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不缺幽默,我们只是缺乏去发现幽默的眼睛!
眼镜男被送看守所之前死活都要和我们再见一面,我们三个人就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我心想:上回抓你的时候我们也没下重手啊,你这是几个意思?反正我们提审的时候还会有机会见面的,有什么事情需要交流一下的吗!后来送看守所的路上,就是我们三个人去的,就问他:“你有什么事情吗?”
眼镜男说了一番话挺让人深思的,他说:“我其实一直在外面流浪,家里面人基本上都死光了,我没有地方可去,也没有身份证,都是在外面流浪,拾荒,拾点有用的东西卖钱,然后就买点吃的,我到处跑,我也跑累了,听人说只要你能进监狱就能免费吃饭,睡觉!我胆子小,一直都不知道要偷些什么才能进监狱,那天其实就是我第一次偷人家东西,就被你们抓了,现在我终于可以不用担惊受怕了,我也能有个地方安心睡觉,吃饭,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打,被人抢,被人欺负,每天都要想今天晚上我能睡在什么地方,这下好了!我终于解脱了,我想谢谢你们,你们昨天在我饿得要死的时候,你们还特地买包子给我吃,老实说,我已经好久没吃到没馊的东西了,还是热的,太好吃了,你们真是好人!长那么大,除了我爷爷没有人像你们这样,对我那么好,偷了东西,你们居然不打我,我是知道不能偷东西的,有一回被人家骗进一个团伙里面去,他们逼我去偷东西,我怎么都不肯,他们就往死里面打我,我还是不肯,后来我趁他们不注意,偷跑出来了,我本来想我现在小,只要我能到处拾东西卖,捡垃圾吃,我能把自已养活大,就能去找个工作,要不就是去工地搬砖也行,可是我现在大了,他们还是不要我,我没办法只好去做牢,能有个吃饭睡觉的地方,大哥,你们说为什么就我的命这么苦?人家都有爸爸妈妈,为什么就我没有!没有就没有吧!我还有爷爷奶奶,为什么他们也要一个个的离开我?老家人都说我是命不好,才把我爸妈,爷爷奶奶都克死了,他们都又恨我又怕我,见到我就打我赶我走!你们说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自从记事以来,我从不曾害过人,就算是要饿死了,我也舍不得动我的小狗,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偷东西就被你们抓了,真的,我没有偷过别人家的东西,你们说,是不是真的就是我命不好,才害死了他们所有人!我爷爷活着的时候告诉我,不是这样的,你爸妈当时因为生了你不知有多高兴,为了生你,你知道你妈受了多少罪吗!她为什么给你起名叫长生,因为做母亲的都希望自已的孩子能够长命百岁,无病无灾无难,所以你以后不够遇到了什么困难,你都要想想你的名字,你叫陈长生,你妈妈希望她唯一的儿子能够长生,长生,长生不老!所以我不管生活有多苦,挨了多少打骂,受了多少羞辱,我一想到我妈给我起的名字,我就鼓起勇气,向前看,我想活下去,哪怕前面那个困难会很多,但我会好好的活下去!警官,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要活下去怎么就这么难?为什么我想做个好人都做不到?你们说是不是我真的错了?如果我当初对那伙坏蛋妥协了,就去帮他们偷东西了,我会不会就会不一样了!不会的,我做不到和他们同流合污,我想我这一生要能干干净净的来,也要干干净净的走,那样才能对得起我妈给我起的长生这个名字!我这样的人,在你们看来,是不是就是一个笑话,但是我这些话憋在心里好久了,快憋死我了,我没跟任何人说过,我觉得你们都是好人,我就想跟你们说一说!谢谢你们听我一个人说了一路,会不会嫌我烦了,我们要到地方了吧!能不能麻烦你们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陈长生!”
我们三个人一路上没有一个人说话,都是他在喃喃自语,在那个夏日的街头,那辆老旧桑塔纳2000的车子里面,曾经有一个叫陈长生的男孩在跟当初抓他的三个人聊一聊他的人生,我在开车,有时候握住方向盘的手会不由自主的抖上两下,我后来也跟负责审讯的老刘聊过他的事情,实际上他的人生经历比他自已说的还要惨,可以说是现代版的活着,有机会的话我想专门写一篇他的故事!过去了这么久,他那个戴眼镜的瘦弱的形象,老是会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怎么也忘不掉,马老板有时候也会问我:我们有没有犯错,其实如果没有造成什么损失的话,他有从轻处罚的情节!为什么抓了那么多人,我第一次感到我们是不是抓错了!我还是斩钉截铁的跟他说:两回事!同情他是一回事!他偷人家包,我们抓他也没有问题!不抓他,那个超市的失主的损失算谁的!这个事情你不要纠结!
马老板问我:“当我们在看守所交接的时候,他向我们鞠躬,那你又为什么躲开,你还不是心里面也有结,才不肯受他那一礼,你以为我没看到你在车上开车的手也在抖,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现在那么发达了,反而富贵要把自已送进去才能活下去吗?到底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为什么没有人能帮他一把?我会尽力把他的情况往上反映,我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但我要是不这么为他争取一下,我觉得以后我会看不起自已,我觉得他是个好孩子!老实说,抓了那么多人了,从来都没有见过像他那么清澈的眼神,他让我觉得自已送进去的人,会不会也有好人?但其实我不明白的也有很多,他自已说的是想让我们抓到他的,那为什么当时抓他的时候他要跑,还有说包是他自已的,我明白这应该是应激反应,也能说的通,但想起来会不会觉得很滑稽,一个并不知道包里面有些什么东西的小毛贼,在我们面前偷了一个包,我们把他送进了监狱,现在才知道他偷那个包,是因为自已想要进监狱,于是我们才是人家的工具,你说搞不搞笑!”
人生就好像是一幕悲喜剧,你不到终点你也不知道你自已的结局,你只能尽力演好自已的角色,无奈也罢,开心也罢,怎么过都是你自已的一生,你唯一要负责的人其实只有你自已,你也不要以为自已会有多少个观众,很可能是回头一看,小丑就是我自已!
那天送陈长生进看守所,我有时候觉得世界最神奇的一点是,上天很可能是把你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什么时间都给卡的好好的,我们三个人正因为小陈的事情待在车上面缓一缓,抽支烟,没有人说话,就连平常话多的大熊也没说什么话,但看到了一个剃了光头的人正从看守所里面走出来,我觉得有点面熟,就是死活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了!马老板忽然叫了一声:“黎有渔,卧槽!他真的放出来了!奇哥他们牛逼啊,说到做到!”
我猛地醒悟过来了,是他啊,那个孝顺的卧底,于情于理我想和他聊一聊,起码要提醒他以后不能在和那帮坏东西混到一起了,我们就下车向他招招手,看的出来,小黎也认出了我们,他非常的高兴,向我们跑过来,又是鞠躬又是大声的说谢谢!又要下跪,我们赶紧把他拉起来,小黎非常激动的说:“我没想到警官你们会说话算数,像我这种情况都可以那么快放出来,我太感谢你们了,我以后一定会改邪归正,好好做人的,你们放心吧!但我真没想到你们还记得我今天出来,我太感谢你们了!”
我一脸尴尬的刚要想和他说明情况,大熊就抢着说:“出来的话,马上你有什么打算,你要去哪里,我们送你过去!”
马老板也说:“我的建议是你暂时不要回老家,有好多人盯着你们,你应该为你妈多想想,你可以给你妈打电话,你妈家里面有电话吗,如果你实在一想回家,我建议你晚上回家,而且不要给别人看见,人多嘴杂的,你不要忘了你们那里面其他几个人都是你老乡,你要是先回去了,再加上他们现在都认为是你背叛了他们,他们会放过你,我建议你先不要回家,先自已稳定下来了,找个事情做做,在去把妈妈接出来,这样对你们比较好,我就是提个建议,最后怎么做,还要看你自已,但你现在要是回家肯定是不行,你是不知道这些人能有多狠!怎么说?你要不要打电话给你母亲!”
小黎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家里面没电话,我还是想回家看看,我手机也欠费停机了,你们的好意我都知道,我还是放心不下我妈,所以想回家,但我现在没有钱了!”
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五百元,递给他,问他够不够?他说足够了,等他宽松了一定会还我,我说没事,你先救个急呗,回去千万注意安全,这是我们的电话,你记好了,在家里面遇到了困难,就给我们打电话,但是千万别学坏了,也不能在和坏蛋混在一起了,你妈把你养大不容易,我这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帮你妈!回去好好做人!
69書吧
我们把他送到了车站,就回所了,一切都如同戏剧一样的不真实!送进去了一个想坐牢的,迎来了一个不想坐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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