众。
辜芳胸腔激动地起伏着,悲哀、痛恨的光芒充斥在一双沁水的眸子中。她忘不掉当年只有十五岁的她隐匿在人群中,看到父亲的人头被悬挂在城墙上,受着雨淋日晒时的悲愤。忘不掉她是用了怎样的努力,才隐忍着对沈仲恺的仇恨踏上革|命的阵线,走到今天这一步。那些不堪回首的痛苦回忆,像吗啡的瘾毒,她害怕又不敢忘,只能痛苦地“吸食”,鞭策自己不能忘却仇恨,“那你应该知道,沈仲恺当年是怎么戕害我父亲的。”
沈孝天黯然未语。
辜芳咬牙道:“倘若我父亲战死两军阵前,我绝不会视沈仲恺为杀父仇人,但他残杀俘虏、死后枭首,我才与他不共戴天!沈仲恺的命,我取定了!”
辜芳语声铿锵坚定,似誓言,落地有声。
沈孝天默然,半响才道:“不可否认他对待战俘的手段的确有失,”顿了顿,又道,“可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他的生死攸关一隅安危,你要取他性命,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辜芳凄冷一笑,扬着嘲讽的语调道:“如果他不是你父亲呢?”
沈孝天面色不变:“任何人都一样。”
架在脖子上的刀终于移开了,辜芳收起方才的冷厉,对着回过身的沈孝天笑道,“好,我信你。”
沈孝天看着突然隐去悲愤、仇恨的辜芳有些发怔,完全想不到她是怎样在那样短的时间内压下心中那些痛苦的过去的。他将打包来的食物往她那边推了推。
辜芳将沾满各种粉末的手往他跟前一摊, “我手上全是药粉,先去洗手。”说罢转身出去了。
沈孝天静静地看着辜芳离开的背影,心中隐隐有些恍然作别的感觉。他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桌上的粥热气由浓转淡,逐渐冰冷,看着太阳的光线由强变弱,渐渐消失……
果然,直到天黑也未见辜芳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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