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庙会回来,妺喜心情低落几日,人都懒懒的,一向没有心事的姑娘突然也忧心忡忡起来。
嗷嗷嬷嬷说的偶遇的那几个公子,在卦上面看都是相克之人。难道自己真的是克天下的人吗?除了小乞丐以外都相克。想起来真的懊恼。别人也就罢了,玉箫公子亦是相克吗?
祭祖的日子,嗷嗷嬷嬷依旧给妺喜捆绑了救命垫,哄着她穿好丑陋的祭祖的衣衫。
妺喜一年大一年,已经不如幼儿时期好摆布了,有了自己的美感和欣赏事物的眼光。因此对自己穿的衣衫格外反感。
竹影婆娑,泠泠有风吹过,带来一股浓浓草浆香气,冲淡了竹叶的清疏朗朗气息。
嗷嗷嬷嬷给妺喜煮了几叶花草蜜汁喝。上次带回来木兰叶并不敢煮了喝,嬷嬷说来路不明还是暂且放着吧。
从那以后,妺喜不开心的时候,嬷嬷就会找几样干花草,搭配蜜给她调配草浆喝。
小小的姑娘迷上了各种花草煮水,不同口味,调制出来的浆水。
初春时节,晨时的天色明净透澈如一方通透琉璃,被缀满新绿的枝桠隔离成碎碎的数片,庭中有清淡的风卷过,带下枝头点点轻絮如白雪,顺势漫天飞舞。
妺喜的衣角被风吹得翩然翻起,她仍丝毫不觉风中丝丝寒意。
今日是府里祭拜祖先的日子,她知道,在父亲大人面前,沉默往往是一种很有效的乖巧。
果然,所有人低眉垂首,连大气也不敢出,整个素斋堂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
身边的几个哥哥刻意给她拉开距离,把她丢到最后一位,冷着脸面对她。
经过几次武打以后,侮辱谩骂语言倒是不见了,却看见妺喜就跑空,再也不想跟她比试了。
大姬孺刚才看妺喜的神色颇为古怪,品味中夹杂着期盼,目光非常温柔。
妺喜感觉大姬孺一直凝视她,头几乎要低到胸前,胸口稀疏的刺绣花样蹭在下巴上微微的刺痒。
她知道自己这副样子跟妙龄少女根本不搭边,这位陌生的贵妇人这么看自己不知道心里有多嘲讽那。
突见昌吉管家躬着腰,脸上堆满了小心翼翼的讨好的笑容,毕恭毕敬的说:
“妺喜小姐,大姬孺请您站到第一排去。”
妺喜摇摇头,看一看自己的灰扑扑的衣服,脸色一红。
“嗷嗷嬷嬷说,我只能在这里,远离大家一些才好。”
管家凝神瞧着妺喜,眼神闪过一色异样光,像发现什么特别一样,转瞬不见,颔首离开了。
院落里鸦鸦跪了一地的人,眉眼间俱是掩抑不住的紧张。妺喜斜眼看见嗷嗷嬷嬷和成河大叔也在,心里暗自纳闷,原来今日是春初以来第一个祭祖大日子,自然全府上下都要露面。
风箫苑的俩个家奴夹杂在衣服整齐的家奴群里,依旧是那么格格不入。
于一群年幼懵懂的孩童来说,祭祖总感觉是一件怪异和阴森森的事。如果不是一府人齐聚。女孩们是不敢单独待在这里的。就更不用说夜晚罚跪的时候,得有多恐怖。
那些深色木牌上面的字迹代表着祖先,那些可怕图腾和祭品。还有祠堂里面陈设。无一处不透露出诡异肃穆,清冷寒浊的气息。
宽阔的木榻三尺之外,一座青铜大鼎口中散出的淡薄的轻烟徐徐。
偏偏这个事是家族的大日子。整个祠堂乃至院落那一天都被紧张,各种规矩制约。
自小妺喜属于这一天都似过关卡一样的难。
每到此日府里从凌晨就开始准备。今日府里上下都要吃素一日。大姬孺更是断食一日以表诚心。
家奴们祭祖之前的三日就开始,大扫除一番,连府邸街道口的马路上都要用手布擦拭干净。
上下府邸里面,每一个角落的物品都需要重新修整,脏东西,积年废物都要统统扔掉。
据说这是子孙后代旺盛,保证运气风水的关键。一旦发现稍微不洁净的地方,家奴们就会挨罚。
巫人羽曰:“破脏乃败耗业之根本,穷苦破旧脏,辈辈穷,肯改命者需三代坚守洁净完整之户,方能使后辈兴旺改命。”
利苦侯爷本身也有洁症,喜好完整美妙之物,专注于整洁。不厌其烦的亲力亲为的打理衣物和物件,这倒是君侯中难得有的特点。
对于府里存在的破旧植物,脏丑之人,污渍杂物,利苦侯爷就会大动干戈的发火。惩罚负责之人。
就是因为这个特点,有施国封地的百姓之家,亦是保持君侯的秉性。有施国封地却真的是日渐兴旺起来。
对于祭祖,利苦侯爷亦是非常重视,主子们今日必须保证祭祖规制的衣衫和发髻配饰。
侯爷与大姬孺着橙黄锦缎长衫,内搭明黄丝锦内衫,暗红云靴。男金冠,女云髻溜金凤钗。
侧姬孺们清一色的暗黄薄锦外衫,搭配黑色内衫,蛇髻银色柳条钗花。
小姐们淡黄外衫,搭配翠绿百褶裙,皆是一色是粉红珠花耳环。
公子们按照规制着暗蓝外衫,黑色云靴,紫金面冠。
唯独妺喜单独穿着黑紫上衣底下是黑色短裙,搭配一双男孩的灰色云靴。
她的装扮就像百花齐放中突兀冒出来一株狗尾草,滑稽丑陋。
大姬孺启廖与二姬孺花施,三姬孺利吾,按照位份跟在侯爷身后。
姬孺们后面是各位公子,妺喜也被分到公子堆里。
公子后面是众位小姐。她们偷偷看着妺喜穿着男孩的衣衫,蓬头垢面的样子,忍不住讥笑起来。
后面是侯爷的屋里的侍奉族女,相当于同房姬奴*身份的共三人。
启廖站了起来,看见妺喜模样摇摇头。那种怜惜的目光让侯爷惭愧。一个继母有此慈悲,一定是品格端方的女子的心灵。
“侯爷,看为妻薄面让妺喜回小姐那边吧,她是一个女娃娃,这样做我于心不忍。”
启廖眼睛湿润,一脸慈爱看着妺喜,然后就想对着侯爷下跪。
侯爷回身看了一眼胆怯的妺喜一副脏兮兮模样。再看众小姐们个个整洁干净清新雅致,不由得怒火中烧。
“是本侯辜负了她,妺喜命该如此,这是天意,非你我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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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姬孺神色有刹那的失落和深重的怜悯。
“侯爷,您再想想,毕竟是咱家子女,我为人母的实在看不下去,真的是于心不忍。”
妺喜在主府外生活了十几年,生活如同百姓寻常人家的女娃,自小就缺乏侯府里面应该有的千金小姐教养,与父亲和众位阿娘只不过是挂名的名分。
十几年以后,大姬孺反而疼惜起来,难免会引起人怀疑。见侯爷略沉默,大姬孺目光沉痛又坦荡,轻轻扫了一眼那些质疑嘲讽的目光笑道:
“早些年,我虽然挂念却不敢自作主张,毕竟说这孩子命硬,如今百事顺遂,您看应该是无事了吧。女孩家再不悉心调教就为时晚矣了。”
侯爷看到启廖眼中的心疼心里一动,他和蔼的扶起来启廖。
“唉!你总是这样心软,夫得妻如你也是福气了,那就随你心意,让她随你教诲吧。”
大姬孺启廖双眸一亮,目光似轻柔羽毛在妺喜脸上拂过,嘴角蕴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似冬日浮在冰雪上的一缕淡薄阳光。
回到风箫苑里,嗷嗷嬷嬷瞧得妺喜不自在起来,不自觉得以手抚摸脸颊,半恼怒问道:“嬷嬷这样瞧我做什么?难道还嫌弃我不够丑陋吗?今日大姬孺瞧的我直冒冷汗。”
嬷嬷看主人一眼,舒一口气和颜悦色道:
“该来的都来,你自己随意打扮打扮去吧,看看大姬孺怎么说。老奴我不多嘴了。你已经长大了能明白你阿娘用心良苦。”
嬷嬷没等妺喜回答,径直离开了。妺喜知道嬷嬷生气了,并不在乎的早早睡了。
大姬孺第二日就令嗷嗷嬷嬷把妺喜送到自己的偏房暖阁里面。
“虽说天意难违,可是人也能胜天,你一向乖巧懂事,这些年也不会烦扰你的父亲,从今以后你也该学学女孩的行为了。”
妺喜拘谨木讷的站着,穿着男孩的衣服抱拳行礼。
她不明白自己是没有娘亲的“克星”为何能够引起这位华贵大姬孺的青睐。
那么多姬孺的小姐都比自己乖巧懂事受父亲重视。也许就是自己没有阿娘才让善良的大姬孺可怜一个孤女罢了。
嗷嗷嬷嬷得知以后,脸色苍白了,蹙眉难过:
“小主人,你是秦瑟的女儿,天生的东西不需要刻意教导,等你大一些自然千娇百媚。咱们不去琳琅苑好不好?”
妺喜自小没有阿娘照顾对大姬孺的慈爱感觉很亲。她看自己的眼睛里面都是怜悯心疼。这种目光像母亲的眼睛。虽然妺喜并不知道阿娘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样的。
妺喜抓耳挠腮,红了脸嗫嚅道:“嬷嬷,我只是想找阿娘疼爱的感觉。您毕竟不是我的阿娘。”
嬷嬷手在伸出去时有一瞬间的颤抖,她扶着小主人坐回榻上面,铺好被褥安抚休息。却看见妺喜眼睛雪亮全无睡意。
眸光中有温润的光彩,恭敬而自然,其实心头且悲且无奈,双手因为伤感而微微发抖,含笑道:
“你的阿娘自幼锦衣玉食,万千宠爱于一身到七岁,又坠入地狱一般的女奴堆里噩梦一般存活了几年,反差极大,让她明白一个道理,人活一世平安淡泊就好,不要混杂进入那些腥风血雨中去。做富贵荣华的人势必丢失很多天然的快乐,做百姓人家也会拥有极大的人生乐趣,你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何苦去招惹那些贵人?”
妺喜微微合上双眸,模仿嬷嬷的口气意味深长的意味道:“既然我是秦瑟的女儿,据说阿娘才貌双全,天下无敌,那么我还害怕什么呢?总不能永远呆在这破院子里孤苦一生吧?阿娘希望我远离是非争斗,可是父亲大人与大姬孺阿娘毕竟也是我的亲人。”
嬷嬷看妺喜的目光深沉而明了,良久,她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按住小姑娘的手道:“你已经长大了,阿娘留下的规矩已经无法让你顺服,你自然有你的心思,那么也好,凡事都要试一试,走一走才知道。可是有些事走过了就再也回不去原来的初心了。”
妺喜侧眠假寐,暗暗决定,想跟姐妹们一起生活,一起穿漂亮的女娃衣服,得到大姬孺的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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