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数看向台下，深呼吸。
他曾如台下看客，也曾羡慕那台上的万众瞩目。
后来他走到台上，发现台上光鲜亮丽的皮下，不过一群猪狗。
而今轮到他，握住麦克风，对所有人讲话。
已经不存在的心跳仿佛再次响起。
“如各位所见，我是东南医礼堂事件中，杀死苟不仁的人，也是东南医连续患癌事件的受害人。”
“而他是子虚连环碎尸案的凶手，十三年前水泥藏尸案死者的父亲。”
“如果没有连续患癌事件，我不会杀人。”
“如果没有水泥藏尸案，他不会在这里。”
他说出这话的同时，屏幕后无数原本不知前因后果的观众，已经开始搜索“连续患癌事件”与“水泥藏尸案”。
“连续患癌事件是什么？我怎么没搜到？”
“被和谐了，就是东南医有很多学生突然同时得了癌症，指控是校方的问题，但校方坚持自已没错。”
“没错？苟不仁当时不是直接就说了吗，他们知道那试剂有毒啊。根本就是故意的。”
“刚刚搜完水泥案回来，被恶心到了。还让他们多活了这么多年？当年就应该枪毙的。”
“那不是因为凶手未成年吗？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过他们比别人更平等。”
“请不要AOE未成年人，直接说初生谢谢，毕竟初生从小到老都是初生。”
“……”
相关讨论在网络平台上迅速发酵，短短几分钟里，直播陈数和田原这里的直播间热度被顶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
没人知道，这一刻有多少人在屏幕后面疯狂讨论着。
原本江议员苦心孤诣想压下去的连续患癌事件，彻底压不住了。
而#司法公正、#杀人灭口之类的话题，更是瞬间就被送上热搜。
但纵然舆论再热，陈数的表情也还是冷的。
“我们并不自诩正义。”陈数举起手。
手掌并不干净，那上面还有杨前程被近距离射杀时溅出的血，如果离得够近，还能闻到淡淡的硝烟味。
“但如果我不是，那么他们——”
他向着旁边的两具尸体一扬手：“必然，也不是。”
…………
江议员的手机铃声，从杨前程说出真相之时，就没有停过。
他咬着牙把手机调成静音，急忙把它放下，就像那手机烫手一样。
接着又立刻换了另一部手机，打给子虚市治安局的袁局。
电话里一直发出“嘟——”声。
江议员连续拨号了五分钟，最后愤怒地将手机砸了出去。
袁局也没敢接。
他此刻已经快到体育馆了。
把一切都全权委托给杨前程，确实是他事前想好的，用来甩锅的办法。
可没想到杨前程被人直接秒了，死前还把自已给招了出来。
怎么会捅了个这么大的漏子！杨前程是失了智吗？！
还有那田原，莫问口口声声说他肯定是死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
他不应该是莫问臆想出来的吗？
难道死人还真能复生不成？
怎么办？这下江议员不得杀了他？
“现场的信号屏蔽器呢？打开，都打开！”
袁局只感觉心都快跳出喉咙口了。
他们也知道媒体肯定靠不住，所以事前已经弄了信号屏蔽器，如果有个万一，就开启这信号屏蔽器，让直播信号传不出去。
世界上哪有堵不住的嘴？
可没想到，下属那边回复的声音甚至比他还要惊慌失措。
“打不开啊袁局！”
“什么意思？之前测试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
“装屏蔽器的箱门不知道为什么，打不开了！”
“强行开啊，你是猪吗！”
“我们试过了，结果刚刚已经弄坏了一台！”
袁局大怒，与此同时心里的恐慌再也压不住。
他隐隐有种大势已去的感觉。
现在怎么办？
他还指着抱上江议员的大腿好升官，以后调到帝都，把女儿塞进帝都大学。
没了，什么都没了。
为何总有人与他作对？
有仇不能在他调任之后再报吗？不能在他来子虚市之前报吗？
一定要这样吗？
…………
台上的陈数仍在陈述。
“正义，是个伪概念。”
“你被性侵了，被霸凌了，被欠薪了，被欺负了。”
“你去上诉，去告，费尽了自已所有的时间。”
“你家破人亡，你没有时间工作，被有关部门扫地出门，你跪着求他们，被踢皮球一样从这个部门扔到那个部门。”
“有人嘲笑你，有人说你应该放下，往前看。但你不甘心。”
“到最后有人看你可怜，总算判你胜诉，让对方赔你一点钱，或者坐几年牢。”
“然后他们说，看哪，这是正义。”
“这他妈是正义？”
“这是个锤子正义。”
“如果是正义，为什么要付出一切，才能换得它的到来？”
“付出的这一切，谁赔？赔了又如何？”
“那些时间，你本来应该在追梦的路上，在与家人共度的饭桌上。”
“失去的时光与至爱再也回不来。”
陈数看向闪光灯和摄像机。隐约中像是看到镜片倒影里的自已。
他说的，已经是最好的情况。
田原的情况，有结果的情况。
换一种呢？
像曾经的他一样。
他以为他是实验出错，后来才发现是导师故意。
当他以为是导师害人，却又惊觉是学校纵容。
而学校，又由谁指使？
到最后，对抗的甚至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黑暗中潜藏的庞然大物。
孤零零的一个人怎么赢？
陈数隐约察觉到自已斗不过，只能在黑暗中沉默等死。
可是……
真是不甘心啊。
没有人为你寻求公平，所以连自已也要放弃了吗？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们对结果不满意，所以自已动手了。”陈数说。
“世界很不好，我们也不会寄希望于他们真的能把世界建设成它该是的样子。”
“等不到的。”
“善恶不明，是非不分。”
“因此，我们不再信仰公理。”
“公理在我们自已的手中。”
“我们自行裁决。”
“复仇将至。”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黑暗之中，已经有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陈数和田原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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