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有了亮光,对面的王结那张原本模糊不清的脸庞渐渐清晰起来。他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像是一堆生了锈的铁丝;脏兮兮的面孔,满是灰尘与疲惫;皱巴巴的衣服,像是从叫花子身上扒下来穿上的,而这些还是遮掩不住他的年轻和帅气。然而,此时的他却失去了往日的精神气,干涸的血渍斑驳在那张憔悴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愈发沮丧。 此时王结肚子不合时宜的响起“咕噜噜”的声音,李萍知道那是饥饿的信号,“饿了吧!”她说。王结默默无言,只是抬起眼睛瞅着李萍。我是真的饿,可你李老师又不是孙悟空还能变出食物来!王结暗自嘀咕。
李萍勾起一抹淡笑,“我有本事给你变出食物。”她说,试图要打破这灰暗、沉闷的气氛。
王结苦笑一声 ,“若真有那本事,咱也不会被关在这里了。”他不屑地说,“你当你是孙悟空啊!语气里是揶揄,也有嘲讽。李萍不说话,只是缓缓拿出口袋里的番薯举在王结的眼前。
“看见了吧,我可没有吹牛。”李萍说
王结定情一看,惊喜不已,“该不会你有先见之明,连吃的都备上了。”
“我又不是孙悟空。这是偷的。”说着把番薯递给王结,“吃吧!”
王结接过,想了想,又不好意思地递还给李萍,“那你呢,你不饿吗?”他问。
“我,吃过了。”李萍答。王结拿回番薯,仔细地吃起来,他大口大口地吃着,瞬间吃的一干二净,连番薯皮也没放过。他似乎意犹未尽,继续咂巴着嘴巴。
“瞧你这吃相,就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一般。”李萍嗤笑说。
“软糯香甜,就是硬了些。”王结继续吧唧着嘴说。说罢,他胡乱用袖子擦了擦嘴巴,又说了声“谢谢!”须臾,他走向一旁靠在墙边的货物架上坐下,他不再言语,低下头想着自已的心思。李萍也不想自讨没趣,跟他开腔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王结缓缓地抬起头,睁着那双布满红血丝的桃花眼,朝着李萍露齿一笑,随即迅速收起笑容,显得无比惆怅。他侧转脸四下张望,眼神四处游移,若有所思,似乎在寻找什么,又好像在思考什么。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仓库里昏暗的光线,开始能够分辨出那些堆积如山的货物和大大小小的纸板箱的轮廓,最后将视线定在了那堆从他身上解下的麻绳。“我不知道像你这样当老师的,会怎么想我这样的人。我从小跟奶奶长大,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后来奶奶也没有了。从小我就是一个孤独的孩子,没有一个人对我说起过我该做什么,和不该做什么。”他望着李萍,嘿嘿一笑,飞快地说下去,“其实我是咎由自取,到了这个地步我不能为自已之所以如此找什么理由,更不能推卸责任。也许这就是对忘乎法律法规,和做人做事底线的一种惩罚吧。”他自嘲地笑笑,又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这样的人,其实连我都看不起自已,我也时常反省自已,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会陷入无限幽深的自责之中。可怎么办呢,一失足成千古恨,悔之晚矣。”他抬起头看着顶端那方玻璃投来的亮色,眼神迷离,犹如陷入沉思。过了好一会,他才像没有准备好功课的小学生,在老师面前躲躲闪闪,吞吞吐吐地说:“李萍老师,我…我想拜托您一件事……。”他低下头,没有再说下去。
“什么?你说!”见他说了一半,默然不言语了,李萍开口催促。王结缓缓抬起头,眼睛泛红,眼眶湿润。他沉吟良久说:
“沈群他们不会放过我,今天可能就是…就是死期,你出去后赶紧去报警,防止他们狗急跳墙,伤了金晶。我…我若是能死里逃生,那我一定去自首,接受法律制裁。若是运气不好,被他们杀了,你…你能不能…能不能给…给收尸…,帮通知一下我那早就不要我了的爸妈。”说完,他迅速瞥了李萍一眼,笑了,笑的很凄楚,很悲凉。
“说什么呢?年纪不大心思不小,遇到点事,就死啊活的,能不能有点出息啊!”李萍面露愠色,“眼下最要紧的是什么你不知道吗?还有心思扯你百年后的事!”李萍呵斥道。
“李老师,拜托了!”王结歪着脑袋想了想,两手合掌 ,微微朝李萍鞠躬,然后很郑重地说。
李萍眉梢上挑,很不客气地说:“你只要敢死,那我就敢把你尸首拿去喂狗,不信你试试,你死死看!”李萍目光犀利,话也说的狠决,可面上却有些许的怜悯和不忍。王结愕然,转而自嘲地笑了,笑的有点苦涩。
旋即,他敛起笑,面色凝重,语气严肃地说,“李老师,我想了一下,我们说定的逃跑方案,不够缜密,你想,沈群来上班,第一时间肯定要检查我的情况,若情况如昨天那般,我还是被捆绑着,不能动弹,无法喊叫,那么他会一直守在这里,隐藏我的存在,耐心地等到今晚约好的时间,才会把我带出去干掉。若发现我已松绑,那么他一定会立刻下手,而且还会连带着你。以他的警觉肯定会发现有人帮了我,那么你也会成为他的瓮中之鳖。”
李萍表情复杂地看向王结,“你是让我重新把你捆绑起来?”她有些疑惑地问。王结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这次他笑的像个大男孩,有点滑稽,更多的是顽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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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呀,只有这样才不会打乱我们的计划,你才能得以逃生,尽快的去报警。”他语气平静的说。李萍一阵心悸,她要把他再绑成粽子,放在狠如豺狼的沈群手中,自已趁机溜走。万一哪一环节出了纰漏,动弹不得的王结,只有死路一条了。难怪刚才他拜托她做那样的事,原来他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她僵住了,肩膀颤了一颤。片刻她抬起头,五官凝固如木雕。
“这怎么可以,你会没命的。”李萍情绪汹涌,瞪着眼睛喊道。
“没事,只要按我们设计的逃跑方案走,就不会有问题。”他说。
“万一呢?万一有什么差池,你这条小命就可能报销了!”李萍说,面上的焦急和担忧一览无余。王结嘿嘿一笑,笑得洒脱而带点痞气,情绪也轻松自在起来,他说:
“若真如此,那也是命,生死有命嘛!”想了想又道,“或许这也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是咎由自取,活该!”说着,他又咯咯笑起。李萍愣了半晌,心里很是难受,却不知该如何劝慰。
王结歪着脑袋看向李萍,乱糟糟的头发很滑稽地堆在头上,他憔悴而又疲惫的脸舒展开来,亮晶晶的眼眸放着光,“我很开心,这世上还有人会为王结的死伤心,为王结安危担忧,这辈子除了奶奶还没有人关心过我王结的死活。”王结依旧笑着,眼眶却不自觉地红了。李萍愣愣地看着王结,不知道说什么好。此刻,李萍打心眼里觉得王结既可怜又可叹。
王结抬起胳膊用衣袖胡乱地抹了下眼睛,又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上的那块亮色,“李老师,快给我绑上,上班时间一到,沈群就要来了,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王结说着,拿起那卷麻绳塞到李萍手中,自已则走到昨天卧倒的地方躺下。
李萍看了看手中的绳子,有些犹豫不决,王结火了,低吼一声,“李老师,什么时候了,还这么磨叽,等沈群来了谁都没有好果子吃!”李萍眼神定了定,不再犹豫,她走到王结身边,蹲下身子,学着昨晚沈群与李胜捆绑的方式,先将王结手脚绑住,又一圈一圈将绳子缠在王结身上,王结又被捆绑成了一枚粽子。又将那片用过的,粘性还行的胶带贴在王结嘴上,还将曾经遮挡他的那些纸板杂物放在他身上,尽量恢复原状。 此时外面声音渐起,进而声音由稀变稠,人声,车声,叫卖声交织在一起,一派烟火气息。不多时,门外响起了卷闸门的开启的声音,李萍赶紧躲进于昨日藏身的角落。
仓库的内门仅被打开半扇,光线从门外泻了进来,沈群刚从那半扇门迈入就听人跟他打招呼:“沈师傅,有个客户要求今天上午把货送过去。客户昨天下午下的单,以旧换新买了台小天鹅牌洗衣机。今天上午10点前你把洗衣机送到客户家,再把旧的拉回来。”沈群只答应了一声,并未多言,片刻后又听那人说,“洗衣机型号和客户地址,发票上都有,你待会到经理办公室拿一下。”
“行,王经理。”沈群说,顿了顿沈群又道,“我有个事想请示一下王经理。”
“什么事?”王经理问。
“是这样的,我屋里要添几件家具,刚好城南那边一家具店要关门了,打折处理,我买了五斗柜,还有床什么的,没法搬回去,想借一下店里的小货车用一用。王经理,你看……”沈群说,声音不疾不徐,平平淡淡,还故意拖了个尾巴,试图让经理顺他的话答应下来。果然,经理没有拒绝,只是问他用车的时间。沈群告诉经理就今天晚上,明天一早就还回来。经理爽快答应。
听到这里,李萍心里惶惶,沈群借的这辆小货车八成就是运输王结至荒郊野地处理用的。
沈群进门直奔仓库后面,他揭开王结身上的遮盖物,见王结还是那样,绑得个结结实实,只是已经醒了,眼睛睁得大大,眼底恨意滔天。沈群眼神抑郁,轻轻拍了拍王结那张肮脏的脸,低沉地说:
“还活着呢,到底年轻。”他嘴角扯起了一丝冷嗤,“也没多少时间了,可惜!。”王结喉咙里呜呜嗯嗯,满脸惊愕,绑成粽子的身体扭动着。沈群轻蔑地看向王结,“留点力气,别瞎折腾了。”他又笑了笑,“人嘛 ,早死晚死都是个死,你放心,今晚,哥会给你个痛快!”笑声阴森可怖。
王结一脸的惊愕,瞪着眼睛,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把躲在角落里的李萍看的心惊肉跳。沈群万万没有想到离他不足一丈距离的地方还藏着一个人,沈群站起身,环视一周,刚想起步,就听大门外传来喊声:“沈师傅你在吗?”一个女人的声音。
“在,在,我在!”沈群一边急忙答应,一边还不忘把王结用纸板盖住。他转出货物间,快步朝大门处走去。
“沈师傅,别忘了上午给客户送货,刚才客户又来电话催了。王经理让我把送货单和发票拿过来,你尽快给人送去。”女人说。
“不是说,十点以前送去,这才几点!。沈群冷冷地说。
“这客户昨天是我接待的,也是在我手里下的单,今天一早来了几个电话催促送货,说是等着用呢!。”尖细的声音里也带着不高兴。临了,又客气地说:“辛苦沈师傅了,诺,这是小货车的钥匙,王经理让我拿给你。”说着,又补了一句,搬运工小陈休息,你让老钱搭把手把货搬上车好了,辛苦了!”
沈群没搭理,接过女子手里的车钥匙,转身进入仓库。他按发票单上的型号,找出需要送货的洗衣机。他推着平铲车将洗衣机铲入车内,然后推入大门口,又将另外半扇门打开。他搬了下洗衣机实在太沉。
他出了大门,站在门口大声招呼老钱,而他的眼睛却一直警惕地盯着仓库大门,没有半分的松懈。可老钱并未现身。他有些生气,试图将仓库门关上,再过去找老钱帮忙。可洗衣机卡在门槛上挪不动,硬拉强拽,又怕把货弄坏了,只好放弃。他盯着大门思忖了一会,关上了半扇门,而另外半扇门被货物箱卡着,没法关上。他又拉了拉卷闸门,可卷闸门依旧被货物箱挡住,只能拉到一半。沈群无奈,他冷着一张脸,盯着大门看了好一会,这才拎着车钥匙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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