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五十八分
急诊室来来去去，全是匆匆忙忙的身影，急诊科门口的救护车上还在往下推人。
红色，白色，喧闹的嘈杂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急诊科。
“十八床准备除颤。”
“三床，准备手术。”
“让一让让一让，家属不可以进。”
“不要让我知道谁在科室吃火龙果。”
“十一床，来个人。”
“疼……啊……”
“止血……”
“家属……家属……二十八床家属到了吗？”
“这边来搭把手。”
“护士，护士……”
“麻烦前面的人让一让让一让。”
“老刘，通知心外下来会诊，快。”
……
北京某路段发生连环车祸，一辆载满乘客的大巴车侧翻，周边四家医院同时分流，急诊科依旧“兵荒马乱，鸡飞狗跳。”
救护车上
“哥哥，我的手好疼啊，我我还能弹琴吗？”一只小手，紧紧拉着林子安的手，另一只手垂在另一边，出诊的急诊科医生做了止血，效果却不是很明显。
小手的主人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小孩脸色惨白，额头上是密密麻麻的汗，嘴唇也白的发青，双眼含着泪水，却努力不让它流下来，小孩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林子安红着眼眶握着小孩的手，安慰着这个小孩。
他记得，这个孩子是学钢琴的。
担架被推着往里走，林子安的手一直被小孩紧紧握着，他记得这个大哥哥，他的表演很吸引人，给团里所有朋友都签了名，一起合照，还鼓励自己要好好练琴。
穿着白大褂推担架的医生带着口罩，全身上下除了手腕，就露着脖子和双眼。
“裘医生，初步判断患者右手手掌多处骨折，前臂多处被车窗玻璃割伤，割到头静脉，出血量较大。”
众人的脚步不停，护士医生间的对话不停。
“直接进手术室，找儿科医生，要快。联系小孩家长，验血，联系血库。”医生很冷静的安排。
“儿科值班的医生已经进手术室了。”
“骨科呢？骨科还有没有人。”
“骨科也没人了，主任已经去联系医生了，但是从家里赶过来需要时间。”
“要多久。”
“最快一个小时。”
医生看了看小孩血淋淋的手：“先进手术室准备，到了立刻安排上台。”
“好。”
“姐姐，我的手……还能……弹琴吗？”小孩疼的全身是汗，小手已经握不住另一只手了，迷迷糊糊断断续续的说。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开口：“你放心，姐姐一定让你可以继续弹琴，不要怕。”
医生开口的瞬间，跟着一起推担架的林子安顿了一下。
只这一下，林子安就被落下了，看着小孩被推进了手术室，看着医生护士合上了手术室的门。
急诊室每个人都很忙，各种各样的声音源源不断的钻进林子安的耳朵里，然后再远离。
……
白色的高领毛衣上染上了几大片血，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血是谁的，坐在急诊大厅的凳子上，原本就白的皮肤，卸掉妆后显得更加没有气色，加上身上这件染血的毛衣看上去委实有点吓人。
夜班的急诊室医护资源本紧张，又遇上上了这样的特大车祸人手就更不够了，隔了好久才有一个小护士注意到了坐在椅子上的林子安，跨步走上前：“先生，需要给您找个医生吗？”
林子安摇摇头：“不用了，我没事，这不是我的血，谢谢。”
“如果发现身体不舒服请马上叫医生。”急诊室实在是太乱太忙了，护士叮嘱了一句，便离开了。
车祸很严重，受伤的人很多。
侧翻的大巴是一辆艺术团的车，上面坐着的全是去看表演的小孩，他们当中绝大部分都是剧院舞团下属的培训机构的学生。
而这场飞来的横祸，很有可能改变他们的人生轨迹，甚至有些小孩会失去继续学习，以后登台的机会，就比如刚刚那个学钢琴的小孩。
舞剧的演员全是国外来交流的乐团和舞团，林子安的经纪人是舞团经纪人的朋友，林子安最近安排到了中国作为嘉宾参与表演，钢琴独奏。
舞剧剧目不长，演出结束后还有参与伴奏的交响乐团的一场小型演奏会，林子安作为好莱坞混出了点名头的华裔演员，算是整个演出最大的流量和噱头而被演出负责人留下交流表示感谢，以至于最后没能和大部队一起返回离剧院有些距离的酒店，负责人很抱歉的表示派车把林子安送回去，但是被林子安拒绝了。
最后林子安登上了这辆带乐团小孩返回艺校宿舍的大巴。
车祸很突然，大巴为了躲开前面突然的连环追尾发生了侧翻后有人打了120。之后便是一阵混乱。
现在的急诊室，孩子们各自的家长匆匆忙忙跑进急诊室后四散开来寻找自己家孩子的身影。
林子安就这么静静的坐着椅子上，盯着那个合上门的手术室，等着那个医生，那个声音的主人。
……
在已经是快半夜一点的时候，手术室的灯灭了，护士走出来，见了那个孩子的父母，告知了孩子的基本情况，孩子的妈妈崩溃大哭，颤抖着站不稳，一边的爸爸伸手给自己的妻子一个支撑的同时安慰着孩子的妈妈。
在这里每吸的一口气，都包裹着消毒水的气息。
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整理着白大褂出来的医生抬手扶着发酸的脖子动了动。
“祈昱辛苦了，那边点了外卖，你去垫吧两口吧。”说话的是另一个医生，那医生身上的白大褂还有几块血迹。
裘祈昱点了点头：“谢谢师兄。”说着往休息室走。
穿过急诊大厅的时候，裘祈昱觉得自己眼花了，候诊大厅第三排那坐着的那个低着头的人让她有种很眼熟的感觉即便只是一个头顶的发旋。
继续走了几步，来到护士站的时候，一个男人站在那里询问着护士站的医生：“护士，你们这里今天车祸送来的人里有个叫林子安的病人吗，我去了另外两个医院都没有他的消息？”
“你等一下，我帮你查一下。”
“好的，麻烦你了。”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今天没有这个患者的就诊记录，今天的车祸还有一个医院也收治了患者，东区二院。”
“好的，谢谢。”
......
“重名吗？”裘祈昱顿了一下，继而想着往前走，最后拐进了休息室。
外卖是热的，裘祈昱打开后还没等吃两口，一个小护士就急匆匆的跑来:“裘医生，彦医生那边7床急救，喊你去帮忙。”
“好。”裘祈昱放下了筷子，连个盖子都没来得及盖，就跟着护士快步离开了休息室。
这是急诊科的常态。
......
又是半个小时后。
裘祈昱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拉住彦安的手：“师兄，停吧。”
彦安叹了口气，松了手，语气里带着的全是无力感：“宣布死亡吧。”旁边的护士在听到彦医生的话后，在表格上写上了七床的死亡时间。
这样的场景对急诊科来说，也是家常便饭。
离开七床后，裘祈昱穿过候诊大厅再次看到了那个穿着白色毛衣的身影，经过护士站的时候朝着一边的小护士招了招手：“小李，那个人怎么回事啊？”
护士看了一眼林子安：“他，不知道应该是车祸患者的家属吧或者是别的什么，前面跟着救护车来的，身上染了好多血，小杨去问有没有什么不舒服要不要给他叫医生，他也说不用，只是问了句医生什么时候下班，之后就一直坐在那里。”
“把你身后的血压表给我。”裘祈昱说。
姓李的护士给裘祈昱拿了个血压表，裘祈昱结果血压表道了声谢，朝着那个人走去。
裘祈昱刚刚走到林子安面前，林子安就看到了停在自己面前的脚，抬头。
两个人四目相对。
“你.....”前者是错愕下的欲言又止。
“昱。”后者是猜测得到印证，以及再见到人时的喜悦。
《希波克拉底誓言》以及医生的职业素养让她无法转身就走，深吸一口气后裘祈昱半蹲下来。
“把手伸出来。”
林子安听着裘祈昱的话，把手上伸出来，裘祈昱将林子安的毛衣袖子往上推了推，将血压表的束带给林子安带到手上。
“身上有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
摇头。
测量结束后收起血压表，拿出听诊器在林子安胸前后背几个地方听了听，摘下听诊器，拿出白大褂口袋里的小电筒，看了看林子安的瞳孔，由伸出手在林子安身上几个地方按了按。
“疼不疼。”
林子安摇了摇头。
“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恶不恶心，有没有口渴的感觉。”语气平静，冷淡，专业，一丝不苟。
“没有。”声音沙哑。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没受伤，回去吧，医院呆久了不好。”裘祈昱开口，说话的语气淡淡的，依旧没有什么起伏。
林子安抓住裘祈昱白大褂的衣角:“我的手机丢了，我联系不上我的经纪人。”
裘祈昱摸了摸口袋，将手机解锁后递给林子安。
林子安接过裘祈昱的手机说了声谢谢。
“喂，小胖，是我，对，我在第一附属医院，好。”
手机挂断后，林子安将手机递还给裘祈昱。
裘祈昱拿着手机塞进口袋后，拿着血压表准备走。
“昱。”林子安再次开口。
“如果还有不舒服的地方，需要医生的话去挂号，或是去导医台。”
林子安只能看着穿着白大褂的裘祈昱一步一步的离开，她跨出去的每一步，好像都踩在他的心上，反复碾压。
“裘医生，26床休克。”那边护士的声音穿透力极强。
“来了。”
林子安看着之前还在走的女孩听到叫声之后开始跑了起来。
曾经那个只是站在导师身边，见证了第一次死亡后缩在楼梯间角落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孩，好像已经成长成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好医生了。
又是半个小时后
急诊室外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人。
“林子安，林子安。”
“这位先生，现在是半夜，请不要大声喧哗。”
“对不起对不起。”
……
“小胖，我在这。”林子安听到了凯文的声音，朝着凯文挥了挥手。
凯文喘着气跑到林子安面前，双手撑着膝盖：“怎么样，有没有事，你等一下我帮您叫医生。”
“不用了，我没事，已经检查过了。”
“哦，行，那走吧，我送你回去。”凯文递过来一个手机，继续说：“现场交警给的。”
林子安拿过手机，尝试了开机。“谢啦。”
凯文直起腰：“早知道就不该听你的屁话，就该等着送你回酒店的。”
“好了，我这不没事嘛，对了把刚刚给你打的那个号码发给我。”
“哦，好，可以了，发过去了，走吧，送你回酒店。你看看这一身血，怪吓人的，要是在美国，一准要被推上推特。”
林子安盯着屏保上穿着学士服抱着一束蓝色洋桔梗笑得那么灿烂的女孩，终于露出了笑。
......
一个小时后的后半夜，急诊科终于回归平静之后，裘祈昱接到了电话，让她来拿外卖。
裘祈昱带着疑惑走到门口看着小哥：“我没点外卖啊。”
小哥说：“您是裘医生吧，备注上写了的，是你的患者给你点的，姓林。”
“患者？”
“对啊。”外卖小哥看着一整个保温箱都是同一个人的，最后挠了挠头，笑着说：“不好意思，刚刚忘记说让你带个人了，这些都是你的，你就一个人出来估计拿不下，我帮您一起拿进去吧。”
“哦，谢谢。”
外卖小哥帮着裘祈昱将外卖提到了休息室。
“辛苦你了。”
将外卖小哥送走后，裘祈昱拿起外卖订单，看着上面的清单，加上订单上的林先生，裘祈昱猜到了这是谁的手笔。
到信息素拿护腰的护士长看到盯着订单发呆的裘祈昱：“怎么了？今天主任放血的？”
护士长知道袋子上的那家店，好吃，但贵。
“谁说我放血啊？”主任甩着手进来了“哟，我这还没下单呢。”
“不是你啊。”
“今天这么忙 怎么可能是我。”
“也是，难道又是裘医生狂热的追求者？”
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 裘祈昱说：“我去叫他们来吃点东西。”
护士长笑着说：“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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