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刘艺心来得比较多。
作为书记的秘书,张平原的办公室在周彬办公室的前面,正对着楼梯,中间隔着一个小会议室。
任何从楼梯走过来的人,张平原都能第一时间看到。遇上相熟的,先搞清楚是主动来汇报思想,还是受书记召唤而来;遇上不认识的,得登记身份,搞清来意。然后时不时以续茶的名义,进门给周彬汇报。
一般来说,现职副处以上的领导干部,只要书记办公室没人,那是随时通禀,要是科级正职,如果不是书记有特别交代的,那就按照重要性来排序。譬如,财政局局长和档案局局长同时来汇报工作,那必须是财政局长优先,但如果是教育局长和卫生局长差不多时间来的,那谁先进去,就基本上是张平原说了算。
别小看这个先后顺序,大家想想看,早上虽说是八点上班,但书记是全县最大的BOSS,谁敢管他?他爱九点来,十点来,甚至不来,谁敢说他?
到了办公室之后,总要处理些公文啊,每天桌上都是一大摞待他“阅处”的文件。很多时候,少了他的那个签名,这事情就是行不了。还有各种上级的大会、现场会、电视电话会,县本级的重要活动、讲话,调研。
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别说你是个县委书记,就算是你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就算你硬加上个夏令时,这一天24个小时总是不会多出一个小时来。
所以,能够抓住时机,积极向书记靠拢,多汇报、多请示,就是一条好路子。而在这条路子的口子上,张平原把着这根栏杆呢。
刘艺心第一次来的时候,张平原不认识她,只觉得这个女人好看得有些过分。你说她清纯吧,可眉眼之中,却有一股藏不住的妩媚;你说她性感吧,她又像一棵寒梅一般,身上随时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凌冽。单从感觉上看,足有一米七的身高,在整个东海来说。已经是女生中的天花板,更不用说那足有一米一的大长腿,腿玩年这个说法真不是开玩笑的。
张平原警校大专毕业,勉强算是个知识分子了,也想了半晌,才记起洛神赋中的“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倒是与这个女子甚是相符,至于是不是完全贴切,且不深究。总结起来就四个字,“好看极了”。
看着张平原呆呆的样子,刘艺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样的猪哥模样,自她成年以来,看得多了。这位小秘书如此深情,倒也情有可原。毕竟与于汉人相比,从地区来的刘艺心那是要时髦的多。
“张主任你好啊,我是县文化馆新任的馆长刘艺心,初次见面, 请多关照”刘艺心朝张平原伸出右手。
官场上有各种“长”,都根据具体的职位而来,不能乱叫。但唯有一个职位,是适用于全员的,那就是“主任”,这个称呼,从基层办事员到高级干部,如果你不知道他具体职务,你喊主任总不会错的。
看到刘艺心的手伸了过来,张平原的右手赶忙迎了上去,入手处,如细磨般的柔滑,仿佛抚摸着丝绸,让人陶醉。
刘艺心轻轻甩了甩胳膊,不着痕迹把手抽了回来。张平原这时才发现自已有些失态,有些尴尬的问刘艺心“刘馆长,您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周书记的秘书是个大帅哥,特地来看看,行吗?”刘艺心半真半假的说道。
这个话,张平原是不信的。虽然他也算是相貌周正,但是由于东海人的基因问题,身高也就是跟刘艺心差不多。如果俩人站一块,想必看起来绝对没有刘艺心来得高。就自已这点底子,绝没有任何可能得到这位大美女的青睐。
“刘馆长可真会开玩笑。您是有事找书记汇报吗?能不能告诉我一下具体事项,我好进去禀告。”来小会议室等着的,百分之九十九是来找书记的。如果是找夏副书记或者是范主任的,那早就自已去敲门了,那两位的办公室基本都是处于空置状态。
“是的,我们文化馆的改造工程设计稿已经做好了,我想请书记帮我们看看,提提宝贵意见”刘艺心从随身的文件袋里拿出一叠资料向张平原示意。
这时,刚好交通局副局长李为民从周彬办公室出来,只见他一边准备把门带上,一边朝办公室里的周彬挥手告别。
这个李为民,一副油头粉面的样子,还梳着个大背头,张平原第一次看到他就腹诽这人要是放在战争年代,那连妆都不用化,铁定是个狗汉奸。
可各人有各命,这么个人,看着各色,可架不住有个好弟弟。他的弟弟李为国,之前是省交通职业学院的一个老师,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被新任的交通厅长看中了,选到身边做秘书,三年功夫,就从一个科级干部,坐上了交通厅团委书记的位置,轮级别,跟周彬一样,都是正儿八经的正处级。
之前说过,于汉是个人口大县,也是个贫困县。随着大鹏等地的开放春风向内地袭来,“要想富、先修路”的道理为世人所熟知。于汉自然也想搭上这趟“快车”。
但是,东海本身就是一个“经济欠发达地区”,这个称呼是一种文字上的修饰,其实“欠发达”的意思就是落后嘛。就算省里挤牙膏一样到处去挤出道路建设资金,但放在全省一撒胡椒面,也是杯水车薪。
而这时,李为国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据说他准备通过跟厅长的私人关系,为于汉申请高达一千万元的“戴帽”资金。
这个“戴帽”很有讲究,说的就是在规则以外的规则。举个例子,譬如省财政共有一个亿,平均下拨一百个县,那么每个县就是一百万。但是,实际上,每个县的发展水平不一样啊,有些穷有些富,穷的想多要,其实富的更想多得,谁会不想日子过得更好呢。这是面上的分配,还有暗里的。譬如,交通厅长是于汉人,那么他在拨款的时候,要不要为家乡多争取一些呢?人总是要退休的,这也是为以后告老还乡,预先存一份福德啊。
厅长这样干了,上面的书记省长、副省长有没有要照顾的地方呢?下面的处长、科长有没有相熟的朋友、老乡呢?
方方面面都要平衡,毕竟活又不是一个人就能干完的。那么就干脆从一个亿里面拿出个三千万来,其余七千万平均分配,这三千万就按照每个领导的能量大小来占比,“戴帽”给下面的县市区。
这个“戴帽”在前期还都是个人情谊,到后期,有些过分的地方,就开始搞起了返点,胆大的人,要百分之五十的都有。
李为国说要给于汉争取一千万,现在还停留在口头上,没有落实。所以周彬就算对李为民的来意心知肚明,这人不就是想着转正搞个交通局长当嘛,但也一直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没给个正面答复。周彬也怕,万一着急忙慌给提拔了,最后这钱却到不了位呢?那就真是出笑话了。
李卫民看到张平原,连忙伸出双手,想跟张平原握手。张平原心里膈应,没有理会,只是用手拍了拍李卫民的肩膀,右手给他翘了个大拇哥,把李为民给乐得不行。
张平原进办公室的时候,周彬刚到书报架上拿起一份当天的报纸。
“外面还有谁在等啊?”周彬没回头,问张平原。
“人大的戴副主任、周塘乡的吴副书记、县地名办的赖主任。对了,还有文化馆的刘馆长”小会议室里都有谁在,张平原是要做到随时心中有数的。
“这老戴,真是的。你赶紧让他进来,这些老同志啊,你可千万别得罪,帮不了你什么,毁你是一把好手”周彬回过头,很认真地跟张平原说。
张平原心里一暖,他知道,这句话是真把他当自已人了。
戴副主任以前是常委政法委书记,在一线的时候,工作很卖力,但就是有个饱受人诟病的方面,太爱财,一年到头都去基层打秋风。有些干部形容他是连一挑蜂窝煤都要拿回家。
酒色财气,当干部的犯上这四个字,都没什么好下场。所以,到二线的时候,跟他同样资历,甚至不如他的,都当上了人大政协的主官,唯有他只安排了一个人大副主任,还不是常务。
最近戴副主任来找周彬好几次,是为了他的儿子。老戴就一个儿子,三十多岁了,在工商局下面的城关所当所长,算是个肥差,你说平时吃点占点那是难免,可这家伙跟一个卖水果的老板娘相好上了,到最后都不避人,有一次喝多了酒,闯进人家家里,把老板娘的丈夫给打倒了,借着酒意,非在人家里睡了一宿。
本来这事可大可小,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被打的男人半夜阑尾炎犯了,在屋里翻天覆地的打滚嚎叫,边上的邻居以为出人命案了,一群人拿着菜刀、扁担冲了进来。
阑尾炎隔了阑尾,也就好了。可你一个工商所所长跟人家老婆睡在人家床上,这事闹开了,任谁也不能不给个答复。
按工商局的意见,就是免职了事。这本来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糊稀泥,可这老戴也不知道哪根筋搭坏了,非要说这工商局长是因为他在位时的恩怨在搞打击报复。所以,他就一再找周彬,要求不能处理他家儿子,最多也就是给个内部的通报批评。
周彬也不该他的,和他老戴之前也没任何工作上的渊源,哪会为他去冒天下之大不韪呢。只是实在被纠缠得不耐烦,这次索性就给了他一个退路,让老戴的儿子去县行政学院学习半年,半年以后再说。这下,是完全超出老戴的预期了,直把他感动得连连高呼“书记万岁。”
看看时间已经快12点了,张平原问“书记,要不让他们下午再来?”
“一个副职,一个地名办,他们能有啥事?告诉他们,好好工作,有什么事情,找分管领导去。”周彬抬起手腕,看了看手上的沪上牌手表。
“那,我让文化馆的刘馆长也回去?”张平原试探道。
“小刘还在啊,你让她进来吧,她都约了好几次了,我是该给她看看那个设计方案了”周彬好像才记起刘艺心也在外头等候。
刘艺心进了房间,张平原打发走了有些失望的吴副书记和赖主任。心里有些感叹,谁都知道往书记身边凑,可梯子就这么宽,上面没人拉、下面没人推,就算让你搭在梯子上,你能爬上去?
周彬和刘艺心大概聊了半个小时,听到办公室里不时传来周彬的哈哈大笑和刘艺心的欢声笑语。张平原也不敢去打扰,只是到办公室给食堂拨了个电话,交代饭菜要继续热着。
“平原啊,以后小刘来,除了马县长之外,她都是第一优先,记住了哈”周彬和刘艺心一起出了门。
“书记,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自已面子特别大,特别幸福啊。”刘艺心冲着周彬撒了个小娇。
“哈哈哈,你值得,值得”周彬的心情显然因为刘艺心,变得很好。
自此之后,刘艺心就经常来请示汇报,一般以晚上的时间居多。周彬的书法水平不错,据说临了多年的多宝塔。刘艺心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个信息,自已买了笔墨纸砚搬到周彬的办公室里,说是拜师学艺。只要是周彬没啥重要公务活动,晚上的时间,基本就是师徒二人的“书法时光”了。
慢慢的,大院里就开始有了些说法,张平原听到耳里,想着去提醒一下周彬,可又怕冒昧。找了个机会,他跟范西光说了,想请主任给自已拿个主意。哪晓得范主任说“你觉得在办公室里能做发生什么吗?”
张平原想想也是,办公室就那么大,能发生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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