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化成蹲在地上,嘴巴快撇到后脑勺了。他酸溜溜地告诉洛雨,在韦家秋射比赛中最优秀的子弟,将被推荐进入天子卫队——北衙禁军。韦勇的父亲又是卫尉卿,靠着这个背景,也许他能进入最精锐的左右羽林卫,并做个武官。
“说不定明年就能身披明光甲,在皇城里跑马了。”
洛雨也有些心灰意冷。在学堂,她弹琴比不上韦兰夕,到了射箭场,她又输给了韦勇。
“看来我真是什么都不行。”洛雨无比沮丧地想,“就算练了五年,我的箭术还是比不上男子。”
她只好安慰韦化成两句,没精打采地收拾好弓箭,准备回家。但刚出射箭场,就碰上了韦勇。这位胜利者骑在一匹高大的枣红马上,额头系着一条鲜艳的红巾,显得愈发志得意满。
“家里没有男人了吗?如琢为什么不来?”韦勇笑道。
洛雨翻了个白眼,懒得回答。
韦勇笑嘻嘻地道:“你的三番射不错,不过箭射的再好,也只能回去拿绣花针。难道会有哪个世族子弟,愿意娶一个三番射不错的野丫头?”
“谁说没有?不是有老八吗?”韦勇身旁的一个少年取笑道。
韦化成气得浑身颤抖,像是要冲上去打人,但最终只是骂道:“不许欺负洛雨,有本事咱们比……比谁的琵琶弹得好。”
洛雨叹了口气,拉着韦化成离开了。
如果一个外面的人来到韦曲,会惊讶地发现,这里像一个巨大的城镇。
四通八达、阡陌相连的道路像蛛网一样通向规模不同的宅院,它们有的是普通的瓦房,也有的是规模宏大、高台耸立的庄园、别墅。这些院落星罗棋布地散落在樊川的沃野繁林中,透出一派祥和宁静的气氛。
而居住在这里的,就是有六百多年历史的京兆韦氏家族。
洛雨步履懒散地走在韦曲的路上,总是会想起自已第一次来韦家时的情景。
那是早春的一天,樊川的平原上开满了金黄的油菜花。在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后,她被义父从马背上抱下来,紧张不安的小手却依旧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雨儿,莫怕,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义父轻声对她说。
她看着那张脸,清秀,文雅,散发出一种平和、温暖,甚至优雅的气息。那是与她在凉州都督府见过的大多数人,绝不相同的面孔。
事实上,洛雨觉得自已与这里的人也不相同。
她是凉州人,父亲是凉州都督府的游击将军。一次与突厥人的交战中,他身中毒箭,于是将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了这位平生挚友——京兆韦氏郧公房的长房嫡子——韦怀哲。
义父曾跟她说,这世上古老的世族,就像一棵棵根深叶茂的大树,在时间的长河中,会繁衍出许多支脉。
陨公房就是韦氏的一个支脉。他最受尊崇的祖先,是鼎鼎大名的北朝将军——郧国公韦孝宽。
即便是在武德充沛的初唐,这位经历过北魏、西魏、北周三朝的名将,依然享有很高的盛名。他曾力挫一位致力于统一北方的对手,从而改变了整个北朝的格局。
入唐以后,郧公房依旧备受恩宠。韦怀哲的父亲拥有一品襄城郡公的爵位,姑姑是太宗皇帝的贵妃,这为初唐年间,韦氏与皇族间建立了某种密切的联系。
但作为陨公房嫡长子的韦怀哲却似乎命运多舛。二十五岁,他就被选入弘文馆学士,成为太宗皇帝的近臣。但又在一朝之间,卷入太子承乾谋反案,被贬为庶民。
对于贞观年间,那场血雨腥风的宫廷之变,人们谈及色变,因为卷入其中的王公贵族,无一不以谋逆罪被诛。包括汉王李元昌,身居高位的侯君集、李安俨、赵节、杜荷等。韦怀哲能活下来,已是大幸。至于他为什么能活下来,却没人能说得清。
但清楚的是,这位长房嫡子在郧公房的地位从此一落千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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