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暄拿着报告单走进病房,秦烨从椅子上“噌”地站起来,警惕看向他手中的报告。
病床上的季临川半睁开眼,又合上。
“临川,好不容易见好,你这样,很容易复发。”裴暄把报告单扔在季临川的枕边。季临川抬手推开诊断报告,抬眼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秦烨被他气到说不出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半晌,裘暄才说:“等情况稳定。”
没有人会相信,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的季临川会患有心理疾病。
他看起来沉稳冷静,优秀出众又很有能力,实在无法把“抑郁”“焦虑”和他关联起来。
季临川真正犯病是在高考毕业那年。
高考结束后,季临川与家里发生一场激烈的争吵,诱发了潜在的心理疾病,在国外的那几年持续加重。
季临川和林见夏有个约定,高考志愿,选报考京都顶尖学府 A 大。
在填报那天,被季父季母直接否决,擅自修改了他的志愿,给他报了一所国外的大学。
于是,一场剧烈的争吵大爆发。
一家人以谈判的姿态坐在冷冰冰的家庭会议室里。
张娴静提出要求——放弃国内报考,毕业后立刻进入公司,如果季临川能做到,他们就可以同意与许家的婚事。
季临川权衡利弊之后暂时妥协,他一直是那种很快就能权衡利弊做出决定的人,唯一一次犹豫,是在林见夏哭着质问他为什么要去国外。
那一刻,他后悔了。
后悔跟家里妥协,后悔出国。
大学四年,季临川因病休学一年,此后的三年他一直忙碌,很少回国。
噩耗再次传来,是父母通知他已经取消与许家婚事那天。
季临川再度崩溃犯病,拖着病体回国,但也于事无补。
父母本就不赞同与许家的婚事,如今许见夏假身份被曝,更是顺了他们的心意,公然解除了婚约,毫无留恋。
谈判失败,季临川心理疾病恶化,出现严重的躯体化症状,胃痛,呼吸困难,四肢僵硬……
他将病状掩饰得很好,不让林见夏察觉丝毫,在无数次拒绝和疏离之后,两人最终渐行渐远。
“林见夏知道吗?”
听到这个名字,季临川心头一颤,他调整呼吸,喘了口气,“不知道。”
林见夏知道后会怎样?
季临川不敢去想。
她或许会比现在更不愿见到自已,甚至会抗拒自已。
一个不正常、有病的伴侣,只会给另一半带来伤害、痛苦和折磨。
对此,季临川坚信不疑,决不能让林见夏发现自已有病。
看着季临川苍白的面容,秦烨如鲠在喉。
从高中时代至今,他几乎见证了二人相处的所有过程。
高中时两人情愫暗生,却迟于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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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时矛盾频发,一个远渡重洋,一个浪迹北方,异地、时差、病情…种种因素导致他们无法好好在一起。
毕业后又受制于家庭阻挠,病情复发,公司陷困,拖延至今。
林见夏对此一无所知。
并非季临川没有机会说,而是他根本没打算让她知道。
明明都长了嘴,却好似被锯掉了一般。
输液瓶在半夜三点见底,季临川拔掉手上的针管,披了件薄外套,拿上车钥匙,悄声离开了诊所。
秦烨凌晨四点从沙发上醒来,病床上已空无一人。
那种又气又恨、矛盾郁闷的情绪很复杂,他想责怪季临川,却又于心不忍。
嘟嘟嘟,电话在响了几秒后被接通,秦烨冷冷地问道:“你在哪?”
“铂爵府。”
“大哥,现在凌晨四点!你是想去骚扰见夏吗?”
对面沉默,只听得见沙沙的电流声。
“川哥,别做傻事。”秦烨闭了闭眼,异常冷静说:“乔家不好惹,伯母伯父那里更不好交代,戏已经演到一半,你要中途夭折?”
季临川感觉自已心跳很厉害,手机有些拿不住地微抖,“我知道。”
“你不知道!”
“……”
“大半夜跑去铂爵府,我看你是不清醒!”
“……”
秦烨拿了外套疾步走出诊所,继续说:“先冷静一下吧川哥,等所有问题都解决好了再去找见夏解释,成么?麻烦不解决,你们之间永远横亘着问题,谁能保证下次什么时候爆发。”
“见夏是爱你的,这么多年都等了,何必急于一时?”
季临川面部不见血色,喉结动了动,停顿了许久,才回他。
秦烨轻嗤了一声,拿上裘暄的车钥匙往铂爵府赶。
铂爵府是高级公寓,安保设施极好,没有房卡无法进入公寓内,更没办法到达楼层。
季临川从地下车库进去的,徒步走上18楼。
到达18楼时,疏于锻炼的他控制不住捂住胸口,蹲在地上喘气。
当看到 18层右边走廊堆放整齐的废品堆时,季临川的心口无法抑制的绞疼起来。
那种呼吸不顺畅的感觉又来了,双腿也像是被灌满了千斤水泥一样,无法挪动。
他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大的小的,新的旧的,贵重的便宜的,全都是这些年送给林见夏的小玩意。
这些东西曾经被她视若珍宝,现在却被当成垃圾一样扔了出去。
全扔了!
她怎么能把他送的东西全扔了呢?
季临川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张被“五马分尸”的旧照片,墨黑的眼睛被水汽浸湿,模糊不清。
他固执地翻出所有的碎片,想要拼出完整的模样。
但是无论怎么努力,始终缺少一块,照片里笑盈盈的女孩不见了,只剩下半截身子。
就好像他的身体,出现了一个致命的缺口,冷风呼呼地往里灌,鲜血也不停地往外涌。
吧嗒,一滴水珠落在了相片上。
两滴,三滴。下雨了。
秦烨到时,就看见季临川抱着废品盒子靠坐在墙边,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
“走吧。”秦烨半蹲在他身边,连声音都变得很轻,“先解决事情,等一切都安排好了,咱们好好跟见夏解释,见夏会理解的。”
季临川睁开红肿的眼睛,望向秦烨,目光中透露出深深的哀伤。
他喃喃自语道:“见夏,她会原谅我吗?”
秦烨咬了咬牙,非常肯定说:“会的!一定会的!见夏这些年都等过来了,她是爱你的,9 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见夏就是故意的,她故意扔了你送的东西,必定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否则怎会发朋友圈呢?这不明摆她吃醋了嘛,想引起你的注意!”
在说这些时,也不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已,还是在安慰季临川。
秦烨只想安稳度过眼下,别再犯病,别让公司落在季修泽手里。
至于以后,林见夏爱他又心软,好好道歉,会原谅的吧。
季临川缓缓起身,将走廊的废品悉数抱走,每走一步格外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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