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燥热天气迎来了短暂的雨时,大雨拍打在地面上,荡漾起一圈圈波澜,连绿植也被洗涤得苍翠了几分。
天禄阁外。
一道身影跪于青石地面,他背脊挺得笔直,头却微微低垂着。
仅是一个背影就让人生出萧瑟、孤寂之感。
他的衣服已经被浸湿,双眸闭合,嘴唇泛白,看起来似乎已经在殿外跪了许久了。
时而有官员撑伞离去,步履匆匆,余光瞥见雨中的那抹身影后,步伐又快了些。
远处一黄一白两道人影撑伞伫立,远远注视着雨中跪地之人。
江逸天略带同情惋惜道:“真是何必呢,只是些念想的死物罢了,庙没了就没了,再偷摸建一个便是,非得撞在皇帝刀口上。”
前些日子,皇帝还对江楚尧极为赞赏,这还没过半月,就将人偷摸修的祖祠给推了。
换做以前,给个枣子打一棍也就抵消了。
也不知怎的,这次竟然直接将人给召了回来,让他继续跪着。
也就是江楚尧从小习武身体好,换做他或是陆景年,跪了两天了没死也得跪断腿。
殿内,老太监为皇帝斟了杯新茶。
和大多数人对帝王的幻想不同,燕景帝并未束发,整个人看起来颓废又凌乱,唯有笔下龙飞凤舞的文字昭示着他内里的不凡。
“陛下,二皇子已经跪了两日了,再这样下去恐会伤及根本啊!老奴斗胆,求陛下宽恕一二,为公为私,二皇子如今还残不得!”
如今时局暗藏汹涌,还不是决出胜负的时候,太子和二皇子不论死伤了谁都是外人喜闻乐见之事。
燕景帝倒是沉稳,放下毫笔,略显沧桑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多余情感。
老皇帝的相貌也就中人之姿,可生出的两个儿子都肖像其母,具是英俊非凡。
燕景帝站起身,似是透过门墙在看雨中跪立的身影。
“放心,凭他的身体素质这点风雨还伤不着根基。”
这句话,不禁让闻者唏嘘,就因为伤不着根基,你就这么折磨你亲儿子?
“他不是喜欢尽孝,喜欢跪吗?那便让他跪个够!”
老太监也自知此事是断无转圜余地了,只能无声叹息了声。
…………
是夜,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金碧辉煌的殿内,男女分席而坐。
酒过三巡,不少人脸上都有了醉意,苏虞面颊微醺,盛夏时节就算殿内摆放了不少冰块,还是令人感到燥热。
苏虞出了大殿,抚面降下脸上的热意。
“苏姐姐?”
熟悉的声音,让苏虞皱眉,来人正是安明燕。
“真是姐姐啊。”
苏虞脸上已有不悦,安明燕还是自讨没趣的凑了上来,弱柳扶风之姿,面带泣色。
“妹妹实在不知,究竟何处惹恼了姐姐。若是因为顾公子……”
“够了!”苏虞实在不想听她说这些假惺惺的话,“我不喜欢什么顾屿了,你若喜欢尽管拿去!”
苏虞速度极快,捏住了安明燕的下巴,她本就比安明燕高上半个头,居高临下气势骤变。
安明燕眼中闪过惊慌,那一瞬她竟对苏虞产生了畏惧。
“还有,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我要真的想动你,你早就死了!”
苏虞不是说大话,她要真的狠心,要除掉安明燕不是不可能。
松开她的下巴,苏虞带了些力气,安明燕后退几步,险些摔倒在地上,下巴处还有清晰的红痕。
苏虞嫌弃的用手帕擦了擦手,不屑睥睨着有些失神的安明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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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我的花押,你准备什么时候还?”
其实苏虞已经派人警告她好几次了,可那花押安明燕还是迟迟没有还回来。
花押是主人的象征,苏虞的花押可是能在苏家店铺免费拿东西的。
若不是那花押是母亲送予她的生辰礼物,换了也就换了。
安明燕咬牙,知道这次是彻底糊弄不过去了,心有不甘,连指甲深陷进肉里也感觉不到疼。
站在远处,目视两人举动的顾屿神色微变,再次从苏虞嘴里听见不喜欢自已了的话语,还是有些不信。
想当初,苏虞可是包下了整座望舒楼,只为庆祝他金榜题名。
一时间,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就连同届第一的陆景年都没有他风光。
只是因为这事,他也被冠上了苏虞的姓氏,被学子同僚们调侃成苏虞的入幕之宾。
这就令顾屿对苏虞越发不齿,人前面对苏虞的亲近总会疏离轻视,碍于苏家的权势又不得不忍耐着,不能做得太过了。
苏虞转身离去,安明燕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以后再想找到这样的机会太难了。
想到方才苏虞显现的杀心,说不后怕是假的,既如此,我绝对不能给你机会!
狠下心,安明燕眼中闪过狠意。
后背传来推力,苏虞一个没防备,朝着水池倒去。
苏虞不会凫水,四下无人,此处僻静偏僻,安明燕是真的存了杀她之心!
安明燕,她怎么敢!
头脑一热,看见苏虞彻底跌入池中安明燕也知道自已这是闯祸了。
只是她再不能回头,环视了一圈四周,看着在池中扑腾的苏虞,安明燕慌忙跑开。
“救……救命……”
这里的池水看不清深浅,即使苏虞踮脚也触及不到地面。
苏虞害怕极了,幼年跌入湖中险些溺死的记忆涌上脑海。
恐惧让她的身体开始失力,右脚更是抽筋发疼。
视线开始模糊,重来一世,她竟然会栽在从未正视过的安明燕手里。
看着池中的苏虞,顾屿有些犹豫,一旦他救了苏虞,那便再也摆脱不掉了。
他想如此吗?凭苏家的权势,他只能做上门女婿。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时,一道身影跳入池中。
湖水池水贯入口鼻,窒息感让苏虞彻底放弃了挣扎。
一只大手拽住了她的手腕,随后一个用力拖拽揽住了她的腰。
将人救上岸,陆景年拍了拍苏虞的脸,“苏虞!苏虞!来人快传太医!”
好在苏虞吸入的水并不多,咳嗽了几下吐了几口水出来,恢复了些许神志。
睁开眼,她后怕得抱住他的脖子,大哭了出来:“呜呜呜!你怎么才来!我差点就真的死了!”
忽然被抱住,湿润的衣服起不到任何隔绝作用,两人近似肌肤相亲。
这还是陆景年第一次见苏虞哭成这样,他也气哭过苏虞不少次,就算被气哭少女仍旧倔强憋泪,恶狠狠得瞪着他。
少女撕裂的哭声,颤抖着的身躯让陆景年心底泛起怜意,也不知怎的竟然回抱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
苏虞哭得险些喘不过气来,打了个嗝,这才松开看清来人。
美眸湿漉漉的,还泛着红,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挑不出任何瑕疵的俊脸。
水珠顺着下颚线滑落,即使在昏暗的环境里,也美得令人心惊。
“陆……陆景年!”
这下,原本要止住的哭声更大了,苏虞攥拳捶向他的胸膛。
苏虞的力气本就大,加上最近练武还有些控制不住力道,要不是因为溺水有些脱力,这拳头锤下去,陆景年不被锤出吐血,都要锤出内伤。
“你为什么要救我!这下我肯定要嫁给你了!”
两人这副样子,很快便会人尽皆知,虽事出有因,可苏虞的身份摆在那。
陆景年脸色一黑,听着语气,苏虞是觉得嫁给他亏了?亏他方才还对苏虞心生怜惜,真是白救了!活该溺死算了!
“那我将你扔回去,唤个宫女将你捞起来!”
打了个嗝,苏虞闭嘴摇头,立声拒绝:“我不要!”
而后她又捶了下陆景年,“混蛋!你还要将我扔回去!呜呜呜!”
胸膛起伏,他有口难言,真是讲不了一句理。
抹了把眼泪,苏虞借着微弱月光看着陆景年,反正陆景年也要早死,她嫁了也不亏,到时候继承陆景年的遗产。
苏虞不缺钱,苏家也不缺钱,可不代表以后不缺钱,毕竟她可是要成为将主的人,统领整个清塞军,没钱怎么行?
陆景年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已救下的人,已经在盘算继承他的遗产了!
“太医来了!”
大殿内,听闻苏虞落水的皇后大惊,险些失态,带人匆匆离席。
皇后心中盘算着究竟是何人想借此削弱她的势力,毕竟这个节骨眼上,苏虞若是出事了,这脏水她不接也得接!
真是好大的胆子!敢算计到本宫头上来了!
宫中不乏新进的貌美妃嫔,老皇帝多年耕耘也无新的子嗣诞生,皇子就两位,二皇子没了母族威胁不大,东宫可谓如日中天,不知多少人想将她拉下皇后的位置。
不少人都不想让太子继位成为既定事实,如此一来,只能打压。
皇子是金贵,可妃子呢?当年盛宠不衰的丽妃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们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会不会有下一个皇子诞生谁也说不准,在此之前,还是不能让太子成为真正的储君!
是的,江逸天虽然住在东宫,也被封为太子,却是皇帝口谕,并未正式受封,这样的太子在有些人看来是不正统的。
太医是被人强拖着跑过来的,一把年纪的老骨头了,险些没累得先行而去。
待看清相拥的两人,老太医双眼一翻,腿软跌倒。
还是陆景年的侍从眼快,一下将其扶住,老太医顺着气,支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陆景年让人拿来件披风搭在苏虞身上,这才松开了衣衫尽湿,春光乍现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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