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话音一出,常荣也赶紧跪了下去,眼眸转动,小心翼翼,
皇帝却只是沉默,没有回答,
楚宴之跪着向前移了一步,复又握住皇帝的手,继续恳求道:
“父皇,孩儿真的害怕,孩儿只想让您的身体好起来,我们宣太医,让太医为您诊治吧!”
软榻上,皇帝长长叹了口气,缓声道:
“太医无用,父皇这是心病,他们,医不了的!”
眸光眨动间,依稀里,仿佛又看见幼时的自已,
那时他七八岁年纪,不得先帝疼爱,生母又早逝,只留他一人在那空荡的宫殿中,日子过的很是艰难,
虽是皇子,却得不到任何人的尊重,连下人也不断欺负他,那时,他病重窝在床上,心念俱灰,只想就这样静静死去,
突然间,屋门打开,一道轩昂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对着他说,
“身上有病,就去看太医,心里有病,就要靠自已,自暴自弃的,那是窝囊废!”
声音清朗宏亮,振人反馈,直至今日,这道声音仍然时常在他耳边响起,
眨了眨眼睛,皇帝将眼中那道身影隐去,浑浊的眼睛重新注视着太子,沉声说道:
“南境又生事变,我边关将领不断折损,只怕,战火很快就要起来了!”
“难道我大昭,当真无人无用?”
楚宴之问道,
重重叹了口气,皇帝的眼中,充满了忧虑,沉吟道:
“边关屡失大将,短时间内,我大昭四面受敌,一将动则四方动,此时万不可大意,用人更要慎之尤慎,”
话音一转,接着又自嘲般说道:
“没想到,如今倒是这北境最让朕放心!”
见皇帝这样说,楚宴之有些疑惑,出声问道:
“为何是北境?东部宋远宋将军是父皇嫡系,自潜邸时就一直跟随至今,不仅英勇,而且忠心,父皇您不是应该更加放心吗?”
眉头微蹙,皇帝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
“宋将军自是忠诚不二,父皇从不担心,
可你既知宋远从潜邸就跟随于朕,也更该知道,他年岁也长你父皇几岁,英雄气短,无后继之力,这才是父皇最担心的地方!”
楚宴之立时明白了皇帝的苦心,他不仅在担心边疆,也在担心着自已,
低头稍加思索,楚宴之对着皇帝,犹豫着说道:
“这些日子孩儿也在关注着朝堂,心中有些想法,想同父皇说,”
眼中有些赞许,皇帝鼓励道:
“大胆说,父皇也想听听你的想法,”
略微沉思,太子正了正神色,认真答道:
“儿臣以为,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如今西境大营军心刚刚安定,不宜再动,南境无主将,还要我朝廷尽快派出主帅,奔赴边营!
此时,朝中应该尽快举荐有能之士,不论品级资历,能担大任者居之,以朝廷之名,解边关之危!”
皇帝点了点头,又问道:
“礼仪法度,乃我朝立国之根本,这样不合规制之举,只怕会引来朝臣反对,”
楚宴之凝眉,稍加思索后回答道:
“国将不国,还谈何法度礼仪?
朝中大臣虽有顽固,儿臣相信,将利害关系一一讲明,他们会明白的,
如若,有人仍就顽固不化,那儿臣就把他丢到战场上,让他去杀敌试试!”
看着眼神坚定,初现威仪的太子,皇帝幽深的眼中浮上赞赏,心中也觉欣慰,嘴角不由带了笑意!
宫墙林立,古树参天的皇宫中,彻夜灯火不灭的,除了恭心殿,还有惠安宫!
穿过蜿蜒精致的回廊,惠安宫后殿内,皇后此时,也正怒不可遏!
将玉簪重重摔在面前的妆台上,玉簪瞬时断做几节,
跪着的白棠身形微动,将头埋的更低,
皇后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你不是说,定不会出错吗?”
将身子伏的更低,白棠恭声道:
“奴婢办事不利,任凭娘娘责罚!”
狠狠瞪了下首之人一眼,皇后玉手紧握,咬牙恨恨道:
“这个该死的贺还明,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这个时候去,还跟他们搅合在一起,”
眸中狠厉闪现,又冷声道:
“既然,你敢坏本宫好事,不送你一份大礼,本宫都有些对不住你了!!”
佟嬷嬷见状,眼珠微转,转身自里间拿出一个小巧的玉瓶,走过来拉住皇后的手掌,细细涂抹起来,边涂边说道:
“娘娘有事,吩咐白棠去做就成了,万不可伤了自已,您瞧瞧这手摔的,且得养几天呢!”
闻言,皇后眼中冷意稍散了一些,斜睨一眼佟嬷嬷,声音有些和缓,出声说道:
“知道你疼她,本宫不为难她,”
又瞄一眼白棠,沉声道:
“起来吧,本宫知道,这次不能全怪你,”
声音一顿,又接着说道:
“现下,贺还明应该已经回了北境,没人碍你的事,差事,可不要再办砸了!否则,……”
冷冷的眼眸一瞥,白棠立时又垂下头,重重叩首道:
“娘娘放心,奴婢这次绝不有失!”
皇后轻嗯一声,淡淡道:
“记着你自已说的话,下去吧!”
白棠应声,抬头跟佟嬷嬷对视一眼,起身,朝外退了出去!
恭心殿暖阁内,皇上终于沉沉睡去,
站在软榻上,看着满脸沧桑,尽显疲态的父皇,楚宴之心中犹如压着大石般沉重,
他的父皇刚过不惑之年,却看着犹如古稀,他知道,他父皇心中有执念,也有天下,
自他记事以来,就从未见过父皇懈怠,也从未见过他放弃,他总是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雄狮,带领着他向前,给他力量,也给他温暖,
可是如今,这头雄狮正疲倦的躺在床上,伤痕累累,气喘吁吁,他想要为他医治,却根本不知道,他的伤口在哪里!
兀自忍下心中的难过,楚宴之缓缓走出了暖阁,
外面,天光已经渐渐微白,空气中,带着阳春的清甜与清新,还有一丝冷冽,瞬间让他有些昏沉的意识,变的清爽,
沿着花园里里的青石小径,他慢慢的走着,向着自已宫殿的方向慢慢走去!
东宫正殿内,太子妃正焦急的等着,听宫人禀报,殿下已经在回来的路上,顾不得收拾仪容,吴紫俞急匆匆朝外迎去,
“殿下昨夜匆忙离去,俞儿很担心,殿下可是一夜未眠?”
一看到楚宴之,吴紫俞不禁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关切的问,眼中满是担心,
轻轻抽回手臂,楚宴之轻声回答:
“无碍!”
只是声音嘶哑,尽是疲惫,
看着离去的太子,吴紫俞眼中有一瞬间的凝滞,只是很快,又恢复自然,转身跟在楚宴之身后,柔声说道:
“俞儿煮了莲子粥,口味很是清淡,殿下一夜辛劳,不如……”
“不用了!我有些累,你先下去吧!”未说完的话,被太子不带情绪的声音打断,
微微一愣,吴紫俞愣在原地,眼里的委屈与失落几要脱框而出,紧紧咬着嘴唇,吴紫俞尽力让自已保持好仪态,
轻轻躬身一礼,再转过身来,脸上神情已经恢复如初,扫视一圈屋内的众多侍从,正色吩咐道:
“你们都仔细些,不要弄出声响,吵了殿下歇息,本宫定会严惩!”
看一众侍从都谨慎应下,吴紫俞轻移莲步,目不斜视,向着自已的锦绣宫走去,而掩在袖中的手,早已攥握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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