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很想洗脸,想到云岫家那个干净的洗手台,带着橙子香的。又想到家中院子里的水井,这时候的水一定清凉到骨头里。
武夷烧烤店此时还未歇火,他看到熙熙攘攘的在吃烧烤喝啤酒的人们时分外煎熬。
快到了——
已经到武夷名仕园了,再有几步就是初中的学校,从家里到边城中学电动车只需要十几分钟的时间。
一双二十块钱的帆布鞋,走不了远路,磨出了左脚小指头的水泡,越走越觉得火辣辣的。
大路上路灯还亮着,偶尔有几辆大货车经过,洪亮的声音要在黑夜里拉得很长才愿意消失。
许明顺很焦躁,在那些他熟睡的夜晚里,会不会有一些更恶心的事情发生?
于是荒凉和绝望涌上心头。
一个名为“必冠”的工厂里正睡着许多来军事演习的士兵,军绿色的装甲车一辆辆整整齐齐停在门口,森严如壁垒。
快到了——
直走一会儿就到金泰盛了。那是离村里最近的一个工厂。
到老李头家门口了,院子里的大水缸印上了月,清辉流转,映出点点流光。
老李头不知什么时候做了个大门,但是他知道钥匙放哪里,怎么开院门。
嗓子哑的说不出话,汗流浃背。
迎面向他走来的大黄不知疲倦,它把尾巴摇得很欢,咧起个大嘴,充分显示它的友好,又显得十分精神。
云岫的衣服在书包里,书包在地上,明顺在水缸里。
他不会游泳,也不会憋气,但他此时很享受这种快要溺死的感觉。
汪,汪,汪……
大黄疯狂的叫声把老李头叫醒了,老李头把没有挣扎的许明顺捞起来了。
“顺子?顺子?快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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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水雾一般的,许明顺看见老李头的脸上好像有丝缕晶莹:“臭小子,老子还没死你就想死,你是想死是不是?”在这一通没有由头的话里,他的嗓音由怒吼变得呜咽。
一老一小在院子里抱着哭,大黄不懂人类的感情,它只想多吃两根骨头。
成年人会有控制自已情绪的能力,而未经人事的少年说风就是雨,还学不会克制许多情感的外露。
许明顺哭得停不下来。
“娃,到底啥事?莫哭,跟我说!”
“走回来很累吧?惜,惜!”
诏安话的“惜”常用来哄小孩,有安慰疼惜之意,距离他上一次听到这个词,已经有十五年了吧。
他只是哭不说话。
老李头把他带进了屋里。
漂泊半世至耳顺之年,世态炎凉不过尔尔,绝望这个词对于他来说,远而浅淡。
即使是这次的肺癌,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影响。
如果说真的有执念至深的东西,应该就只有明顺和云岫。
明顺小时候,又皮又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沉稳了些,也内敛了些。每个人在成长中总会有蜕变。
褪去青涩,有成熟的思考,能独自面对生活中的各种事情。
但蜕变不是妥协。他诚挚希望那是带着希望的蜕变,而不是对生活的失望和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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