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即将走到终点,每个人都将迎来自已的命运。
郢州之战后,西军主力东下,开赴江州。同时,萧衍从加湖之战的战俘中找出一个江州刺史陈伯之的亲信苏隆之,派往寻阳劝降。
眼见大势已去,陈伯之向西军投降,献出江州。
“卿就是我的萧何,江州就交给你了。若是后勤保障不利,是你的责任;若是前方进军不利,是我的责任!”
率大军继续东进,与留守江州的心腹郑绍叔道别时,萧衍笑道。
感动的涕泪俱下,郑绍叔不敢有丝毫的疏忽,事无巨细,确保了东征大军补给毫无差错。
曹景宗率前锋在采石渡登岸,一路向建康进军,最先出现在京城众人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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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可用,李居士被委以重任,率军迎敌。
看着连续进军,衣衫破旧,像一群乞丐的曹景宗所部,再回头看看盔明甲亮,装备精良,人数众多的自已部下,李居士生起出战的豪气。
趁着西军主力没到,先把这支乞丐一般的前锋给灭了!
率军迎击,结果与李居士期望截然相反。
那支乞丐一般的前锋部队,在虎将曹景宗率领下,所向披靡,反观李居士所部,精锐的越甲军根本不愿效死,带头逃跑。
李居士就像带着大军组团送外卖,送人头、送战功、送装备。
随着西军主力抵达,李居士连据守新亭戍堡的勇气也没有,献城投降。
西军主帅萧衍来到大江岸边的新林浦,京城的士人早已闻风在此迎候,藏匿在京城的萧氏兄弟子侄也纷纷来投奔。
亲人、故友,萧衍应接不暇。
这里面还有一位让萧衍意想不到的来访者。茅山陶仙人派出大弟子戴猛之奉上书信,详述了五行轮转,天命谶语。
即将取代南齐的新朝定下国号为“梁”,五行为火德。
天下归心。
此时的建康城中,萧宝卷如同所有行将灭亡的腐朽旧朝,显得丧心病狂。
每日至少杀死百人,大规模处死在押人犯。其中,包括萧衍的五弟萧融。朝廷重臣,琅玡王氏的王亮苦苦劝谏,却劝不住。
倒不是王亮多么耿直、不怕事,只是因为萧融的夫人论辈份是他的姑母。
把要杀得人杀得差不多了,剩下来得犯人全部释放,发放武器,组成一支大军,由不久前召回京城的王珍国率领,前往城南,淮水南岸,背靠淮水最大的浮桥朱雀航与西军决战。
曾经豪言要与西军在京城南门决战的萧宝卷没有露面,王珍国统军,小宦官王宝孙监军。
与其说这是东军与西军的最后一场决战,不如说是席豪一人的赴死之战。
统率看着人多势众的一群乌合之众,王珍国毫无战心。
况且,暗地里他早已与萧衍眉来眼去。
有密使牵线搭桥,王珍国向萧衍送去一面明镜表达了投顺之心,而萧衍切下一块黄金表示了接纳,并表达情意永固。
在朱雀航南布下军阵,从主将到士卒与西军遥遥相对,却没有出战的意思。
监军的小宦官王宝孙跳着脚怒骂,满口污言秽语,却没有人搭理他。
最后回望了宫城一眼,重重阻隔,根本看不见台城,席豪单枪匹马冲向西军大阵,只是寻求一个解脱罢了。
宫城第一高手阵亡,让那些临时被拉来凑数的士卒更加惊恐。
西军发动进攻,王茂带着包括外甥韦欣庆在内的一众西境虎将从正面冲锋,曹景宗率精锐骑兵绕到侧后突袭东军。
催动大军向前,王珍国却带着直属部下掉头从朱雀航来到北岸,并拆开了浮桥。
在西军勇猛的进攻下,东军迅速崩溃,掉头逃跑却发现没有了退路。
一心逃生的东军士卒纷纷冒险跳入淮水之中。
那时的淮水,没有什么外秦淮、内秦淮、秦淮新河,河面宽阔,水流湍急,过河如过江。
跳入水中的东军士卒都不用西军射杀,除了少数水性精熟,又及时卸去了戎装,轻身入水者,大多被浪涛卷走,溺亡水中。
有些脑子活,见机快的,纷纷弃械投降。
被留在淮水南岸的大军,全军覆没。
西军乘胜追击,渡过淮水,包围京城。
萧宝卷与茹法珍下令在城内放火,把建康城中各官署付之一炬,驱迫官员和家属一同撤入台城。台城内容纳了二十万人,其中还有甲士七万,尚有一战之力。
萧衍率军进驻石头城,下令西军各部修筑营垒,困死台城。
这一次,被困在台城内的萧宝卷再也没有援军,无人搭救。再怎么做法请神,蒋神也不会显灵了。
据守东府城的守将徐元瑜开城投降,开启了东境各地,诸军将领的连锁投降。
整个东境,除了历阳的马仙琕和吴兴的袁昂,全部归顺。
困守台城的孤军,没有丝毫指望。
进驻石头城的萧衍喜讯不断,襄阳传来消息,妾室丁令光给他生下了自已第一个亲生儿子。萧衍给这个长子起名萧统。
与此同时,西台首辅萧颖胄病故。
就在萧统出生那一天,徐元瑜献城投降和萧颖胄病故的消息同时传到襄阳。远在西境的襄阳城举城欢庆,如同年节,把三件喜事并称为“三庆”。
眼看东征胜利在即,或将成为胜利后自已篡位最大阻碍的萧颖胄却病故了,上天又在此时赐给自已一个亲生儿子,萧衍都觉得自已是天命所归。
萧颖胄死后,在老臣夏侯详力主下,留守襄阳的萧憺来到江陵主持大局。
没等萧憺动手,巴东军主将萧璝等人已经得到东境大局已定的消息,主动投降。湘州一带的骚乱也陆续平定,西境安宁下来。
后方无忧,前途光明,萧衍可以安心图谋自已的大业。
台城之内,截然相反,毫无未来可言。
各色人物,粉墨登场。
奉诏令率兵入京勤王的青、冀二州刺史桓和在退守台城后,向皇帝请战,慷慨激昂,涕泪俱下,一副忠臣烈士,视死如归的模样。
时穷节乃见!
萧宝卷着实被感动了,陪着掉了几滴眼泪。
不是萧宝卷傻,实在是桓和奉献了影帝级的表演。
得到准许,桓和率部开城出战。
刚一出台城,桓和立刻率部向西军投降,毫无迟滞,慢一分都怕被西军攻击。
城中的防务都交给王珍国率诸将负责。
此前,从朱雀航逃回的小宦官王宝孙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皇帝哭诉,诸将如何的不肯为朝廷效死。
桓和的一通操作,更是让萧宝卷对诸将疑忌,秘密与茹法珍谋划暗杀诸将,取得全军控制权。
却不料守城主将王珍国已经和新任卫尉张稷达成一致,先下手为强。
永元三年十二月的那个寒冷的冬夜。
像是预感到末日将临,萧宝卷迟迟不愿去休息,在含德殿内让乐师鼓瑟吹笙,吟唱哀婉的西曲《女儿子》。
“……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我欲上蜀蜀水难,蹋蹀珂头腰环环。……”
宫中忽然响起警报之声,萧宝卷一跃而起。
他没有想要逃生的妄念,只想回到后宫,与宠爱的潘贵妃最后道别。
可惜,他没有这个机会。
就在萧宝卷逃往后宫的途中,躲藏在暗处的宦官黄泰平颤颤巍巍地一刀砍下,根本不敢睁眼看。
一声惨叫,萧宝卷跌倒在地。没有伤及性命,只是被砍伤了腿。
瞪圆了双眼,萧宝卷扭头怒骂:“该死的奴才,要造反么!”
本就心惊胆战的黄泰平被吓得连刀都给丢了。
啐了一口,暗骂一句“没用的阉货!”
藏身暗处的直后张齐一脚把浑身发抖的黄泰平踢开,大步走向正在爬着向后宫逃去的萧宝卷,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只一刀就把他的人头割了下来。
张齐是新任卫尉张稷的心腹,被安排到宫中担任直后,就是为了做这件事。
当夜,王珍国和张稷把百官召集到一处,联名签署投降文书,并派使者往西军大营请降。
萧衍的老朋友范云被推举为使者。
带着黄油纸包裹的萧宝卷人头和百官签署的投降文书,范云来到西军帅帐。
萧衍随后率军入驻台城。
京城之战落幕,西军东征也宣告结束。
但东征胜利,并不意味着一切都已结束。
南齐的灭亡,萧衍的篡位已经不可避免。
历史上不断重复上演的禅让桥段,再次重现。短短时间内,不断被加封,萧衍有了封国,国号为“梁”。
当“剑履上殿,赞拜不名”的字样出现,篡位就到了尾声。
那一夜,是齐和帝萧宝融兄弟们的受难日,除了一个天生残疾的萧宝义,提前有防备的萧宝夤逃脱,其余全部被搜捕,扣上一个谋反罪名诛杀。
在孙文明暗中保护下,萧宝夤与亲信颜文智、黄神、麻拱藏身江上渔舟,北渡过江。
华氏山庄迎来了不速之客。
但面对着走投无路的稚子,又有未曾报答的旧恩,华文荣做出艰难的选择。
背负着叛逃敌国的罪名,撇清与其他族人的关系,华文荣与侄儿华惠连、华天龙保护着萧宝夤等人一路北逃,投奔敌国北魏。
此时,坐镇寿阳的北魏大都督王肃已经病故。接替他的是北魏任城王元澄,差点以为华文荣是在贩卖人口。好容易才闹清楚,原来是南齐亡命皇子来投。
萧宝夤成了南朝的死敌。
华文荣虽然不愿为敌国效力,却也有家难回,只能终老北地。
清除了所有障碍,萧衍终于可以接受萧宝融的禅让,登上皇位。
让出皇帝宝座,并不能给萧宝融换来平安。
与另一个老朋友沈约商议如何处置已经降封为巴陵王的萧宝融,也是萧衍枭雄的一面。若是与耿直的范云商议,只怕不会得到理想的效果,明明是自已心中所想,却要让臣子说出来,只有找心思灵动的沈约。
萧衍故意表示,可以把南海作为巴陵王的封地,让他远远离开京城,去边远之地生活。
揣测出萧衍的真意,沈约顺着新君的心意劝谏道:“昔日魏武帝曹操曾说‘不可慕虚名而受实祸。’”
萧衍闻言,彷佛被说服,频频点头。
翌日,萧衍派遣亲信郑伯禽前往萧宝融驻跸的姑熟城,打算让萧宝融吞金而亡。
摆了摆手,萧宝融凄凉一笑。
“不需要浪费黄金,我死只要有美酒即可。”
于是,萧宝融不停地灌着酒,醉到不省人事。
郑伯禽将大醉之中的萧宝融用御榻上束扎床幔的垂索勒死。
一脸病容,华发早生的郑伯禽,本名植,字伯勤。遭逢劫难,性情大变后,投身萧衍御卫,改名伯禽,以爪牙自居。
不仅是萧宝融,就连尚未成年的废太子萧诵也不能放过。
失去了名义上的丈夫和儿子,废皇后褚令璩遁入空门。
登上皇位,萧衍第一时间追封长兄萧懿为王。
对萧衍来说,长兄为他做的太多了。
接下来才是追封自已先父、先母,已故的夫人郗徽被追封为皇后,而萧衍一生也不曾再另立过皇后。
孙文明没有离开京城,他还要做最后一件事。
那年五月的一个仲夏夜,原本多雨的季节,却连续没有一滴雨落下,不禁让人担忧会是一个大旱歉收的灾年。
一行数百人的队伍运送着一队车辆缓缓行进在台城阁道。
宫城库房要补充照明用的火炬和处置犯错内侍用的刑杖,白天怕冲撞了宫城内的贵人,都是安排在夜间运入。
令带路的阉奴和在队伍两侧看管的禁卫意想不到的是,运送货物的不是普通仆役,而是阴司首领孙文明率领的死士。
到了预定地点,突然发难,孙文明带着死士分头行动。
派了一部分人去放火制造混乱,孙文明亲自带队从内宫西侧神虎门突入内宫。
丘佗卿对上孙文明,吕僧珍带着御卫抵挡一众死士。
新帝萧衍甚至都全副武装,来到太极殿前亲自指挥。
王茂和张惠绍率驻军及时来援,孙文明看着近在咫尺的萧衍却功亏一篑。
没有成功刺杀萧衍,萧衍的心腹,卫尉张弘策却在变乱中殉职。
痛哭失声,萧衍咬牙切齿下令,全城搜捕,不抓到孙文明决不罢休。
虽然从宫城逃脱,身负重伤的孙文明没能逃过搜捕。
尽管已经自尽身亡,萧衍还是下令将孙文明枭首,把人头挂在建康东市示众。
一路走来,得到了帝位,却也失去了很多。
回想往事,萧衍无限感慨。
王朝更迭有着众多的深层原因,但点燃战火的导火索,却是针对自已的一连串刺杀。
刺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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