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滑而不腻,入口即化!”
朱元璋挖了一勺入口,当即精神一振,赞不绝口。
朱标咀嚼一口也是一脸享受的表情,
“爹,豆腐居然还有这般做法,这店家倒是掌握了一门好手艺,晚些回去定要带些让娘亲尝尝。”
毛骧品尝一口后只顾干饭,根本停不下来,真心附和道,
“公子说的是,此般风味也就是开在了这里,若是在东市坊,怕是早就火遍了京城!”
毛骧自然是比这两位更了解坊间,说的是真情实意,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父子两交换视线,内心更笃定了此间主人大隐于市的态度。
朱标干了两碗,朱元璋与毛骧都是三碗,就这还是迟迟不提离去。
老柴多损,不但客客气气将找零递在毛骧面前,还一副下次再来的模样,伫立一旁笑呵呵等着送客的架势。
朱标脸色有些发烫,毕竟也不知道这家主人叫什么,更没有由头。
朱元璋干咳一声,
“店家,这豆腐脑的营生不错,不妨叫上你们东家,咱们来谈谈合作!”
朱标满脸佩服,心里为老爹高喊666。
老柴一脸便秘,豆腐脑这点营生,放在西市坊这么多年都没几个人惦记,你这华丽丽一身派头,跟我扯一月10几两银子的合作?
正不知怎么回绝才能息事宁人,书房正对小院的门打开了,苏青从门里走出,朝三人拱拱手,一脸笑意朝老柴吩咐道,
“客人喜欢,那便将这配方赠于客人就是。”
老柴满脸你不该出来的样子,
“少爷…”
无视被三人直勾勾盯住的眼神,苏青淡淡吩咐,
“无妨,你闭了铺门,去市坊转转,我想吃鱼!”
老柴一个哆嗦,少爷居然启用了暗号,而且这般说话,那就是不容置疑,面带不甘与忧色,
“好的,少爷!”
苏青保持着淡淡笑意,站立如松,目送老柴背影消失在进铺面的通道仍不回头。
也是给足了三人打量他的时间。
三人心中都有震撼。
此子竟是如此年轻?
此子为何一头寸发?
此子样貌气质不俗!
直到铺门口的关门声响起,苏青才回归视线,朝三人轻笑致意,随即施施然入座。
三人视线就这么跟随苏青的身影回到了石桌方寸间。
“这点微末营生承蒙三位看得起,合作就不必了,赠予诸位就是!”
苏青入座朝朱元璋方向略拱手,说话间目光也集中在朱元璋那张犹疑不定的脸上。
朱标客气回礼,
“贤弟太过客气了,岂能如此平白受惠,在下祝…”
苏青仍与犹疑不定的朱元璋对视,朝朱标方向抬手打断,
“且慢!”
“在下不过市井小民,深入简出习惯了。”
口气够直白,老子不作自我介绍,也不想认识你们!
实则苏青内心慌的一匹,以记忆里对大明朝历史的足够了解,洪武15年朱元璋正是55岁,太子朱标28岁。
除了前些日子通过乞丐给皇家递了药方,苏青在这京城里毫无羁绊。
而两人的气质、面相、年龄,与来人处处吻合!
朱标吃了个瘪,张张嘴,一言不发。
两人眼神交锋良久,朱元璋气笑了,
“你就这般不待见咱?”
苏青做足了最坏打算,哪怕劫持人质他也干得出来,
此刻一脸无所谓摊摊手,
“道不同!”
朱标后知后觉,看看苏青,又看看自家老爹,这一见面就杠上啦?
都是聪明人,毛骧腾地离开石凳,拉开了随时可出手的架势,死死盯着苏青怒喝道,
“大胆,既认出是陛下当面,不但不大礼参拜,还敢口出妄言,当某之刀锋不礼否!”
朱元璋并未制止,纯粹是想看看这狂妄至极的怪异小子如何应对。
苏青这才将视线从朱元璋身上收回,转头朝张牙舞爪的毛骧投去一抹诡笑,
“不知这位是二虎前辈还是毛指挥使当面?”
三人同时错愕当场。
锦衣卫新成立不久,民间能知道‘毛指挥使’的屈指可数,即便此子有些门道,知道了也不算稀奇;
但二虎是什么人?
那可是朱元璋的暗卫统领,神出鬼没,即便是朝廷重臣,又有几个能知晓暗卫的存在?
更枉论指名道姓暗卫头目!
此子究竟何方神圣?
朱标朝朱元璋望去,生怕自已老爹交恶如此深不可测之人,朱元璋回以稍安勿躁的眼神。
毛骧心中惊骇,但面色不显,沉声回应,
“哼,倒是有些门道!”
“某家正是毛骧!”
苏青淡淡而语,
“锦衣卫,天子家臣,监察百官,皇权特许,先斩后奏!”
接着神棍附体,摇头感叹,
“多好的初衷!”
“可惜咯!”
说罢便不再看毛骧一眼。
朱元璋父子面面相觑,可惜个啥,你倒是说呀!
毛骧错愕当场,心里极度复杂,就像主治医师看完片子对病患摇头叹息。
回过心神的毛骧勃然大怒,
“故弄玄机,你这般作态之人某家见的多了……”
苏青揶揄道,
“毛大人是想跟我介绍你昭狱里的18种酷刑?”
“知道么,锦衣卫败亡原因之一就是滥用昭狱职权!”
毛骧脸色铁青,我锦衣卫刚成立,你特么跟我说败亡?
朱元璋一脸思忖。
朱标内心玩起了积木,第一层是算到母后的病根,第二层是道出了鲜为人知的暗卫统领,第三层是锦衣卫败亡…
此刻仁德宽厚太子爷已经给苏青烙印上能掐会算标签*3
苏青却是不管,打定主意事后离开京城,在哪不能安稳过日子。
离开座位,朝朱元璋一躬到底,肃穆道,
“这一拜,是小子感念陛下驱除鞑辱,恢复汉人山河!”
在三人诧异的目光下,苏青起身继续道,
“想来陛下是为马皇后一事而来。”
朱元璋与朱标同时点头。
“陛下与太子爷大可不必,小子敬重她老人家为人,实不忍千古贤后死因那般儿戏,所以请回吧!”
父子两齐齐脸色复杂,既为千古贤后之名高兴,又为若没有得到苏青提示的后果感到一阵后怕。
毛骧张张嘴几度想要发作,娘娘如今好好的,怎么就死因儿戏了?
但瞄了主子一眼,发现自家主子都有认同感,自已还是算了吧,不如多想想锦衣卫为何会败亡,武夫少了弯弯绕,想到就问,
“不知可否具体说一说我锦衣卫有何弊病?”
苏青想了想,点点头,
“可以,不过我说了什么,待诸位出了这门,便再与我无关!”
毛骧拱拱手,
“洗耳恭听!”
“你锦衣卫监察百官,如何保证下属不与百官产生私下暧昧?”
“你锦衣卫既有收集证据之权,又有拿人归案之权,还有昭狱羁押、刑讯逼供之权,请问若有苦主,找谁喊冤?有多少人能扛得住昭狱的刑讯逼问,换言之,岂不是你锦衣卫说谁有罪,谁就有罪?”
朱元璋父子若有所思,而毛骧已冷汗连连。
“你锦衣卫行的都是抄家灭门之举,但舆论却掌握在士大夫们手中,兔死狐悲,在他们的渲染下,连不明所以的百姓都对你们畏之如虎,所以你们的名声将臭不可闻。而本来你们也只是替皇帝干黑活的家奴,当朝堂,天下舆论都在针对锦衣卫时,皇帝是保你们跟天下人对着干,还是把你们扔出去堵悠悠众口?”
朱元璋此时眸中厉色翻滚,双手紧握成拳。
朱标从来没见过这么胆大妄为之人,尽管说的是事实,但当皇帝的面打皇帝的脸,这得有多大的英雄胆?
毛骧人已经麻了,每一句都是一道天雷,将他轰的体无完肤,自已引以为傲的指挥使,原来是这么大一个坑!
苏青将三人的情绪变化都收在眼底,说话大喘气是要死人的,断章狗是要被寄刀片的,不敢耽搁,赶紧说下文,
“锦衣卫是皇帝的眼睛,耳朵,你们若是将天下情报发展到,某个地区洪涝灾害造成真正损失的情报,先地方官员一步送到陛下案牍,让天下不再是‘山高皇帝远’的格局,锦衣卫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朱元璋脸色微微舒缓。
朱标心头一松。
毛骧眸光闪烁。
“收集证据是锦衣卫的事,拿人也不是不行,但收监,审讯的权柄不如交给三司,这才是对天下人表达公允的方式!至于他三司是秉公办理,还是草菅人命,与你锦衣卫何关?”
“若行抓捕贪腐,抄家之举,必定召集当地百姓,将罪行公布出去,不但为你锦衣卫赢得美名,更可让皇帝收获民心。”
三人齐齐眼神发亮,纷纷点头。
苏青一副我说完了,你们好走,不送,的架势。
毛骧拱拱手,
“还未请教?”
苏青挑眉,想了想,反正自已要搬家了,
“在下苏青。”
“苏贤弟为我锦衣卫指出了一条煌煌大道,这份情谊毛某记下了!”
苏青嘴角抽搐,摆摆手,
“别记下,出门我不认!”
朱标满脸疑惑,
69書吧
“我等诚心而来,苏贤弟何必处处拒人于千里之外?”
苏青不答。
朱标再问,
“贤弟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大才,而观贤弟写的诗词,既悲悯当今人才凋敝,又对大明未来殷殷期盼,何不展露绝学,为国为民?”
苏青沉默。
朱标尤不罢休,
“我与爹微服前来,既是登门感谢苏贤弟对我母后施以援手,也是通过诗词知晓贤弟心存忧国忧民之心,特来请贤弟入朝为官,如此天下百姓受益,而贤弟也必将万古流芳。”
苏青想兼济天下吗?
想,非常想!
那一个个衣不蔽体,吃糠咽草的百姓,那一个个被特权麾下爪牙欺负而破家灭门的悲剧,一幕幕常在他脑海浮现。
可自古变法之人几乎十死无生。
独儒早已根深蒂固。
苏青没那么多心眼,去陪朝堂滚滚老银币斗心机,所以他需要一个极其信任他的皇帝支持。
最根本朱元璋是个生性凉薄之人,开国功臣几乎难有幸免,而且动辄都是抄家灭门。
苏青才18,等得起,他只要等到永乐大帝,便可放手施为,因为朱棣一生未杀有功之臣。
若非朱元璋有驱除鞑虏这等不可磨灭之功,若非大明朝还有个朱棣,若非大明还有个让人心疼的崇祯,
苏青早就偏居一隅积攒力量造反了!
对上朱标殷切的眼神,苏青叹了口气,
“诸位请回吧!”
人家再三下逐客令,朱标有些面红耳赤,正欲起身,却发现自家老爹纹丝不动。
“咱想听听你的道。”
朱元璋目光锁定起身送客状的苏青,脸色平静,声音也很平淡,但熟悉他的都知道,这一刻由不得人拒绝,否则就是雷霆之怒!
苏青知道朱元璋的意思,
“自古变法之人都是什么下场?”
“他们一个个都是当代万中无一的奇才,提出了利国利民的思想,理念,政策,那么好了,”
“这样的思想,理念,政策,帝王自已去执行呗!”
“为何要让提出的人去执行?”
“这跟让锦衣卫干脏活,最后再把它扔出去有什么区别?”
“帝王之道博大精深呐!”
朱标,毛骧瞬间成了小透明,一个个瑟瑟发抖,
什么情况,只要跟陛下对话,就是彗星撞地球?!
朱元璋对苏青赤裸裸的揶揄不怒反笑,变法好啊,咱就缺能提出好政策的人才,
“呵,你这么勇,咱还以为你脖子很硬,原来也是怕死的!”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你提思路,咱自已去办!”
苏青佯装震惊,
“果真?”
朱元璋一脸天下我最大,老子说话算话的傲然,
“果真!”
“变法第一条,烧皇明祖训!”
朱标一个激灵,差点摔下凳子。
毛骧只想送上膝盖。
朱元璋先是愕然,再度确认苏青表情不是开玩笑,当即勃然大怒,至进了这方院子起,所有负面情绪集中爆发,怒到了连吩咐下属动手拿人的上位者正确打开方式都不会了。
猛然从石凳上弹起,一个饿虎扑食,撩爪成拳,朝着苏青面门砸来,
“死来!”
苏青亡魂大冒,给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老朱会亲自朝他动手。
苏青梦想是成就剑仙,虽然被现实打败,连连退步到剑客,但不管如何,剑道根本都一样。
剑修首重一个‘纵’字,是为纵剑术,何为纵剑术?
纵横由心,一切身法化为我用。
若将一场剑修与法修的决斗比作100,那么剑修纵横腾挪躲避法修那漫天术法的过程是为99,寻出破绽一剑击杀则为1。
可见身法对练剑之人的重要性。
而苏青从小开始练习,到近几年一直坚持负重练习,算是把用于躲闪的辗转腾挪练到了骨子里。
一个闪现,堪堪躲过极其意外的一击。
朱元璋见势大力沉的一击打了空气,如愤怒的雄狮,顺势以左腿为轴心,侧身再度一拳直击苏青心房,同时高呼,
“庶子好胆,死!”
第一击实在是事发突然,苏青对于这第二拳甚至懒得腾挪,仅以腰身力量略后仰同时扭曲上半身,将老朱的来势贴着胸襟化解。
朱元璋接连被躲过两招,不再言语,只闷头攻击,手脚并用,那叫一个虎虎生风。
苏青还手是不可能还手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还手。
继续左右横跳,主打一个省力,闪多一寸算我输!
暗中的那些个护卫此时个个袖箭满弦,死死锁定那寸头,只等一声令下,非要他成刺猬不可!
朱标急的满头大汗,父皇您这般,唉,皇家体统何在呦!
毛骧扯住躁动的太子,压低声音道,
“殿下莫急,此间之事断不会流传出去。”
“皇爷已过了盛怒期,此子每每看似凶险,实则闲庭信步,此等毫厘之差的精妙躲闪,最是让攻击者欲罢不能。”
“皇爷酷爱军武,但寻常演武,谁敢跟陛下动真格,无非平白挨打,可那般,陛下又如何尽兴!”
“此番陛下难得全力以赴,自是让他老人家尽兴而为才好。”
朱标这才安心。
半刻钟过去,朱元璋呼吸愈发急促深重,动作慢了数成,尽管如此,55岁的高龄已是了得。
“他娘的,不打了!”
朱元璋收了变形的攻势,满头大汗,呼哧呼哧大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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