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是被人弄醒的。
少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入目就是沈停那张凑的极近的脸,吓得他立马直起身来,上头的人猝不及防被撞了个正着。
沈停捂着鼻子,这下撞得很重,他疼的眼泪花都出来了,“你干什么?”
蛟呼了两口大气,“你,醒了?”
沈停重新坐上床榻,“我还没问你呢,怎么躺地上去了?”
“我是因为…”少年话音顿住,一瞬间脸上情绪莫测,又是惊恐又是狐疑的。
因为什么呢?蛟突然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自已要出去给沈停打水,然后…然后就…
记不得了。
“沈折呢?跑哪儿去了?”
蛟揉了揉脑袋,“去给你请大夫,也不知道怎么请的,半天还没回来。”
软榻上的人已经褪下了潮红,身上的衣服也穿的好好的,就是颈子上多了不少红痕,看着像是吸吮出来的,而且用力不小。
不过他还是想不通,自已怎么突然倒头就睡。
“他去了多久?”
蛟变成小样的原形,往旁边桌柜上爬去,“嗯估计有一炷香的功夫了。”
沈停敛着神色,转头看向窗外明月,半晌,他突然垂头低笑了声。
“真是些不知死活的东西。”
沈停随手套上了外衫,黑蛟不明所以,但也顺势爬上他的手腕处,一人一妖便直接从窗边闪身而去。
江南一处多水,这地方的妖怪习性多数温和,凶煞之徒无非就是些失了智的孤魂野鬼,毕竟妖魔不横行,那自然就是鬼怪当道,生前作恶多端,死了也不会让人安心。
沈停日落回来之前便仔细观察过,这地方镇口之外千米外就有一处坟地,刘铁匠说沈意闵父母的墓在坟地后方还要远一些距离,按理说他们的葬身之地不该如此潦草,但听刘铁匠说,这就是对方生前的意思。
坟场怨气本就足够冲天,更别说又是圆月之下,沈折被反绑着手扔到最中央一处石碑前,周围围着许多小鬼,形态各异但都极为可怖丑陋。
“呜呜呜。”哭声顺着传进沈折耳朵根,他有些不耐烦的转头,“死尖嘴,你能不能别哭了?”
哭的妖正是那日在神村里装神的尖嘴兽。
“人家,人家害怕嘛。”尖嘴兽哭的更大声了,声音凄惨如同被割命脉似的。
“这么多鬼怪,我又是个低阶妖,呜呜呜。”
沈折的脚被一只断头鬼拉住,对方脖子上方空空,血迹还未干涸,肉骨模糊,看这样子生前是被斩首。
“我的头好痛。”那鬼说。
沈折龇牙:“你哪儿来的脑袋?痛跟我说难道我就心疼了?”他话头一转,又问那尖嘴兽:“你也是被那个蒙面男抓到这里的?”
这倒不是。
尖嘴兽说:“我还不是听了你这猫崽子的话,来魔域找你发家致富,谁知我才来这儿还没歇个脚,就被一只大鬼抓来了。”
能抓妖的鬼可不普通,鬼界在人间之下,但不代表他们就会因此矮上妖魔一头,相反,有的鬼可比妖精厉害的多。
“抓你做什么?”
尖嘴兽道:“不晓得,我真是好可怜。”
生前是人,死后为鬼。鬼界一向不主张和妖魔道接触,更别说无缘无故抓这些山精鸟怪,沈折心说这尖嘴兽长得奇形怪状的,总不能抓来做摆设,肯定有什么不得了的。
才思索片刻,那些好奇的小鬼就凑的更近了,沈折的小腿被一只鬼咬住,他嘿哟一声一脚将那小鬼的头踹飞了。
小鬼收了口,在原地瞎摸索半天,才跑过去捡自已的脑袋。
“我知道了,你身上还有未消散的香火气。”
人要奉神,神鬼却是殊途。
鬼界是这样的,沈折恐吓说,“天上谪仙,地下人间,尖嘴,你今晚恐怕要祭天了。”
尖嘴兽吓得慌叫,难听的很。
沈折笑的开心,面前就出现了那个黑衣兜帽的男人,周围的鬼怪纷纷散开,后者依旧看不清脸,他的声音也是雾蒙蒙的,听不出本来的音色是如何。
“你说,沈停能发现你的位置吗?”男人的身高和沈停相似,不过对方没有后者那么纤细清瘦,沈折在脑子里搜索着自已认识的人当中有没有这样身形的人,才回忆两下,兜帽男便抬脚踩上了他的胸口。
这都是小问题了,对于沈折而言,他没有遇到沈停之前,被那些大妖欺凌殴打是常事,所以对于兜帽男这个行为,他毫无反应。
“上次碰到你,我就想问了,你是如何从溪动山的地牢里逃出来的?”
男人力道加重,“跟我说说,那地牢是有什么缺口?”
沈折扯了扯嘴角,道:“这么好奇,我建议你自已进去看。”
尖嘴兽闭上了嘴巴,在一旁不敢出声。
这个男人不是妖,修的是那些正道功法,对方身上的气息几乎被掩盖住,不过好歹沈折之前也是弘萝雨手底下的人,对这种把戏早就已经琢磨透顶了。
不是妖,便可以排除魔域,当然了这人也不是鬼界的,那么只能是各大世家门派了,是幻极宗?还是万谷山呢。
又或者是其他隐藏至深的门派?
最重要的是,这人知道他被捉去了溪动山地牢。
事件果然还是要以江月城为开头。
林间有鸟在惊蹿,兜帽男笑了声,“来的倒是快。”
“这位…大哥?”沈折扭了两下身子,他一激动头顶的银白色耳朵就会冒出来,“你和沈停有仇啊?”
这男人呵笑一声,毫不留情的抬腿踹上他的胸口,沈折痛哼,那人蹲下身揪住他的衣领,“我和他没仇,你这小杂种倒是和他关系不错。”
到底是心理有多么的变态,才会对这么一个惹人怜爱的小孩子下重手,尖嘴兽在旁忍不住的想,之前这小妖甩它两个巴掌,还骂它蠢,它都舍不得打骂回去呢。
“骂我?”沈折最是见不得别人这样说他了,“我说你这个老杂种才真是,见不得人就别他妈瞎出来晃,露出个眼睛就让人恶心的紧,你他妈…”
兜帽男人狠狠揍了他一拳。
哦,看来被戳中心思了。
沈折舔了舔牙尖,“你为什么抓我,还不是因为不敢直面沈停,废物一样在我身上逞能装蒜,你气什么?气沈停没死在风水关?气沈停还占领了魔域?”
“对了,你还气他将你们造出来的杂种妖灭的只剩丁点,怎么了,那些还不够陪你吗?”
沈折又挨了一脚。
兜帽男手里现出了一把尖刃,他将刀口按上沈折的眼尾处,声音依旧平稳极了,“你这双眼睛倒是生的不错,趁沈停来之前我将它取走了,跟了你这小杂种,属实可惜。”
感受到眼尾处的丝丝疼痛,沈折眨了眨眼睛,道:“你知道吗?我有个弟弟和我共为一体,方才发疯骂你的就是他,而我现在才出来,请问我们方才讨论到哪一步了?”
兜帽男只是冷笑,利刃已经割伤了沈折的眼尾,待他正要继续,一只黑手便破土而出用力往后拉住他的腿。
男人反手将匕首插进地底,那黑手却一下就消失了,一道尖锐风声传来,他侧身闪开,却依旧被割到了耳朵,而作乱的仅仅只是一片绿叶。
沈停没有给他任何缓和时间,出手又快又狠,周边绿枝树叶都成了他的武器,兜帽男的双脚被方才的黑手双双抓住,他快速的用利刃插刺,却远远比不上对方的速度。
蛟少年解开了沈折的束缚,后者才跳起来,沈停就不费吹灰之力将那兜帽男人抓住了。
“这么弱?”沈折眉尾处溢着丝血,见状叹了一声,沈停隔空掐着对方的脖子提起来,将人扔到了沈折面前,声音很淡:“挖了他的眼睛。”
兜帽男躺在地上喘着大气,胸口处已经有了个大窟窿,沈折拿起这人的利刃,挑开了对方面上的遮挡,露出一张毫无特点,甚至普通到极致的脸。
就这么一看,他就知道,这并不是作恶的人的本身,严格来说,更像个傀儡被注入了施术者的灵力,让对方能隔着千里之外行事。
虽然看起来无敌,但是伤害却是实打实的反射到本体去的,看沈停这意思,是要好好折磨一番了。
千里之外的一处竹室内,藏蓝长衣的男人猛的捂住自已的心口,他狭长的眼睛汨汨流出两行血泪,手腕以及脚腕都传来钻心的疼痛,是那只傀儡被挑断了手筋和脚筋。
“是我小看你了。”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终于,他还是不堪重负的倒了下去。
寂夜之上,圆月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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