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靖中是这样分析的。
首先看凶器,应该是躺在血泊里那把老式的剃须刀。
段红惯用右手,那么刀柄握在手中的话,刀刃应是从虎口延伸出去,刃口对着下方。
按照段红的说法,她那时准备给罗成厚刮一下脖颈部的发根。而她自已很是紧张,那握刀的手僵硬了一些。趴在躺椅上的罗成厚利用两人近距离对话的时机,自已迎向了剃刀。
那剃刀本就锋利,能轻易割开罗成厚脆弱的脖子。他再利用自已身体重量顺势向着躺椅趴回去,颈动脉便被切开了。
只要时机和位置合适,这完全是能做到的。
69書吧
之后便是最关键的证据,监控。
谢靖中一进这个房间便发现了监控的存在,张国平也是因此才对段红相对包容一些。
段红自已也没想到,本来是为了色诱罗成厚而安装的监控,最后成为了帮她洗脱了杀人嫌疑的重要道具。
段红看谢靖中指向了房间里某个角落,隐约可以看到有红光在闪烁,恍然大悟。
“啊!对,对呀,我有监控!”
说完,她便拿出自已的手机,调出了监控软件。
监控中的情形几乎和段红自述的一致,只不过罗成厚说话的声音太小,没被记录下来。
而且单从画面来看,更像是段红手中的刀刚刚放在罗成厚的后颈处,后者正好起身,脖子便被段红手中的刀划拨了,鲜血立刻喷涌而出。
如果不是段红说明了其中缘由,谢靖中初看视频都觉得这是一起意外。
谢靖中微微皱眉,然后向段红问道:“监控的记录你都保存着吗?”
“说明书上说这种家用监控会自动保存,但一个星期以后就会被新的画面给陆续取代,所以我这里只有一个星期内的。但是罗成厚每次来的我都单独存在电脑里了。”
“我看看。”
“好。”
谢靖中将所有视频都看了一遍,内容也和段红说的一致。
最后谢靖中让现场来的法医对罗成厚脖子上的伤口做了个检查,从伤口的深浅和角度,都可以证明不是段红主动下的手。
但更详细的报告,或者说有没有其他致死的原因,还需要将尸体带回去进一步检查才能给出结论。
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罗成厚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什么要来敲诈勒索段红呢?
如果段红没有说她和罗成厚之间的故事,那么这起案子大概率会被定性为意外。
但谢靖中和张国平既然知道了事件的经过,那么真相肯定是要调查清楚的。
张国平这个时候说道:“小谢啊,这起案子不算复杂,剩下的部分你就自已调查,可以吗?”
谢靖中点头应了下来,这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
然后张国平又看向了段红:“由于现场的证据表明你没有主动杀人,所以我们就不带你回去调查了。但这并不代表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了,后续如果我们调查出什么问题,还是需要你协助的,可以吗?”
段红感激涕零地点头答应。
(今晚小宝不用自已烫泡面了。)
……
谢靖中跟着董春来和沈亚波去省厅之后,行动二组所有成员也都交回了配枪,回家待命了。
市局局长被纪委的人弄去“喝茶”,刑侦支队副队长又被带去省厅接受督查。
虽然市局内部已经极力控制相关事件的信息扩散,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一时间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无论哪个行业,女人的好奇心总是比男人强上不少,更不用说是这样连男人都好奇的内容。
但是作为刑警的黄欣和法医的龙裴裴,知道哪些可以好奇,哪些不能好奇。
于是她们俩像两条小尾巴一样跟在谭明安身后,只为探听谢靖中牵扯到的陈年旧案。
谭明安倒是来者不拒,一听两人对那件案子感兴趣,立刻将她们带去了化验科自已的办公桌前,这才有了前面案子的内容。
龙裴裴听后若有所思,问道:“师傅,所以谢队热衷于研究犯罪心理学,便是因为这起案子?”
谭明安点头:“是的,正是因为这件案子,靖中才决定学习心理学的,然后在具体案件中进行实践。”
龙裴裴继续问道:“我记得省厅那边倒是有一个犯罪心理学研究办公室,里面据说都是这方面的专家。我看师傅对这方面也感兴趣,你们是不是一起去向那里的老师学习的?”
这一刻,谭明安的头颅在不知不觉间昂扬了起来,仿佛一只雄赳赳的公鸡一般。
从鼻孔里哼出来几个字:“不不不,我是自学成才。靖中嘛,是向我学的。”
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龙裴裴此刻也终于明白,自已师父之所以这么干脆的说出往事,原来这是为了在这个地方卖弄一下。
自已的师傅什么都好,就是这性格太外向了。单爱表现这一点,就完全和市局的首席法医搭不上边。
她看向一旁还在思索着的黄欣,感到自已应该替师傅感到羞愧,捂住脑门,将头低了下去。
黄欣却不在乎这些,看眼前两人没有人说话的意思,便开口向着谭明安问道:“谭老师,您说那起案子难不成是有什么隐情,而谢队当时没有发现,所以没有办成铁案,这才让督察给叫过去的?”
谭明安闻言,微微摇头,说道:“其实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了,只是结合靖中后面的只言片语中,我摸到了一个大概。”
瞬间,两位女孩兴趣大增,又围了过来。
……
谢靖中离开“阿红刺青”之后,连夜去到了罗成厚的家里。
罗成厚的妻子姓温,叫温雨珊,也是五十岁出头的年纪了。和段红故事里一样,妇人脸色同样不是太好。
当温雨珊得知罗成厚死亡的消息时,情绪似乎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喃喃自语:“这样也好……这样挺好……”
年轻的谢靖中看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这副模样,本不忍心继续询问。
但他明白查案时不能有过多的同情心,作为刑警,这样的情况以后只会多不会少。
于是狠下心来问道:“关于你丈夫去世的消息,我深表遗憾。但是为了能弄清真相,我们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回答几个问题。”
温雨珊缓缓地说道:“你遗憾?他是你什么人?你遗憾什么?”
谢靖中一时语塞,他知道死者家属一般心情不好,配合调查时都会有些抵触,可他没想到这位妇人说话这么直接。
看年轻的谢靖中露出窘迫的表情,温雨珊轻叹了一声:“唉,算了,和你也没关系。你有你的工作,你问吧。”
本来配合警方是公民的义务,可是现在谢靖中不得不说一句谢谢。
同时,他心中也觉得自已社会经历太浅,还需要更多的历练,特别是察言观色和揣摩他人内心方面。
谢靖中几个呼吸间就将自已的状态调整过来了,现学现用直切话题:“你听罗成厚提起过段红这个名字吗?”
温雨珊微微皱眉,似是不悦,似是回想。
片刻之后,她反问道:“你们警方初步判断,我丈夫是他杀、自杀还是意外?”
谢靖中愣了片刻,他没想到温雨珊会这样问,然后字斟句酌地说道:“涉及案件细节,不方便透露。也正是因为暂时还没定性,所以来向你询问一些情况。”
温雨珊点点头,说:“那行,你们就查吧,至于我丈夫生前相关的情况,他是医学院的教授,也是一名肝癌晚期的患者。你说的那个名字我没有听过,他生前干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说完,满脸病容的妇人便呆坐在沙发上,不再言语了。
这一夜谢靖中没有任何收获。
第二天,重机厂商业街,阿红刺青门店中来了一位访客。
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头发乱糟糟,戴着一副金属框架眼镜。脸上布着一层阴云,没有同龄人的阳光和朝气。
此刻的刺青店已经打扫干净,甚至比出事前都要干净。
或许是因为警方清理了尸体以后,段红又将很久没有整理的店面再收拾了一遍。
店门只是半开着,门上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
段红虽在店里坐着,但是无心经营。
年轻男子礼貌地敲了敲关着的那半门,开口询问:“你好,请问段红是在这里吗?”
段红抬眼看了出来,心中猜测男子多半是来纹身的,便说道:“我是段红,但今天不营业。”
很多这个年纪的男孩为了寻求所谓的刺激,或者更多异性的目光,亦或者想改变一下自已的气质,都会选择纹身,想必这个男孩应该也是其中之一。
可男孩却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微厚的信封,说道:“你就是段红?那太好了,这是我父亲让我给你的。”
段红站起身来到店门口,没有接下信封,而是警惕地反问:“你父亲?是谁?”
经历过罗成厚的事件,段红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小心翼翼。
“罗成厚。”
可是年轻男子语不惊人死不休,三个字出口,段红脸上已经开始浮现出惊恐的表情。
这三个月每一次和罗成厚见面的画面如走马灯一样在段红眼前播放,最后定格在了鲜血从脖子上喷涌而出的那一刻。
段红只觉双腿发软,呼吸逐渐困难。
那个可恶、令人恶心、该死的男人,居然以这种方式,再次闯入了段红的生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都已经死了,却还是要来折磨我?!)
可下一秒,男子的举动再次震惊了段红。
一个明显刚刚成年的大男孩突然就扑通一声,当街跪在了段红面前。
段红被吓了一跳,不是因为对方的行为,而是她猜想这背后肯定有着她承受不了的含义。
但是男子的举动已经让路上的行人侧目,段红无奈,只得将店门让了出来。
“别这样,进来说吧。”
她侧身的时候专门检查了一下监控,运行正常。
本来半关着的门被段红完全敞开,然后她将凳子搬出来,两人就坐在靠近的门的位置上,段红这才开口:“说吧,你有什么事?”
男子一脸悲容和无奈,说:“昨晚我妈妈告诉我,我爸走了,永远的离开我们了。”
说到这,段红心中一动,莫不是因为这个事,他的儿子也要继续纠缠着她。
可接下来男子的话,再一次将段红的思绪拉向了一个相反的方向。
“我叫罗俊。一个星期以前,我爸来找过,说如果我听到他的任何消息时,就带着这个信封来找你。只是我没想到听到的是他死亡的消息。他说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让我见到你就要好好给你磕个头。”
还在段红愣神之际,罗俊已经匍匐在地,结结实实磕了一个。
等段红反应过来的时候,罗俊脑门中间红肿了起来。
段红有些惶恐和忐忑,她没有上前去搀扶罗俊,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她拿不准这对父子究竟还要干些什么。
这时,罗俊重新坐好,全然不顾额头的疼痛,将信封拿在手里,再次开口:“我父母身体都不好,特别是我父亲,他走是迟早的事。我和我的妈妈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所以不算太难过。而且听警察说,我爸走的很快,想必痛苦也会比病痛的折磨要小一些。啊,对不起,说多了。他拿给我这个东西的时候说,只要你一看就都明白了。他还说,他把原因写在了里面。”
“原因?”段红明白了,这应该是罗成厚的遗书,写给她的遗书,而遗书中写明了他之前为什么要那么做的原因。
罗俊点头说道:“嗯,他原话就是这样的。但这里面写了什么,他不让我看,所以我并不清楚。”
段红这才从罗俊手里接过了信封。
一个牛皮纸信封,摸上去有纸张和塑料卡片。封面上赫然写着“段红亲启”的字样,下面就是段红这家店的地址。
段红打开信封,里面有两页信签纸,是那种印好了红线的信签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她立起信封抖了一下,那塑料卡片手感的东西赫然是一张银行卡,卡面上还用便签纸贴着密码。
段红疑惑,将银行卡递到了罗俊面前。
罗俊则是连连摆手:“不不不,我爸爸说了,里面的东西都是给你的。既然是他留下的,要不你先看看内容,再做打算?”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