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我一句话也不想说,裴琮尴尬的找话题,什么天气很好啊,附近有个餐厅特别好吃啊,可是无论他说什么,我都是一言不发的望着窗外,最后他也只能停止尬聊,默默开车。
我刚到楼下,就被惊住了。我租住的是二楼的一个一居室,可此时此刻,我的行李和我仅有的两样家具:床和折叠桌全部被扔在一楼的大门外。
我惊慌失措地跑上楼,只见我租住的房间门大开着,里面一男一女两个人正拿着尺子丈量各个角度的尺寸。
我气愤的吼道:“你们是谁?我租的房子,就算你们要租给别人,至少也应该先征求我的同意吧!”
房间里的一个女人走过来,理直气壮的说:“我是房主,这房子是我的,你找中介租的,可是我那个中介已经卷钱跑了,我们没收到你的房租,你房租交给谁了就找谁要钱去,跟我们没关系。”
“你说你是房主,我凭什么相信你?”我的声音更大了。
屋里的男人也走了出来,站在女人旁边,那个女人不紧不慢的掏出房产证亮在我面前,得意地笑道:“看清楚了,房产证,这房子我们现在不打算租了,你的东西,都给你放楼下了,拿了东西赶紧走人。”
我被这样的突变震惊的头痛欲裂,脚下也有些站不稳,我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踩在台阶边缘差一点栽下楼梯,幸好裴琮的手臂撑在我的背上,支撑住我勉强站稳。
见我惊得面色惨白,那个女人又开口说道:“我们已经报警了,那个黑中介欠了我们好几个月的房租,我们也是受害者,你要是不信,你就去问问警察,报警的也不止我们一家,你也赶紧去公安局登记一下,万一要是抓到了人,没准你能追回你交的房租。”
我哽咽着,低声哀求道:“能不能再给我两天时间,我尽快找房子,就两天,我两天以后搬走可以吗?”
“不可以!我们这着急装修呢,装修以后要涨房租了,没时间让你耽误。”那个女人痛快的拒绝了我的要求,旁边的男人拉着她进门,砰的一声将门关上,把我和裴琮关在了门外。
我失魂落魄的往楼下走,好不容易走到一楼,在我的行李旁一坐不起。
我呆呆的望着前方,目光空洞,泪水无声的淌着。毕业的时候,家里已经把省吃俭用存了一年的积蓄都给了我,而这些积蓄也只有八千块钱,租房的时候要一次性付三个月的房租,还要交一个月的押金,再加上中介费、物业费等各种费用,一次性就给了中介公司五千多,剩下的两千多,我买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现在手上也就剩下一点吃饭的钱,再去找房子,我拿什么付房租?
父母已经把仅有的积蓄都给我了,如果让他们知道我现在的经历,让他们去哪里凑钱呀?
这间没有装修也没有家具的房子,已经是我在这个城市能找到的最便宜的房子了,我手上现在剩下的钱连这样的房子都租不起了,我还能住吗?
我将头埋进双膝,委屈的抽泣着,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抚在我的背上,那个声音缓缓开口:“没关系,再找个房子嘛,我可以出钱,咱们找个环境更好的,需要多少钱,我给你。”
“谁要你的钱!滚!”我将积攒了一天的憋屈都发泄在裴琮身上,我用力一推,他没蹲稳,也坐在了地上,可是他一点也不恼,继续不紧不慢地说着:“你要是能有其他办法,我也不打扰你,现在最着急的事,应该是找个住的地方吧,你讨厌我这个事,应该可以暂时放一放,等你找到住的地方再继续讨厌我。你先想想还能不能找到其他人帮你,打电话找父母要钱?或者找同学帮忙?或者你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同学,家在这里的,暂时借住几天?但是几天以后呢?你还是要自己找房子,钱够用吗?……你想清楚了,再决定是否接受我的帮助。你可以选择用我的钱,或者搬到我那里住,房子给你,我住办公室,没经过你的允许,我保证再也不碰你,我发誓!”
我的确没有什么太要好的本地同学,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都已经离开这座城市了。此时此刻,裴琮的确就是唯一一个可以帮我的人,要么接受他的钱,要么搬进他的房子,哪个选项我都不想接受。
我抬起了头,空洞着看着前方:“如果我完成那五百份的订刊任务,大概能拿到多少钱?”
“扣完个人所得税,能有六七万吧。”裴琮答道。
“你教我怎么找客户,帮我完成任务。”
“好啊。”裴琮笑道。
“那送我去办公室吧,我住办公室。”我起身,推着我仅有的两个行李箱就要走,却被裴琮拦住:“你那办公室怎么住呀,我的办公室好歹是个套间,里面有卧室,你那办公室连个床都没有,怎么住呀,再说了,你要是把自己折腾病了,再去趟医院,你有钱吗?”
提到钱,又戳中了我的泪点,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啪嗒啪嗒地掉下来,裴琮紧忙掏出钥匙放在我手上说:“钥匙给你,没有你的允许,我绝对不回去,等你拿到奖金,再找房子搬出去。”
我根本不想理他,他不送我,我就打算自己去,我推开他,自顾自的拖着行李箱往前走:“我自己去,不用你送了。”
“你想让我帮你赚钱,就必须听我安排,否则我不帮你。”
他这一句话让我停住了脚步,我别别扭扭的推着行李箱走到他的车子旁,嘟囔着:“开后备箱。”
裴琮满脸得意地溜达过来,打开后备箱,把我的两个拉杆箱放了进去。
我那仅有的两样家具,一张床上和一张桌子都被扔在路边,随着车子开远,它们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车子经过小区门口的那家房产中介,果然已经大门紧闭,玻璃门上挂着铁链锁,店门口的招牌已经被砸得面目全非。
车里寂静的只有发动机轻微的声音,我看着窗外,避免和裴琮有什么交流。
“中午了,先去吃饭吧。”
我没有任何回应,裴琮继续说:“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反正你说听你安排。”我依旧看着窗外,头也不回,无奈的叹息。
“嗯,很好,这样的思想觉悟要继续保持。”
车子在一个古典风格的中式庭院门前停下,裴琮在前面走着,我不情不愿的跟在后面,刚一进门,服务员看到裴琮马上迎接过来:“裴总,今天几位?”
“两位,要包间。”
“好,最里面的包间吧,安静一点。”
69書吧
裴琮点点头,女服务员引领着我们往里面走,这一路经过了很多包间,有的关着门,有的开着门,有的房间里已经有了客人……我看到的那几个房间的装修都各不相同,但又都是中式的古典风格。
给我们安排的包间中,只有一个可以四人围坐的小圆桌,但是这个包间可不小,除了就餐区,还有一个小池塘,池塘周围叠着碎石,一个小木桥立在池塘上方,小木桥旁边还有一个石头假山,山上潺潺流水汇入池塘。这处人造景观的另一边,是围成一圈的红木沙发,中间的红木茶几上已经摆上了一个水果盘。
我走近池塘,发现里面竟然还有几尾红色的小鱼围着水草嬉戏着。
“裴总,要开一瓶红酒吗?”女服务员问道。
“不喝酒,果汁有什么?”
“西瓜汁您看怎么样?现在的应季水果。”
“好。”
“好的,您稍等,我去安排上菜。”
服务员离开,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我正在逗弄着小鱼,裴琮突然走到我身后,低声道:“看样子心情好点了,都有心情逗弄鱼了。”
我很不爽的睨了他一眼,转身走到沙发区坐下,不想再和他说话。
裴琮也跟着溜达过来,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板着脸,态度很严肃的问道:“你业务学习的怎么样了?我们都有哪些产品,合作方式,了解多少了?”
这明显是领导对下属的询问,我也公事公办的回答:“广告合作、刊物发行、活动合作、还有技术开发合作,方案模版和ppt我都看过了,还看了很多李颖姐写的方案,合同模版我也看过了,李颖姐让我帮忙盖章邮寄的合同,我也都看过了,就是不知道该怎样谈成这样的合作。”
裴琮点点头,继续说:“李颖带你参加过什么活动吗?”
我摇摇头:“没有,她都是自己出去,安排我的工作都是在办公室完成的。”
裴琮叹息了一下,继续道:“你先要出去参加一些活动,认识一些人才行,会写新闻稿吗?”
“是哪种新闻稿?我上网看过一些,简单的事件报道我觉得没问题,但是我看到有很多评论性的文章,很长的那种,我觉得有点难。”
“简单的就行,先不用写那么复杂的。我来想办法,过几天有活动尽量安排你去参加。”
“可以,我听你安排。”
我们交谈的时候,服务员已经在进进出出的送来了果汁和几个凉菜,裴琮起身道:“先吃饭,问题一个一个解决。”
这餐饭绝对是我人生截止目前最尴尬的一餐饭,因为只有我们两个人,裴琮又对我特别照顾,所以每个菜端上桌,他都会把菜转到我面前,让我先吃,所以我没有其他人可参照,而这些菜又再一次突破我的认知范围,我竟然不会吃!
最先转到我面前的,便是我之前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来没见过的一个菜,一片一片白色的,极薄的,近乎透明的物体整齐地排列在一盘冰沙上,冰沙周围还有一些用不知道什么蔬菜雕出来的小花。我看着这一盘子,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下筷子,是吃那个小白片?还是花?那冰沙呢?要拌着冰沙吃吗?
裴琮看出来我的尴尬,微笑着拿起盘子旁边的一管绿色物体说:“先放一点芥末,少放一点,你如果喜欢这个味道,可以再加……再加些酱油……”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芥末和酱油加在我面前的小碟中,用我的筷子轻轻搅拌均匀,又指着那些小白片说:“这是象拔刺身,用这个沾着这个调料吃。”
我按着他说的,夹了一片,沾了调料放入口中,虽然他只加了很少的一点芥末,可是我这一口还是被呛的眼泪快要流出来。裴琮紧忙把西瓜汁递到我手中,我大口大口的喝了几口,这才把那刺激的味道压下去。
裴琮笑到:“你不习惯芥末就别吃了,我再给你调一个只放酱油的,你这个给我好了。”他说着,把我面前的小碟拿到他那里,又把他面前的空碟换给我,这一次,他只加了酱油,没有放芥末。
“你再试试,现在不会呛了。”裴琮眸中溢满温柔,我每看他一次,都深陷一分。
我又夹了一片,这一次果然没有那么呛,但是比刚才又少了一分滋味。我回味了片刻,拿起那管芥末说:“我还是想尝试一下,只要一点点。”
裴琮抬手拦住我,指着那盘中的一坨绿色说:“你还是尝试这个芥末吧,这个不辣。”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裴琮噗嗤一笑道:“逗你玩呗。”
我气鼓鼓的把筷子拍在桌上:“你又欺负我!”
“我错了,我错了,这不是让你尝试一下嘛,我要是刚才告诉你,你就不会尝试这个辣的了,对吗?”
我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夹了一些盘中的芥末,果然如他所说,这个味道温和很多,一点辛辣的味道都没有。
可是我回味了一下,还是拿起桌上那管芥末说:“我再试一下。”
裴琮一边吃着,一边笑道:“让你尝试一下就对了,你看你这还上瘾了,那你少加一点,适应了再多加。”
我谨小慎微的只挤出很少的一点在小碟边缘,轻轻搅拌一下,又夹了一片尝试,也许是这次有了心理上的准备,也许是有了上一次的适应,这一次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反倒是觉得这个味道还可以。
服务员又上了几个菜,裴琮一边吃着,一边问我:“如果不在这里工作了,你打算去做什么?”
我嚼着口中的食物,思索了一阵才回答:“没想好,等我有空了,上网看看招聘信息再说吧。”
“那你的同学都去做什么工作了?”
“嗯……小学老师、公司文员、翻译、还有些考公务员了,做什么的都有。”
“那你觉得新闻媒体的工作,和他们那些工作有什么不一样?”
我想了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并且,我还真说不上来,每个工作都不一样,这怎么描述呢?
我犹豫着回答:“每个工作都很不一样吧……”
裴琮放下筷子,很认真的看着我说:“没有任何一种工作可以比得上媒体工作者的人生阅历。人生的长度是相对固定的,每个人也就几十年,但是人生的宽度是可以靠自己掌控的,而新闻媒体的工作,就是可以无限延伸人生宽度的工作。”
这样宏大壮观的描述的确吸引了我,我瞪大眼睛望着他,他也耐心地继续说:“新闻采访可以让你有机会与这个社会上最富有、最成功的精英成为朋友,也可以让你有机会体验、见识这世间最辛酸的疾苦,你可以借着出差的机会去很多很多的地方,有绿水青山、风景秀丽,也有高原苦寒,甚至九死一生……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这一份工作中全部都可以实现。如果你去做一个公司文员,或者小学老师……你每天接触的人也就是有限的那几个,工作地点也是固定的,工作内容更是无限循环的重复,只有新闻媒体,可以让你见识这世间更多的真实。”
“你就是不想让我辞职。”我淡淡地笑着,点明了他的真实意图。
裴琮也笑了:“对,我不想让你走,不仅因为我喜欢你的私心,也确实是为了你好,抛开情怀不说,这份工作能给你的收入,也会是其他工作的很多倍,你那些同学,月薪也就三四千吧,就算工作和五年八年的,也不见得能赚多少,但是这份工作,只要你努力,月薪几万并不是多难的事,你看李颖,咱们那业绩最好的,一年稳稳当当百万进账,她也才三十出头,没比你大多少,如果你做其他工作,即便是你特别努力,混到了很高的级别,有了这样的高收入,你的年龄至少也是四五十岁了,万一你没混到那么高的级别,可能干到退休都赚不到这么多。”
我轻笑:“好吧,看我能不能完成任务再说吧。”我说完,拿起筷子继续吃着。
裴琮继续苦口婆心:“我帮你,但是你也要配合我,你有这个潜力,我真的是为了你好,虽然我有私心,但是如果你有更好的发展,我也很愿意送你走,咱们E线新闻在国内也就是排名第二的媒体,比我们更有影响力的,还有焦点传媒,如果你有机会去那里,我非常支持,一秒钟都不会多留你,欢送你离开,但是如果是其他工作,我真的不推荐,你也不要为了和我赌气,耽误了自己的前程,昨天的事,你随便提要求,我愿意弥补对你的伤害,以后你如果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也不勉强你,自己前程的事,我劝你理性一点。”
被他说的,我的确是没那么想辞职了,只是我嘴上还不想承认,我吃了几口菜,才缓缓开口:“反正暂时没什么好的去处,先想办法完成任务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这个话题刚刚岔开了刚才的尴尬,一抬头,又一个不知道怎样下手的菜摆在我面前。
裴琮善解人意的拿起一块蟹腿,一边剥着壳,一边说:“这是帝王蟹,主要吃蟹腿,壳比较硬,你不用研究怎么剥壳了,只管吃就好了。”说着,一块雪白的蟹肉便放在了我的盘中。
这些现在看来稀松平常的菜品,对当时的我来说,是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我看着这些菜品,开始思考他说的话,他现在这样的平台上,可以很随意的到这样的餐馆消费,我也希望我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拥有这样的生活。并且有这样一个人引领着我,想要不深陷其中,真的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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