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再推门进去的时候,余嫣已经睡了。她手脚放轻,走过去给余嫣掖了掖被子。
“陆野。”
寂静的屋子里突然出了一声,陆野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陆野心跳骤然加速,她后退数步,看着余嫣,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二十多年来,除了陆野她爸,余嫣是第二个让他觉得恐惧的人。
余嫣的眼睛本来就大,这么一场车祸下来,余嫣的脸颊瘦下去了一点,更显得她眼睛大,只可惜里面空洞黑暗,没有一点神采,这副样子,陆野看得心惊。
“嫣嫣,什么事?”
“你说,我为什么还没死?”
陆野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弦瞬间就断了:“嫣嫣,你在说什么?”
余嫣不搭理陆野这一茬,她微微动了动缠着绷带的右手,声音含在嗓子里:“陆野,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没死。”
陆野搬了一个椅子过来,坐在床边,她眼睛牢牢盯着余嫣,生怕余嫣突然发疯,做出什么事来。
余嫣干巴巴地躺在床上,整个病房里只开了一盏壁灯,隔壁床的病人早就睡了,这种气氛之下,余嫣活像个躺在棺材里亟待下葬的人。
“现在我想通了,”余嫣看着天花板,“老天就是看我吃得苦太少,让我活着来受罪。”
陆野:“嫣嫣,你……”
“我有时候就会想,为什么我从小就没有爸爸,等我找到了爸爸,却发现他一点都不喜欢我,后来我长大了,接受了这个事实的时候,好不容易有了心上人,心上人又不喜欢我。等我辛辛苦苦大学毕业,能够凭自己本事吃饭的时候,我好不容易能和妈妈一起过了,我妈妈又没了,现在,我赚钱的本事也没了。”
余嫣的语气十分平淡,就像是在叙述一个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的事迹。
陆野心里一阵泛酸,她发现,在这种时候,所有的言语都苍白无力。
病房里寂静无匹,旁边传来极轻微的鼾声,窗外就连月亮都被云遮住了,一点光都没有。
余嫣道:“活受罪。”
陆野道:“嫣嫣,你的手能治好的。”
余嫣头没有转,只是移动眼球,往陆野的方向看去,她静静看着陆野,陆野就觉得心里起毛。
余嫣道:“宋舟也这么说。”
陆野放松了些:“那你就该相信我们的。”
余嫣把眼睛转回去,道:“那我也画不完我的画了。”
余嫣从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在筹备参赛的事,第一次因为她妈妈错过了,这一次,又是因为车祸,画收不了尾,更是与大赛擦肩而过。
陆野胳膊拄在床边,撑着头,此刻,她词穷了。
这两年,她知道余嫣所经历的一切,她见过余嫣在深渊里挣扎的模样,她更是知道余嫣为了这次参赛耗费了多少心血,错过了,又要再等一个两年。
两年后,余嫣二十六岁,她之前最青春最繁华的四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浪费掉了的。陆野了解余嫣,她知道余嫣心里在想什么,可这种时候,她不能顺着余嫣说。
陆野道:“嫣嫣,十年磨一剑,你还年轻,还有机会,而且这次也不一定就错过了,现在刚八月,参赛报名是十一月。”
“我的手不可能恢复的。”
此时此刻,陆野忽然全身上下都涌起无力感。这次与两年之前又不同,那个时候,余嫣身周一片黑暗,她是余嫣身边唯一的光。
可这次,余嫣复又跌入深渊,陆野却再也无法散发出光明了,因为她此刻内心与余嫣一同,齐齐跌了下去。
她与余嫣的想法一样,可她还要欺骗自己,再去欺骗余嫣,明摆着的事情在那里,她却要引导她们两个往光明的路上走。
可深渊漆黑,找到光明又岂是如嘴上说说那么容易?
没过一会,余嫣终于睡了过去,陆野静静地看了她一会,下定决心似的,掏出手机,走出病房,拨通。
“喂,爸爸,是我,陆野。”
—
林延知堆积了许多天的工作总算做完,他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了。
林延知没有时间再健身,只是保持习惯在跑步机上跑了十分钟就去厨房热牛奶了。等的空当,他随意掏出手机在微博上浏览了一圈新闻,有一则新闻结结实实地抓住了他的眼球。
今天早上八点左右,在市中心商业区发生一场大型车祸,画面极其惨烈,颜料和血全都混在了一起,饶是林延知这种精神力强大的也皱起了眉头。
牛奶在奶锅里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
林延知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车祸发生的地点离席殊不远,就隔一条马路。
此时,林延知不知怎么的,立刻就开始心神不宁起来,他找到受害人被搬上救护车的那张照片,双击放大点开看,由于加着马赛克,林延知看半天也没看出来什么东西,可莫名的,他就觉得有些不安。
照片上的人,身形与余嫣有些像。
林延知不敢胡思乱想,一看时间已经十二点了,他不敢打电话给余嫣,万一余嫣已经睡过去了,打扰到她的休息就不好了。
可他若是现在不跟余嫣说上话,一颗心总是跳得厉害。
最终林延知克制住冲动,给余嫣发了条微信过去。
不过才十分钟,没有得到回应,林延知就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他连热好的奶都没心情喝,关了火,让它自己静静凉下去,而他本人则坐在沙发上,握着手机盯着时钟。
最后,没忍住,林延知还是给余嫣拨了过去。
电话一直响到最后才被接通,那头没说话。
林延知迫切出声,但声线仍旧是稳的:“余嫣?”
那头传来的声音淡漠又疏离:“林先生,你给嫣嫣打电话干什么?”
林延知一下子就听了出来,这个是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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