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关这个地势很独特,之所以是交战常地,对坚守者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易守难攻,想要冲出边境占领阵地,势必要先拿下这里。
一路上全是将士们的尸体,不论本朝还是敌国。
战争突发,苦的是百姓,也有这些背井离乡的将士。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而有的,连个名讳都没留下,就尸卧沙场,无人关怀。
错的是谁?错的是当朝君王,当朝政客。
只需三两句话,便开始攻城掠地。
保家卫国不是笑话,可烧杀抢夺也成了主流。
散落的杂妖们在啃食尸体,尸体已经堆积如山,底下的战乱还在继续,不单单只是两国士兵的厮杀,可以说已经演变成了人和杂妖的对抗。
赵善安上到城门,将摇摇欲坠的沈家旗帜紧紧握住,她清秀艳丽的面容在此刻带上了极其的肃冷之意,此举动婉如十二岁那年,她家国痛失,无依无靠,孤身一人。
似乎是一场再次重演,只不过这次,换成了沈停。
敌国带来的这些东西打的他们猝不及防,战争是一场有预谋的发动,他们要做的,就是死也要守住这座城池。
血和汗全都挥洒在战场上,沈家将士要守住城池后方驱逐外来人,因为城池后方的安乐之地有自已的家,外来的入侵者要尽快攻破这片地方,他们也想早点结束后回家。
都想回家,所以都在拼命厮杀。
旗帜直挺挺的高高挂起,旗帜不倒,军士手里的武器就永远紧握,城门上的赵善安泪流满面,可她的神情依旧是冷厉的,城门底下死守的沈挚被敌人的刀枪刺进身体,两人跨越周围的嘶吼和杀戮,目光交接。
赵善安的泪止不住,那是她的爱人,她的将军,她永远都可以避风的港湾。
十二岁时的初见,命运就定好了一切。
风扫过遍地的尸体,掀起的血腥味无底线的肆掠,敌国大国师率着人马,由杂妖开路,趾高气扬踏着尸骨未寒的将士尸体迈入城门。
将军死于战场,前朝公主赵善安同样为家国而亡。
*
到处都是残手断脚的尸体,沈停越往里走脚步越虚浮,他全身都发冷,浓厚的血腥味简直让他无法呼吸。
他看到了熟悉的人,是他父亲军队里的左膀右臂,沈停小时候经常和他玩,现在对方浑身僵硬,躺在冰冷的地上,沈停抖着手给他阖上眼睛。战场和地狱差不多。
到处都是死人。
沈停麻木的翻开一具具尸体,有的已经上了年纪,有的又还只是十几少年,他来到城口,上方的旗帜已经倒下,换成了新的,沈停不认识,可他的脚步僵直在了原地。
原来人在极度崩溃的情况下,是会感到迷茫的。
沈停全身都好疼,他看着不远处那两具并列的尸体,想走过去,却发现自已迈不动腿,他仿佛也丢了灵魂,只剩下僵硬的快要腐烂的躯体。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
五年没有见了,沈停觉得他们似乎苍老了许多,也可能是因为累吧,他的母亲闭着眼睛,这么看起来和睡着了其实没差。
是睡着了吧,沈停心想,他都还没和他们说上话。
沈挚没了气息,他却依旧在紧紧抱住自已的妻子。不清楚生前最后一刻发生了什么,总归他们依旧在一起。
沈停抬手给他们擦拭着脸上的血渍和脏污,可是他的手太抖了,血越擦越多,怎么都擦不净,温热的液体打湿了他的手背,沈停眼睛发疼,有点看不清物体,地上的人样子若隐若现,沈停捂着心口,惨白着脸侧头吐了血。
有杂妖从城内冲出来,紧接着便有更多的嘶吼和哭喊声传出,原本气势汹汹的敌国士兵被不久前还在驱使的杂妖们撕扯,那个国师被人护着颤颤巍巍的冲出来,但还是被杂妖咬住了。
是啊,肉体凡胎怎么抵得过这些怪物呢。
凡人又怎么会异想天开,认为自已能无底线驱使它们呢?
害人终害已。
攻破阵地的敌国士兵们还没有从终于可以回家的喜悦中反应过来,反过头来就被这些所谓的帮手撕咬住。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们心想,他们屠城攻地,也只是想尽快回家而已。
沈停伸手摸了摸自已母亲的脸,低低呢喃着:“…我擦不干净,擦不干净。”
他又转向沈挚,后者身上到处都是被砍伤的痕迹,沈停将他的盔甲整理好,他抬起自已的手,发现有好多好多的血。
沈停短促的啊了一声,“原来是因为我自已也很脏。”
又有好多人都死在他面前,那些杂妖开始肆无忌惮的啃食,沈停跪在尸体面前,平静无波的眼睛没了往日的神采,一个年轻的士卒倒在他身侧,哽着声音:“…救,救救我。”
沈停听不清周围的声音,世间仿佛安静了下来,再也没有了绝望的哭吼和杀戮,一切感知都在失去。
所有的都在失去。
关外的高峰上,有人冷漠的看着这一切,黑色的兜帽遮住了他的样子,连半点都没有露出。
浓重的黑雾弥漫,他抬手往底下丢了一把长明香,落地的瞬间便燃烧起来。
以尸体为燃料的邪物,效果还不错,黑衣男人看着逐渐加大的火势,片刻后转身离开。
燃烧的焦臭味足以扩散至方圆百里,风水关不论是杂妖还是尸体通通会被烧成灰烬,黑色的雾气重到能够覆盖路径,天下动荡,每一处的天都变了。
城门上的旗帜再次转换成了高高的沈字,火焰被阻挡在城口,城内毫无波动,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位大将军依旧在守着家国,赵善安也同样与他并肩对阵外敌。
但是什么都没有,除了高高挂起的旗帜。
火海无情的吞噬,要把一切存在的痕迹通通磨灭,靠的近的山间鸟怪们也难逃一劫。
烟尘飘荡在半空上,烟雾缭绕形成巨大的蘑菇云,仙门百家开始了混乱,同时魔域的边界也在厮杀,所有的都在失衡。
唯有风水关城门有半刻的滞留。
沈停垂着眼,从尸山火海里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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