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司瑶准备将《药书》还于周幼宜,毕竟是药王谷的至宝。她也不懂岐黄之术。
周幼宜一身麻衣,却笑着摇了摇头:“姐姐爷爷早就让我将整本《药书》背了下来,只是其中玄奥还需要些时日才能融会贯通。这本《药书》爷爷既然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了。”
司瑶叹了一口气:“我与李明臻准备去洛川,可要同我们一起?”
周幼宜经历了这一切,这才真真正正的长大了不少,眼中再也没有稚气与天真,她回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的谢允,流露出一丝坚毅:“我就不去了,他……虽被夺舍,但是还有一丝神智。我想治好他。”
见此司瑶没有多劝。
“姐姐,他们呢?”周幼宜问。
司瑶自然知道她问的是谁:“我们从谢府出来后,迦叶不知所踪,想来回了天鸢城;谢安想留在江南,谢家虽然被烧毁,他说谢家传承不能断,他想重建谢家;前两日苏家派人来接走了苏景行;而我师兄,也回了清尘山。”
司瑶最后看了床上谢允一眼,叹了一口气:“幼宜,你与他虽有夫妻之名,但无夫妻之实。江湖之大,谢允或许并非你的良人。”
周幼宜也知道司瑶是在为她好,并不生气:“姐姐,谢允哥哥他是被夺舍了才做了那些事。其实他是很好很好的人。他是我的周幼宜的良人,是我小时候一直想嫁的人,是我的夫君。”说到后面的时候苍白的小脸上,微微的绯红。
司瑶知道再劝说也没有用:“幼宜,你觉得值得就好。”说完她就准备离开。
“姐姐,等一等。”周幼宜叫住了司瑶。
“我这几日有所感悟,或许李公子的腿疾我可以一试。”周幼宜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
周幼宜不愧是药王谷最有天赋的传人。施针手法熟练,一气呵成,不过她亦多看了躺在床上的李明臻两眼。要知道施针需打通经脉,他本就常年不良于行,突然打通无异于千万蚂蚁爬在身上一般难受。而从始至终他始终面色不改,甚至嘴角的弧度都未改过,她忽然想起爷爷曾对她说:司瑶姑娘外冷内热,天赋异禀,性情纯善是值得结交之人;而李公子他看不透,虽然修为尽无,心思之深比谢府任何一人都可怕,于这种人,千万不可交恶。
“可有感觉?”司瑶拍了拍李明臻的腿,因为常年不用,他的腿比寻常人都细很多。
李明臻点点头,多少年了,他这双腿都没有知觉,如今司瑶拍了拍竟然有感觉了。难免有些欣喜。
周幼宜额头丝丝香汗冒出,显然刚才的施针她也消耗了不少,此刻收起手中银针笑道:“我只出略打通了李公子的经脉。此后姐姐每日以灵力贯通一周天。约半月后,便可与常人一般自如行走;因为此腿已常年未使用,经络不通,往后可能每逢阴雨天会有疼痛之感。届时可使用相同的方法,缓解疼痛。”
“不管如何已经比如今的情况好了,多谢幼宜姑娘。”李明臻很是认真的颔首道。
周幼宜笑着擦了擦香汗:“不过是些小事,幼宜的命都是姐姐救的。”说着她又将手中一个药瓶递给司瑶:“姐姐这个是上次剩下的七叶莲我制作成了三粒药丸,关键的时候可压制李公子的蛊毒。”
司瑶接过,不舍问:“幼宜,你呢,此去去何处?”
周幼宜微微仰起脸颊,看向窗外:“我想回药王谷看看,再去天鸢城。听说那里什么都有,幼宜还没有去过。”
“这是传音符,另一枚在我这里,只要我在百里之内,些许灵力就可以传音于我。若遇见危险可以一试。”司瑶亦从袖中拿出传音符给予幼宜,她是真心实意很喜欢这个小女孩。
周幼宜并没有拒绝,她知道,这个东西或许在关键的时候可以救她一命。她将传音符收入口袋内,与两人拜别。
看着楼下周幼宜雇佣的马车载着她与昏迷的谢允渐渐远去。
司瑶莫名有一丝惆怅,都走了,只剩下她与李明臻了,如来时一样。
“我们呢,何时启程?”司瑶道。
李明臻眯了眯眼,心情似乎很愉悦,他特地咬重了前两个字:“我们后日启程如何,江南去洛川可通过静河渡船而去。”
司瑶问:“为何要后日?”
“因为明天,是中秋江南会放河灯。”
……
中秋,江南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李明臻自从双腿有了知觉之后就习惯性的用拐杖。他行走的有些缓慢,显然还使不上全力。忽然一个跑来的小孩撞了他一下。
“小心。”司瑶扶住即将摔倒的李明臻,李明臻顺势将手搭在司瑶肩上。
司瑶瞪了他一眼:“你干嘛?”
李明臻放了些许重量在司瑶身上,声音低喃,很是温柔:“阿瑶,扶我一下。”
趁着司瑶还没有反应过来,李明臻将司瑶额头上面紫水晶取下,取而代之是一支莹白如玉的白玉簪。
李明臻低头看着少女容颜清水出芙蓉,目光格外柔和。
“你取我紫水晶做什么?”司瑶瞪着他,正要去抢他手里紫水晶。
“白玉簪更配你。”李明臻另外一只手一扬,就将紫水晶抛入河中。
“你做什么,那个很贵的可以换很多钱。”司瑶生气了,跑去河边,只见河水悠悠,深不见底,根本不知道紫水晶去哪里了。
李明臻一瘸一拐追了上来,心情很是愉悦:“你若是喜欢,回到宫里,天下奇珍但凡你想要,我都送予你。”
司瑶白了他一眼,自然不会把这种话当真:“那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太子殿下,你不如先考虑下自已能不能安全回去,再说这些也不迟。”
“……”
中秋节江南河边许多放河灯的,照耀得河水灯火通明。司瑶和李明臻也买了两盏入乡随俗。
河灯点上光,放在河面随河水静静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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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卖河灯的老伯说这个时候许愿最是灵验了。”说完司瑶就闭上眼睛:希望哥哥一切平安。
李明臻倚靠在一旁,司瑶虽然没有发声,他却很轻易的从她口型中得知了她的愿望。
司瑶许完愿望睁开眼,看见李明臻还看着她就问;“你怎么不许愿啊,没有愿望吗?”
李明臻笑道:“我的那个也送你,你帮我一起许了。”
司瑶只以为这种小孩子的游戏,太子殿下没什么兴趣。她也没有拒绝,闭上眼又许了一个:希望老道士师父突破瓶颈。
人生中最重要两个人一个是哥哥,一个是老道士。
“都帮别人许了,你自已呢?”李明臻问。
“你怎么知道 我许了什么?”司瑶惊讶睁开眼。
“唇语。”李明臻幼时向来聪明好学,见到宫里的公公会唇语,便央求他教给了自已。后来被母后知道后,发了很大一顿脾气,教他唇语的公公也挨了一顿板子。
不过是下人巧言观色,谄媚权贵的腌臢东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微末伎俩,也配教给太子?
那时候,母后很是严厉,将他当作未来国君来培养。他一天十二个时辰,其中八九个时辰都排满了课时。
也是那几年,将太学院的竹简,天下文章都读了一遍……虽然每天都累到倒头就睡,但是一切都还在他身边。
“你还懂唇语!还有什么是你不懂的?”司瑶惊叹。
“都略知一二。”李明臻笑道。
正在这个时候,旁边却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哭声。
循声而去,只见一个小女孩蹲在河边,手里捧着一盏河灯。她一边哭,一边哽咽说道:“爹爹,爹爹都四年了你还不回来。说好的一年后就回来看倩儿。”
正在这个时候,急匆匆走过来一个妇人,妇人头发已经花白,看见小女孩的一刹那就冲过去抱住了小女孩:“倩儿,找了你好久,可急死娘了。”
倩儿哭的更大声:“娘,爹爹说去洛川赚钱,可是四年了他都还没有回来。他是不要倩儿了吗?”
老妇抱着小女孩,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安慰道:“倩儿你爹或许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说不定这几天就回来了。”
倩儿还在哭泣:“娘,她们说这里的河是通往洛川的,倩儿在河灯上写了字,爹爹如果看见就会回来了。”
……
两人的声音渐渐变小,身边忽然传来一声叹息。
司瑶看向叹气之人。
那是一个中年书生他见到司瑶看过来,竟然清丽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与他见过其他女子都不同,不由得多说了两句:“姑娘你还不知道吧。泾川那个地方,这十年来也去了不少人,可是一个都没有回来。那女孩的父亲只怕也是回不来了。”
司瑶问:“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去泾川?”
中年书生耐心解释道:“姑娘你们是外地人?洛川是合欢宗的地盘。传闻在泾川凡人皆可修道,即使修不成道,那里物产丰富,赚钱也比外面容易。正因如此这些年才去了不少人。”
“姑娘我那里有关于洛川传闻的一些书籍,如果姑娘感兴趣,可以去我住处。”言及此处中年书生殷勤的走上前两步。
“走吧。”李明臻将司瑶揽过,目光扫过书生,隐隐带着寒意。
那书生不过是多读几年书,所见过最大的人不过是县城里面的小官。李明臻不过轻描淡写的一眼,中年书生寒意刺骨,禁声呆在了当场,直到李明臻与司瑶走过许久,这才回过神,冷汗浸透了衣襟。
回去的路上,即使已经到了亥时,街道上依旧灯火通明。
“你吓唬他做什么。”
“他对你动了心思。”李明臻说道。
“不过是个书生,半点灵力也无。”司瑶自然看了出来,只是这些年在外面什么样的人她没有见过,那些小心思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
李明臻缄口不言。
“不过今天看来那合欢宗只怕不简单,泾川之行还是要多加小心。”司瑶很快就将那些不重要的事情抛在脑后。
“李明臻,我们说好了去合欢宗拿到另外半具问心。我就要去找哥哥了。”司瑶想起之前答应的事情。她要走自然李明臻是拦不住她的。此刻说出来,与其说是给李明臻说的,不如说给自已听的。
李明臻没有答,搭在司瑶肩上的手却是收紧。
……
静河是江南通往洛川唯一的途径。此刻在渡口集结了一大批人,有的头戴头巾,有的背着书箱。司瑶和李明臻买了船票这才刚刚到渡口边。
就听见有人在吆喝:“上船了上船了。”
船长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他脸上有一道道疤直到嘴角,眼中放着精光。显然常年都是他在开这条路的船,周围的人都认识他。
“奇怪。”司瑶望向那中年男子,目露疑惑。
“怎么了?”
“他身上竟然有灵力波动,虽然只是最普通的凡阶。但是就算是再普通的修道者怎么会来做这体力活?”就算只是凡阶,在那些普通人眼中也是修士,修道者沟通天地灵力,与凡人之间有天壤之别。且大多数自恃傲气,自然不肯来做这种开船粗活。
李明臻却看向人群中另外一人:“竟然又见到熟人了。”
司瑶顺着他目光而去,只见一个女子即使头上戴着斗笠,身上包裹严实。微风拂过,掀起斗笠的边角露出一张惊世容颜,竟然是沈知初。
此刻她早就没有落花楼花魁那婀娜的打扮。但即使是最普通的粗布穿在她身上也是另外一种风情。她似乎与船长十分熟稔,只是略微交谈了几句就进了船上的一间包房。
“她去泾川做什么?”上次落花楼一别倒是再也没有见到她了。
“看她那样子不似第一次去洛川了。她知道你我二人的身份,还是小心些为好。”李明臻与司瑶此刻也一同上了船,验过船票之后进了一个船上小房间。
房间内只是简单陈设,被褥也还算干净。
走了这些路,李明臻显然有些吃不消,似坐轮椅久了,他自从能走后就再也不愿坐轮椅。手里的拐杖也只能简单分摊一点重量,他此刻刚坐下来,司瑶亦看出了他的境况。
蹲下身,手放在他腿上,丝丝灵力输入,立刻一股暖流传遍全身,减轻了不少痛苦。
“幼宜说你要半个月才能行走,你呢,迫不及待就要摆脱轮椅。这下知道痛了吧。”司瑶一边输入灵力,一边说道。
“这双腿,好些年都没有用了,自然不想再这样残废下去。”李明臻一只手搭在腿上:“这点疼痛不算什么,总算是又有了知觉。”
“阿瑶,谢谢你。”李明臻的人生中,很少言谢。早年他的身份但凡他想要的东西,只要动了念头,都不需要他开口,都会有人双手奉上。而后来那些如地狱般的黑暗日子,更是没有谢的必要。因为没有人在他身边,要么那些人就是落井下石,暗中使绊子讨好齐王;要么就是两头观望保持中立都不得罪;而也是那段时间他丢了一身修为,经脉寸断,失了双腿,只能常年在轮椅上行走。用那些嚼舌根的话来说:九梦国还没有一个残废来当过国君。
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论,他自然知道是从谁那里传出来的。纵使说这话的人,在他暗示下被一片片割下喂鱼,但是流言这种东西是最没有办法禁止的。杀了一个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传出来。
其实李明臻,不,白泽本是纯善宽厚之人,李皇后在的时候,太子太傅教的,所读所写也是帝王之术。所学的是康庄大道。成人之道,字而冠之。当年李皇后与白宸为他选了玉珩为字,玉为温润,珩为冰洁,便足见一般。
但那些正派的学术注定没有办法保护这个少年在吃人不吐骨头的阴暗宫里生存,为此他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这些年的黑暗让那个原本纯善宽厚的少年渐渐变的心思深沉,工于心计,喜怒不形于色。
不知李皇后若是还在,看到这一切,该是是喜还是悲。
一个人失去的太多,拥有的太少,才会太想留住唯一的救赎。司瑶的出现成为了唯一的一道照耀在他黑暗人生的光。李明臻到现在也不清楚自已千方百计的留下眼前之人,是因为那个破局者的身份,还是他内心的执念。他甚至太想抓住一些东西,填补面具下那早已被侵蚀的千疮百孔的灵魂,填补黑暗中永不不见光的欲念,填补那内心无边无尽的的深渊。
“你该谢谢的是幼宜,是她治好了你的腿”司瑶自然没有这一瞬间那百转千回的心思。
“那是因为你救了她。”李明臻心似明镜自然知道其中因果关系。他看着眼前少女沐浴在窗台上泼洒进来的阳光下,宛如神明一瞬即逝。抓不住吗,他偏要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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