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雨回到家,发现家宅周围多有陌生人蹲点,有的乔装成商贩,有的是过路人。问了如琢,才知道是大理寺派的暗探,乔装埋伏,专等刺客上门。
不过这些天,家中 一直平安无事。韦怀哲的伤势倒是渐好,已能下地走路。这天,洛雨决定找义父谈论一件事情。
“义父,您是什么时候认识我亲生父亲的?”父女俩坐在春日的后园中,洛雨开门见山地问。
韦怀哲见她突然问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但还是坦率地道:“你父亲年轻时是长安有名的游侠,他的一把横刀可以说无敌天下,加上为人豪迈,喜欢结交朋友,我便有幸与他结交。”
洛雨道:“您与他并非骨肉至亲,但他却把我托付给您收养,在我父亲心中,您一定是他一生最信任的人。”
洛雨的话似乎勾起了韦怀哲遥远的回忆,他低声道:“不错,我与他虽没有血缘,却可托生死。你父亲是个慷慨之人,一生志愿都在从军报国,正有古游侠之风,我心中对他倾佩之极。”他说着,满怀激动,忽然用筷子敲击着桌子,高声吟道:“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在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这首《白马篇》激起了韦怀哲胸中无限的豪情,他笑道:“东灭突厥,北攻吐谷浑,你父亲这一声虽短暂,却值了。可惜他已不在,他若在此,我当与他痛饮三百杯。”
洛雨含笑看着义父,她从未见他像今天这样豪情万丈过。她本想询问岳凌霄说的事,洛无形是不是真的不在军籍?她的母亲是不是不叫杨贞儿。但忽然,她不想问了,洛无形是大唐的将军,报国的英雄,她只要知道这些就够了,何必去探究那些阴暗的角落。
这就是洛雨的性格,她有时也许会小心眼,但大多数时候是豪爽的。
这晚下了雨,春雨绵绵,滴答答打在屋后的芭蕉上,很容易让人产生昏昏欲睡的感觉。所以洛雨很早就睡了,睡得正香,忽然觉得脖子上一凉,以为是漏雨了,就用手一抹,手上立刻火辣辣的疼。
她一睁眼,哪有什么雨,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她脖子上。夜色中,床边坐着一个苗条的女人,对她道:“洛雨姑娘,请起吧。”
洛雨慌忙中,去摸她的金钗,但手刚一动,就被对方抓住了。对方用一双猫似的眼睛盯着她:“这点小伎俩,就不要在我面前耍了。”
洛雨只好乖乖地起身,穿上衣服,然后问道:“你是谁?”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家主人正在大厅恭候,跟我走吧。”对方推着她,出了房间。这时,外面还在下雨,屋檐下只有一盏风灯,被风吹的晃晃悠悠,也将两个人的影子拖长在地面上。
洛雨走进大厅,见厅内已亮起灯火,正座上坐着一个男人。一身玄色衣衫,大刀金马地坐在那,样子十分轻松,就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现在他扬了扬手,对洛雨道:“请坐。”
洛雨想起外面还有那么多大理寺的暗哨,这人是怎么登堂入室的?怎么没有人预警?难道一下雨,外面的人都撤了?
她正满心狐疑,看见义父和五哥也进来了,以韦如琢的身手,他不会被人轻易制住,但显然因为父亲,他只能放弃抵抗,但两人并没有被胁迫的样子。
男人道:“好了,人都到齐了,可以亮灯了。”他说话的气势,好像是一位温和又有权威的男主人,话说完,四壁就亮起了灯火,每盏灯火旁都站着一个黑衣人。
这时,洛雨看清了男人的脸,这是个中年男人,看眉目,年轻时应该属于相貌堂堂那一类,但现在已经有些发福,两腮都是肉,这让他看起来像是长安城里某个某个珠宝店的老板,或者一位养尊处优的郧贵,而不像一个大半夜登堂入室的恶棍。
韦怀哲在看见他的那一刻,眼中的光瞬间幻灭了,喃喃道:“不是他。”
男人微笑道:“韦大人,您在期待看到谁?”
韦怀哲道:“我等了很久的人,唐宁。”
洛雨悚然一惊,他们是暗影中人。男人礼貌地道:“你恐怕见不到他了,唐宁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
韦怀哲怔在那里,像是不相信,随后他有些激动地道:“不,他不会死,像那样的人,是不会死的。”
男人道:“家兄也是人,是人就会有生老病死。”
韦怀哲又一征,道:“你是唐宁的兄弟?”
男人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我是唐宁的弟弟,唐爽,也是暗影七氏蜀中唐氏的继承人。”他自我介绍完,礼貌地道:“今夜乘雨而来,是有人传信于我,说韦大人愿与家兄做一项交易,家兄 已不在世上,我只好代劳,特地从蜀中赶来长安,赴韦大人之约。”他说着,又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深夜造访,实在不好意思,三位还请座。”
他一脸憨态可掬的笑容,洛雨只怕他下一句说出:“看茶。”
韦如琢扶着父亲坐下,冷冷道:“你们暗影社派人刺杀我父亲,今日却又假惺惺上门,究竟是何意图?”
唐爽连忙摆手道:“误会,我此来正是要澄清,刺杀韦大人的绝不是我暗影中人。当年我哥哥唐宁身为暗影宗主,曾下令暗影社绝不可伤害韦大人及其家人,至今暗影社仍秉持此令,伤害韦大人的另有其人。”
韦如琢忙道:“是什么人?”
唐爽笑道:“不好说。”他目光望向韦怀哲道,“不过暗影社若能与韦大人达成交易,就什么都好说了。”
他说着,拍了拍手,一个黑衣人走上前,捧出一个雕刻精细的木匣。唐霜把木匣打开,里面是有两个青玉瓷瓶,他微笑道:“这两只瓶中装的都是举世难寻的伤药,一个可治外伤,令血肉重生,一个治内伤,使心脉强健。今日权做见面礼。”
韦怀哲看着他,悠悠道:“还有什么?”
“自然还有。”唐爽又拍了拍手,又有一个黑衣人拿出一个大包袱,打开来,里面是五六个卷轴。唐爽随手解开一个道:“向闻韦大人喜好收藏丹青,我特意寻来了顾恺之的《洛神赋图》,《斫琴图》,请韦大人品鉴。”
韦怀哲动也不动,淡淡道:“《洛神赋图》,《斫琴图》都是千古名画,怀哲才德浅薄,无福消受。”
唐爽眼珠一转,哈哈笑道:“韦大人身在兵部,做的是务实之事,哪有这些文人的臭毛病。我这里还有两个卷轴,是当年隋炀帝召天下能工巧匠,制作六合城、攻城弩床、还有各种机关的图纸。这六合城当年还曾出现在高丽战场上,高丽人见之惊为天神,其中机关制作十分精巧,连家兄当年都赞叹不已,称之为巧夺天工之作。韦大人要不要看看?”
韦怀哲神色动了动,但随即笑道:“炀帝好大喜功,喜欢宏伟壮观之物,所以命人造出六合城。其实就是各种机关弩机堆砌而已,真到战场上,毫无用处。隋朝三征高丽都而至亡国,我大唐却一举平定高丽,谁忧谁劣,一眼即知。我身为大唐兵器监主事,怎会看上此物?”
韦如琢听得心中畅快,道:“父亲说的好,我京兆韦家世代簪缨,岂会为这些世俗之物所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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