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对于修行者而言,除了用来感悟,已经失去了对于生存的威胁。
但是对于彼时年幼的晨好而言,冬天是最为可怕的季节。
特别是父亲被打死的第一个冬天。
“晨……好,别……死在……乱葬岗”
母亲早就难产而死,奄奄一息的父亲留下这么一句话过后就撒手人寰了。
他觉得晨好离了自已,大概率也活不成了。
他的意思是让晨好别死在乱葬岗。
因为他听人说过,死在乱葬岗的人,下辈子投不了好胎。
下辈子,眼睛亮一些,别找我这种无能的父亲。
“爹!女儿以后不吃米了,女儿喝米汤也行,女儿,女儿可以什么都不要,爹,你吃饼啊,你醒醒,醒醒,呜呜呜!爹!”
晨好连哭的力气都不怎么有,虚弱的拉着父亲残破的衣服,却得不到回应。
她的手中攥着一张饼,那是出去讨薪的父亲被打过后,人家看他可怜赏给他的。
人家说他是什么“恶意讨薪”。
残破的屋子冷风一吹,晨好裹了裹残破的衣服,露出青紫的皮肤。
光是一条小手臂,就有四处冻伤。
晨好六神无主的哭了半个时辰,最后实在没了气力。
她犹豫了一会,最后开始撕咬着已经冻硬的大饼。
味道不好,下喉咙的时候像是刀子一样。
但是吃完过后,晨好还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那是许久没有感受过的,吃饱的感觉。
爹说,他不想死在乱葬岗。
蜷缩在半露天的床上,晨好犯了难。
这个偏僻小镇的土地早就都被地主兼并了,没有钱根本连埋葬的资格都没有。
甚至所谓的乱葬岗也是别人的,只是堆积的尸体太多了,人家懒得处理。
该怎么办呢?
晨好蓦然想起之前听到地主的家仆在讨论,说是一个叫云泽镇的地方出了一个大善人,那里的人现在日子可好了。
去那里的话,爹就不用埋在乱葬岗了吧。
晨好试着背起父亲的尸体,瘦骨嶙峋的躯体压在晨好瘦弱的肩膀上,一时间竟是察觉不出轻重。
她看向家边上的那辆破旧的木板车。
他们就是用那个把爹送回来的。
他们还说被爹弄脏了,不要了。
那我应该可以拿来用吧。
晨好把父亲的尸体放在板车上面,尝试着拉动了两下,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果然很好用啊。
咯吱咯吱的响声意味着这辆板车的做工并不好,但是对于晨好而言,已经不可能有更好的工具了。
响声引来了几户的视线。
“那是老晨家闺女吧,真是造孽啊”
“有时候死了也没未必是件坏事啊”
“谁说不是呢,但是自已爹死了还笑的这么开心?这妮子怕是脑子不怎么好吧”
“诶,那辆小板车……”
咯吱——
房门推开,发出难听的声音。
“叔叔,你要干什么?”
晨好看着挡在面前的邻居,没由来的一阵惶恐。
对方不由分说的接过板车,把晨好父亲的尸体往下一掀,往自已家里推去。
“诶,钱康,你……”
“怎么了!你不服!”
钱康对着出头的一个怒视,对方畏缩的躲了回去。
“叔叔,你把车车还给我好不好!我要用他推父亲去云泽镇,父亲不想死在乱葬岗”
晨好上前拉住钱康的腿,年且八岁的她怎么可能是钱康的对手,被其一脚踢开。
“你知道云泽镇离这儿有多远吗?我帮你把他丢到乱葬岗,这板车归我,就这么得了”
钱康也是脸大,一副你占了大便宜的表情。
“不行,父亲不想死在乱葬岗!”
晨好急了,车子也不要了,跑过去护住父亲的尸体。
钱康嗤之以鼻,真以为那尸体多金贵啊。
“不识好人心”
钱康推着板车,懒得理晨好。
但是进屋之前还是看了一眼背着尸体的晨好。
“你走错了,乱葬岗在那边!”
“我要带父亲去云泽镇”
八岁的晨好,害怕的看着钱康,怕他来抢父亲的尸体。
她的声音像风中的柳,柔弱又坚定。
“嘁”
钱康很是不爽,谁稀罕你那具尸体一样。
“云泽镇走那边!顺着大道,翻过两座山,然后左拐,跟着那条林子里面的小贷,走他个十天十夜就到了,去走吧你,豺狼虎豹,妖魔鬼怪,看他们能不能弄死你!”
钱康没好气的给晨好指了一条道,想让她知难而退。
反正他们是走不了的,他们都跟地主签了卖身契,往外边走就会被地主抓回来。
但是晨好不会。
老晨家没有薪资的原因,就是他咬着牙不肯卖女儿,这下好了,自已死了吧,要钱康看,这女儿也大概活不了。
“谢……谢谢”
晨好给钱康鞠了一躬,身上的尸体一下子歪了下来,弄得她好不狼狈。
父亲说过,别人帮了忙,要说谢谢。
“谢你**,傻子”
钱康愣住了,然后恼羞成怒,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晨好心里委屈,但是不敢再哭了,外面再哭的话很容易冻上的。
她从雪地里再次背起父亲的尸体,顺着钱康说的大道往镇子外面走去。
钱康站在破了个口子的窗户后面,看着晨好亦步亦趋的走着,眼中莫名的气愤。
“***,什么傻子,老子都这样了还***和我说谢谢?真TM傻!”
待晨好的身影消失过后,钱康怔怔的,被漫天风雪迷了眼。
他犹豫了一会,敲响了隔壁王寡妇的门。
“诶诶诶诶,干啥呢!想逃跑是不是,有老爷的信物吗?你还想往外面去?”
小镇两面环山,除了一处悬崖,就只剩一条路通往外界了,这里总是有地主的狗腿子守着。
要知道逮到一个想要外逃的,可是能够奖励两天的月钱呢。
晨好背着父亲的尸体走了一截路,倒也不觉得累,反倒是觉得浑身发热,前所未有的舒适,一时间寒风似乎也不怎么惧怕了。
就是身上的冻伤瘙痒难耐,但是晨好知道不能去抠,只能强忍着。
“叔叔,我不是逃跑,我没有卖身契,我爹已经死了,我要带他去云泽镇安葬”
面对地主的狗腿子,晨好比面对钱康还要惧怕些许。
她紧了紧父亲僵硬的尸体,通过这种方式给自已勇气,就像父亲还在自已的身边一样。
“没签卖身契?”
狗腿子上前拨弄了两下尸体,强硬的扯了两下晨好,像是在看一件货物,然后扭头问旁边的人。
“老晨家的那个?”
旁边的人点了点头。
狗腿子眼睛一转,凶神恶煞的。
“谁说你没签卖身契,你签了!不止如此,你还想外逃!走,跟我回去见老爷!”
狗腿子直接上手拉晨好,旁边的人也是眼睛一亮。
对啊,这样恐怕不止能领两天月钱,没准还能被老爷赏赐。
“就是,小小年纪,还敢撒谎!跟我们回去”
“我没有!我没有卖身契,没有撒谎”
晨好使劲扭动着,但是很快被人架住,父亲的尸体也跌落在地。
“爹!爹!父亲!我没有!”
晨好的哭喊回荡在冰天雪地之中,撕心裂肺,悲痛欲绝。
可惜她已经得不到回应了。
他父亲的尸体头朝下埋在雪中,似乎不忍再看这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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