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厚重密布,笼罩着整片冰原,极北似乎陷入了长夜,天地间只剩下冰雪的晶莹寒芒,仿佛是凝固了的月光,在冷冷清清的闪烁。
寒月大殿前,一道倩影伫立在悬崖边,腾腾的白雾自崖底升起凝聚,汇成一片茫茫云海,寒风呜咽,无休无止。
一场暴雪正在悄悄酝酿。
墨清薇紧闭双眸,气息微不可察,整个人宛如一座千年不化的冰雕。
“师父,清薇师妹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已经三日了,不会出什么岔子了吧?”
在不远处,一名寒月宫弟子有些担忧的问道。
她的师父是位驼背老妪,修为虽然只有神魂境巅峰,但却是寒月宫的老人,在寒月宫里地位颇高。
“不用担心,她这是沉浸于顿悟之中,对修道者而言,顿悟乃是可遇不可求的大机缘。”
“那顿悟过后清薇师妹的修为会有提升吗?”
老妪笑了笑,道:“比修为提升更为难得,修道一途,最可怕的就是瓶颈,寻常瓶颈最多不过是让人三年五载毫无寸进,而有些瓶颈却能让人困步多年,甚至是一生,就拿我来说,止步神魂之巅已有二十余年,洞虚怕是此生无望了。”
一阵唏嘘之后,老妪继续道:“而这种顿悟,不仅是能提升修为,更大的好处便是能消除境界上的瓶颈,清薇刚刚结婴不久,此番顿悟之后,要不了半年,必定毫无阻碍的晋升灵婴境!”
这弟子闻言,满是艳羡的望向墨清薇的身影。
“修道一途,根基、悟性、机缘与心性,都是极为重要缺一不可的,清薇这孩子四者兼具,属实难得,能收下她,是我寒月宫之幸,恐怕水心月也没有料到,她一时起意收下的弟子,竟会如此出色!”
“只不过清薇师妹入门修行太晚,与七大宗门其他同辈中的翘楚相比,修为差距还是有点大”
女弟子轻叹一声,姜忘山,夏冬婵,碧潮生,云裳,玉生烟......这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都是七大宗门里这一辈中最耀眼的星辰,他们是肩负着宗门兴衰,从小就被悉心栽培的天之骄子,每一个都有着令人望尘莫及的绝顶天资,与他们相比较,墨清薇或许天赋不输于人,但是在修为上还是太过稚嫩。
老妪笑道:“修为上的一点差距又算得了什么,北域从来不缺天才,但是能问鼎大乘境者却少之又少,一时的高低不足挂齿,就好比潮东的思无涯,曾经是北域最耀眼的天才,如今却黯然蒙尘,在神魂之巅蹉跎了百年岁月,这是他的瓶颈,亦是他的劫难,可若能度过此劫,思无涯将一飞冲天,再次成为潮东那颗最璀璨的明珠。”
世人皆知,思无涯为情所困,沉沦百年,已成心魔,此生怕是再难有丝毫提升,曾经整个潮东的骄傲,现如今,已渐渐被人遗忘。
“思前辈,还未感谢你当日出手相助之恩,那日大战之后不见你踪影,还以为你返回潮东了。”
江洌身前,思无涯一身青衫慵懒的靠着窗边。
“晨露的玲珑魂体暴露,我担心她返回途中遭伏,就一路尾随去了寒月宫。”
思无涯随口说道,转而目光惊奇的查看着江洌,问:“你的伤是修为压制反噬造成的?这一身经脉伤的应该不轻,是哪位高人给你治好的?”
江洌躺坐在床,如今的他全身经脉只剩下双腿尚未复原,听思无涯问起,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说道:“是我千水城的一位好友,身份就不便透露了,多一个人知道,于他而言就多一份危险。”
思无涯点点头,问道:“伤好之后,随我去潮东?”
江洌沉默了会,摇了摇头:“自从沛溪进了烛阴井后,她的处境就变得危险了,很多人都不愿意看到我们千水城再出一位渡劫境,以千水城现在的实力,恐怕难以护她周全,前些天......”
想起九环山脉遇袭一事,江洌轻叹一声,将此事跳了过去,继续道:“沛溪一心向往寒月宫,但是极北那苦寒之地,她的性子想必是适应不了的,而在潮东,有你照看教导,可能更适合她。”
思无涯挑着眉,笑道:“潮东的星落岛,并不比寒月宫差多少。”
星落岛,北域七大宗门排名第三,比寒月宫还要高出一位,思无涯说这话已经是谦虚至极。
“只是,你的这份天资,若是困陷在这小小的千水城,怕是难成大器。”
江洌噙笑望向他:“家父一生未入宗门,依旧名震北域。”
思无涯一怔,随即苦笑摇头。
“江浪性情洒脱豪莽,志在四方,这千水城中,也只有我能为母亲分忧了。”
思无涯轻叹一声,不再多言。
黑云密布,天色昏暗如夜,一道闪电如银蛇般在如墨的云层里穿梭,随后滚滚雷声响彻苍穹,狂风席卷而来,将满城的枝叶拉扯的哗哗作响。
水心兰昂首望着天际,眉间似有忧色。
“你这次,伤的不轻?”思无涯缓步走来,站在她身侧。
静默片刻,水心兰轻声开口:“负山......我刚刚察觉到它的残魂消散了,我千水城,从此再无烛阴井了。”
思无涯默然不语。
“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江渊去了哪里,对吗?”
思无涯依旧沉默。
“还是不打算告诉我些什么?”
狂风吹乱了发丝,使得水心兰脸上的笑容,好似多了几分凄苦。
思无涯长叹一声,随着水心兰的目光一同望向了天际。
“当别人还在此方天地中争个高低时,他的目光已经望向这天地之外了。”
“尽管他失败了,但他依旧是个了不起的人。”
“我不如他。”思无涯脸上带着苦涩的笑意,缓缓说道:“百年前是,如今也是。”
水心兰眸光渐亮,仿佛从他的话中知道了些什么,又问:“是不是等我踏入渡劫境,便能去走他的路?”
思无涯摇头:“十死无生!”
“可江渊他还活着。”
思无涯暗叹,没有理会她的倔强。
“孤枭的弟子姬合欢,想用江渊的消息换一个进入赤翡地宫的名额,你觉得这其中有没有什么问题?”
“赤翡地宫?”思无涯目光一凝,沉吟片刻之后说道:“孤枭或许是知道江渊的下落,但即便告诉了你也于事无补,你救不了他,而且......姬合欢若想入赤翡地宫,只需孤枭站出来说一句便是,不必这么大费周章,此事或许有诈。”
“那你觉得,她所图为何?”
思无涯摇头不语。
沉默片刻后,水心兰忽然说道:“心月曾言,你若能消弭心魔,可横跨洞虚,直至渡劫。”
思无涯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说道:“师尊倒是给了我一个消弭心魔的法子。”
水心兰不禁侧眸。
“斩杀水心月!”
“疯魔至极。”水心兰摇首失笑。
一声惊雷炸响,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下,刹那间,大雨倾盆,茫茫水雾之中,一道流光疾驰而来。
云舟渡稳稳落地,在三人上空,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肆虐的风雨隔绝在外。
看了一眼思无涯,云舟渡神色凝重,朝着水心兰说道:“红岩城主死了!”
69書吧
水心兰瞳孔微缩,道:“怎么回事?”
“心脉尽碎,被人一击毙命,听说体内残留一些寒冰之气,现在红岩城已经有传言流出说是水心月下的手。”
“不可能是心月!”水心兰猛地摆手,面色变得有些难看,说道:“有人想嫁祸给心月,但最终目的恐怕是指向千水城。”
思无涯耸耸肩,满脸无所谓道:“一个小小的红岩城主,即便是水心月杀的,杀了也就杀了,谁敢去寒月宫问罪不成?”
“心月灭杀西乌,事出有因谁也说不得什么,但若是红岩城主的死栽到她头上,被有心人渲染一番,怕是要落个嗜杀的污名,甚至可以把脏水泼到千水城来,毕竟灭了西乌与红岩,千水城完全可以独吞灵玉矿!”
水心兰陷入沉思,红岩城主虽然死了,但并不是像西乌一样被灭城,等新的城主继位之后,红岩城依旧会如往常一样,那么杀掉红岩城主嫁祸给水心月就毫无意义。
所以此事的关键在于,是谁继任城主之位!
“红岩城主有一子,师承紫岚宗,云长老烦请你留意一下他,还有东霖城那边,也派人去查探一下。”
西乌覆灭,红岩身死,这里面是否有东霖城的影子还真不好说。
云舟渡离去,思无涯喟然一叹:“多事之秋!”
“江渊消失多年,就都以为千水城成了软柿子,迫不及待的想将千水城割肉饮血,这些人一个个都会冒出来。”
“难道都不怕死?还是说水心月没有什么威慑力?”思无涯皱眉。
水心兰摇摇头,平静道:“心月毕竟是七宗之人,行事要名正言顺,就像灭杀西乌那样,事出有因,干脆果断,这样才能让人信服。”
风雨变得更加凶猛,好似上天挥下无数条透明长鞭,在狠狠的鞭笞着世间。
而在遥远的最南方,此时却是风和日丽,几座大山环绕之中,有一片茂密的森林,这里面幽冷潮湿,遮天蔽日的枝叶将大部分阳光都给阻挡,只有一些细碎的光芒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
一位红衣少女身轻如燕,在树木的间隙里飞快的穿梭,在她的身前丈外处,漂浮着一个缓缓转动的圆轮,圆轮所经之地,无论是荆棘还是杂枝乱叶,通通都无声化成了粉末。
从千水城离去后,姬合欢孤身一人,一路往南来到了这里。
不一会儿,姬合欢的身影停在了一面湖泊前,这里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湖水碧绿,林间的微风扫过,湖面泛起细微的涟漪缓缓扩散,几片枯黄的莲叶紧挨着一起漂在水面上,数支干瘪的花茎弯垂着,不见莲花。
姬合欢神识散开,确认了四下无人之后,曲指一弹,一点红芒从指尖飞出,落在那枯黄的莲叶上,只见一丝火苗嗖的从莲叶上窜起,刹那之间,熊熊烈火将那些莲叶全都吞噬,紧接着,一支青翠的花茎从湖水中伸了出来,在烈火中慢慢开出花苞。
在姬合欢的目光注视中,花苞渐渐变大,直到花瓣一片一片的盛开后,姬合欢双膝跪地。
“师尊!”
盛开的莲花中,一团白光静静漂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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