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树清就出发了。包里背着十斤白面,是给堂哥家的,还有秋月烙的五张新饼,让树清在路上吃。
他想趁着天黑人少就出村,以免叫人看见了,又惹出些风言风语来。同时,树清还给秋月交待了,逢人问起自已,就说去远处看病去了。
从前慢坡到宝凤乡,先要经过县城,然后经过昌谷乡,再跨过一座大山,才能到宝凤乡地界上。那座山,北山人叫做大象山,因为远处看去,像一个横卧的大象,因而得名。南山人唤作保丰山,取其能保佑乡民丰收之意。
跨过保丰山后,到宝凤乡地界的时候,包里的五张饼已经吃完了,眼看着天色已经擦黑,树清双腿像灌满了铅一样,一步都挪不动了,索性坐在路边捶着双腿,休息了起来。
“乡党,你这是到哪儿去?”
树清靠着一棵树席地而坐,被路过的一个男人问了一声。他牵着一个骡子,骡子身上驮着两个口袋,袋子里隐约露出些草料,看起来像是个牲口贩子。
“我到玉宝村找我兄弟呢,可眼瞅着天黑了,干粮也吃完了,这不走不动了吗?所以坐下来休息休息!”
“你到玉宝村寻的人叫什么?说不定我认识呢!”
见树清说是去玉宝村寻人,那人一听便又问询了起来,一看就是个热心肠的人。
“伍树仁,不知道你认识不?”
树清一听那人可能认识堂哥家,所以兴致勃勃地说出了名字。
“那是我连手哩,我们总在一起贩牲口哩。乡党,你跟我走,我领你去!”
听那人这么说,可把树清给高兴坏了,连忙起身,把装着白面的口袋搭在肩上,紧走两步和那人并了肩。
“老哥,你怎么称呼?”
树清开始和那人套起了近乎,没管自已与那人的年龄大小,直接叫了一声“老哥”。
“我叫张存存,不知道老哥可听过我的名字?”
对方报出了自已的名字,又管树清喊成了“老哥”,顺便停下来看了眼树清,好像是希望树清能认出他一样。
“怪我乡下人没见识,确实没听过老哥的名字,不过今日就算咱认识了。”
“这也难怪,我这人在南山地界名声响一些,要是给你提一下北山里的我的哥哥们,你应该会听说过……”
“老哥,你在北山上还有亲戚吗?你的哥哥是谁呢?说不定我还真认识呢!”
树清见对方提到了北山上的哥哥们,他马上接起了话茬,感觉两个人又亲近了一些。
“夏六六你可知道么?霍洋洋你听过吗?老哥。”
土匪?
69書吧
树清一听夏六六和霍洋洋两个名字,顿时感觉头皮发麻,跟着头发立了起来,背上冷汗一个劲儿地冒了出来。他们可都是北山里最大的土匪头子啊,连政府拿他们都没有一点办法。这人既然说那是他的哥哥,那这个人就是土匪无疑了呀!
“你是……土匪?”
树清问了一句,就赶紧朝着后面跑去,但奈何腿上使不上一点儿力气,没跑两步就摔倒在了地上。
树清见跑是跑不掉了,只好回过头去求饶,但见那人手里握着一杆长枪,已经瞄准了自已,他只好跪下来不住地磕起头来,只希望他能饶自已一命。
“张爷,我这口袋里有十斤白面,你全部拿走。但只求你饶我一命!我求求你了,张爷,张爷……”
“你倒是实诚,但老子出来一趟,要只是为了十斤白面,那可就太亏了。”
树清不知道他还想要什么,依旧跪在原处一个劲儿地磕着头,嘴里不住地喊着“张爷”。
“张爷,我这一辈子除了爹娘没有跪过,我今天给你磕头下跪,你还要什么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只求你饶我一命,我还有妻儿老小要养呢!”
“要说这十斤白面我拿了,也不该为难你了。但我这儿还有三件小事要你帮忙,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那人朝着树清走了过来,枪口对准了树清的脑袋。树清感觉脑门儿上一冰,瞬间尿了裤子,看来无论是什么事儿,甭说有三件,就算是有十件、百件都由不得树清不答应了。
“张爷,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得到的,我都悉数答应!”
“这三桩事儿,要说难办吧,也是一点儿也不难;要说不难办吧,真要到了那时候,谁也说不准。你且听好,这头一件事儿,是要你堂哥伍树仁来办,只是叫你带个话儿。本来我今天是去找你堂哥的,正好碰到你,所以就交给你办吧。至于这事儿呢,就是在十日之内给我们凑齐十匹马,钱我一分不少他的。到时候叫他送到保丰山上,具体时辰我自有办法通知到你们。你可记清楚了?”
“张爷,这个我一定给我堂哥说。”
树清听完第一件事,觉得轻而易举。他一想,堂哥本身就是贩牲口的,十日内凑够十匹马,对他来说应该不是难事。所以,满口应承了下来。
“这第二桩事,你要偷偷去做,不要叫人发现了。北山上有个村子叫前慢坡,属于高楞乡管。那个村子上,有个大户姓毛,他家二小子叫毛顺心,和你张爷我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他在战场上救过老子的命哩。只可惜,好好的一条汉子,吃了老鼠药一命呜呼了。所以,老子要叫你去他坟堆前,给他烧点纸钱,献些瓜果,磕上三个响头,还要带上一句话,就说下辈子我再为他挡子弹!”
“张爷,原来你和顺心兄弟是战友,这件事你不吩咐我,我每年都在他坟上祭拜。顺心兄弟他可怜呐,没入得了祖坟不说,就连逢年过节,都没人能够祭拜一下。不过你放心,你交代的事儿,我一定办到!”
听树清讲完,土匪张存存把枪管儿从树清头上拿了下去,不再抵着树清的脑门儿。仿佛,两个人都在因为提到了顺心而感到神伤,而忘记了一个土匪面对着一个全身是尿的可怜人。
许久,土匪张存存才说开了第三件事。
“这第三件事儿,就是你得自已决定,是选择断根指头,还是留个字据,写明你欠张爷白面一百斤,粮食一百斤,待到爷哪年光景不好了,自会上门去取。这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好叫你记住爷的威风而已!现下,你做选择吧!”
“张爷,说实话,这第三件事,无论我做哪个选择,都叫我难以下定决心。但一定要我选,那我选择断掉手指。那一百斤白面,一百斤粮食,按说是我没有,就算是有,我宁愿给我的婆娘和娃娃吃掉,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张爷,你拿刀来,说砍哪根指头,我绝对不躲,任由你砍!”
说完,树清把双手伸了出来,闭上了眼睛,等着土匪张存存指向任意一根指头。树清闭着眼睛,感觉到那人指了指右手大拇指,他便把拳头握了起来,只放大拇指一个孤零零地在外面。
“张爷,来吧!”
“好,真是条汉子!老哥,忍着点儿,我尽量干净利落……”
树清闭着眼睛,感觉眼前一阵风吹过。他知道,那是刀落下时吹过来的寒风。待风声一过,他的心一紧,但手端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
他,睁开眼睛,一看大拇指,竟还好端端地长在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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