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仿佛也知道即将到来的大战!
这里是二十几万人的战场,黑压压的人群挤在宗城西南的这一块地方。或许每个士兵心中,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死对方。却知道,杀死对方,自己才有活路!
砰砰砰,巨大的战鼓声响成一片,二十几万人没有一丝的杂音。事关生死,平时无恶不作的兵油子,此刻也尽显肃穆神色!
安重荣一脸凝重,他没料到杜威也会主动邀战!本来打算痛打落水狗却变成了正面决战!两方都明白,这一战,关乎中原大局!
旌旗翻飞,周围的鸟儿觉察到这股凛冽的杀气,纷纷飞走。大群的乌鸦嘎嘎的鸣叫,兴奋的在天空盘旋。底下的人类为何残杀?它不知道,只知道即将到来的大餐!
嘣嘣,马蹄声响了起来,带着马嚼子的战马如同风一般飞驰!
“杀!”两股洪流猛烈的撞击到一起,打头阵的将领手中鬼头刀翻飞,气势骇人。一颗颗人头被收割,然后被践踏,被碾碎!没有人再去探究为什么,如今心里只能充斥一个念头:杀!尽全力杀。
安重荣兵多,但大多是乌合之众。若想全胜,必定要维持士气不坠。若是遭受丁点挫折,那就是兵败如山倒的下场。所以采用了这种偃月形战术。这是面对面的拼杀,什么阴谋诡计都难以奏效。这样的战仗考验的是军队的耐力,和主帅排兵布阵的的能力!
叛军两翼果然尽是精兵,身上披的全是正规的锁子甲,手中拿的也是大口马刀。冲杀之时毫不畏惧,一看便知是安重荣的本部军马。若是杜威不早作部署,被两翼冲杀合围,那便大事休矣。安重荣人马数量倍之,若是呈合围之势,对军心是何等的打击。到时只需一队骑兵来回冲锋,己方逃也不成,战又不敌,如何不败?
杜威坐在中军马上,身边都是手下心腹爱将。身后飘扬的军旗迎着风簌簌的奏响,构成一曲天然的杀阵子!
“肃璋,你领本部精兵,直扑贼兵中军。命人举白旗为号,贼兵有内应,到时合力厮杀。”杜威下了将令。得令者名叫杨肃璋,是他手下副将。也是那日石佛山的幸存者之一。那日归来后,杨肃璋性情大变,变得嗜血残暴,煞气盈盈。在战场上如同杀神一般,对敌者往往被他砍得残缺不全。这样的猛将,在战场上的作用不言而喻。杜威将令给他,也是为了尽快冲破敌军中军,否则时间一长,必生异变!
周围将领一听有内应,立时大喜。这件事事关重大,知道的人不多。
杨肃璋得了令,应了声是。舌头在嘴唇上轻轻滑过,露出一嘴狞笑领着人马去了。这笑容让周围的将领心里一寒,冷汗横流。
安重荣正在从容调兵,忽见前方扬起大片灰尘,马蹄声渐渐靠近。半响之后,一凶神恶煞的将令一马当先,身后数千人马正是朝自己冲杀而来。安重荣正要发令御敌,却见对方军中升起一面黑旗。
安重荣还未反应过来,只听见本阵军中一声大喝:“契丹铁骑已兵至镇州,反逆安重荣大势已去,尔等要一同送死吗? 不如跟着本将反戈一击,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赵彦之双腿夹马,一声大喝犹如雷鸣。两翼冲杀正烈,听不到。可中军将士怎会听不见?尤其是听契丹兵围镇州,那里可是自己的老巢啊!中军战士一时间还首四顾,茫然不知所措。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但在战前对士兵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尤其是赵彦之心腹人马早知道今日将战前反戈,便也纷纷四处散播起谣言来了。有见识的低级将领喝令他们居心不良,却被赵彦之的人马一刀劈死!
中军立时大乱!任主帅怎么喝止,也拉不住四散而跑的乱军。
杨肃璋正好领着兵马须臾杀至,一时间人马翻飞,喊声震天。
……
宗城之战,赵彦之阵前反戈,安重荣大败而归,十余骑逃回镇州!
消息像雪花般传到中原各地!
听到消息的安碧瑶身在定州,足足愣了半柱香的时间,袁炎瞧得心如刀绞,但不知怎么劝慰。安碧瑶两眼失神,流出一行清泪后冲进自己房中!
“碧瑶,你在房里吗?”袁炎明知故问道,房中抽泣声断断续续,不是安碧瑶还能有谁。
袁炎顾不得女子闺房禁忌了,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设施很简单,这也是安碧瑶自己要求的。她过不惯大家闺秀的生活。
袁炎一眼便看到了趴在床上的安碧瑶:被子捂着头,双肩不住的抖动!
任凭她再刚强,听到这消息也无法释怀。她付出了多少努力,才破坏契丹和晋朝的联盟。本来是大好形势,竟然就这么败了!
败了,一败涂地!二十万人一夜间灰飞烟灭,连镇州也危在旦夕!
“碧瑶,伯父虽然败了,可是还有我们啊!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袁炎坐到床沿上安慰道。
袁炎正说着,忽然胸口被结实的一撞,一个清新俏丽的人儿塞满怀。袁炎疼的龇牙咧嘴,下意识的身子一缩,却被安碧瑶死死抱住!
“别乱动,让我靠一会!”
袁炎闻言立刻像个僵尸一般,呼吸都不敢用力。可怀中毕竟是个绝世的美人啊,还是他倾心的对象,怎么能心如止水?一股欲火蹿升,袁炎的呼吸也急促起来,可又不敢太用力,搅得他呼吸不畅,胸闷无比!
梨花带雨催人醉,半是伤心半动心。
怀中娇滴滴的人儿还在梗咽,泪水沾湿了袁炎一片衣襟。安碧瑶毕竟是个刚强的性子,哭泣时也强忍着声音!袁炎忍不住扶住佳人肩头,薄薄的丝绸衣遮不住淡淡的体热气,一股如触暖玉的感觉顺手而上,让袁炎禁不住颤了颤身子。安碧瑶若是知道自己伤心欲绝,抱着自己的人却还念着男女情爱,不知会作何感想。
噔地一声,一个茶杯被碰倒,发出轻微的声音。
袁炎进来时一心只牵挂在安碧瑶身上,竟忘了关门。
门口站着一个羞怯的少女,不过十五岁模样,一张精致的瓜子脸,鬓角几缕丝发垂在俏脸上,一身白色的普通长裙,虽不施粉黛,却更显几分难得的天然雕饰。让人一瞧便闪过邻家女孩的错觉!忍不住想要欺负一下。
少女看到屋内场景,俏脸通红,一时间走也不是,进去更不是。心里一紧,不小心弄倒了手中托盘里的茶杯。
“咳咳…”袁炎不好意思的咳嗽几声,安碧瑶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忙顺势起身来!两人脸薄,一时间气氛沉默,十分尴尬!
袁炎一个男人,总不能让两个女孩子打破沉默吧!便开口道:“菲儿,你来啦!粥煮好没?”
门口的少女声如蚊音:“嗯!”端着盘子走进来。房中立刻香气四溢!这少女名叫胡菲儿,是袁炎那日解救下来的,胡菲儿父母死于战乱,独自一人在街边煮粥为生,不料被契丹百夫长阿勃合强行带到这里了。阿勃合被袁炎以耶律喜隐的名义斩首了,协从者被打了军棍。耶律喜隐重申了军令,严禁强占民田,强抢民女!
胡菲儿本来以为是契丹王爷救了她,心里还有点无法接受。后来才知道幕后指使人是袁炎。那耶律喜隐竟像个傀儡一样。胡菲儿不明就里,也懒得深思,只是决心从此留在袁炎身边。一方面是报恩,另一方面她一个弱女子,在这乱世要以何为继?袁炎年纪不大,对人又和善,跟在他身边自然要好些!
袁炎不愿胡菲儿因为报恩为奴为婢,但奈何拗不过她,才答应了!
安碧瑶得到消息后便躲在房中,一日未进食,袁炎才让胡菲儿煮碗粥端进来,不料却被‘捉奸在床’。
胡菲儿一手厨艺极佳,安碧瑶肚子空空,闻到香味不自主的咕咕两声,听得袁炎哈哈大笑!
安碧瑶给他一记粉拳,也不管吃相如何不雅,狼吞虎咽起来!
“菲儿煮的粥真好吃!”安碧瑶嘴角还挂着两条粥痕,囫囵说道。
胡菲儿笑了笑,眼角瞥向一边的袁炎!
三人待的地方是耶律喜隐的帅府后院,这里清静优雅,有耶律喜隐的命令,闲杂人等不会靠近这里!
至于耶律喜隐,平时就推说身体不适,有大事发生的时候才出来。这些时候,袁炎是肯定会站在他后边的!内中真相也只有袁炎、安碧瑶两人知道!这秘密即便说给胡菲儿听,她能相信吗?
定州城的校场上,马蹄声落,黄尘飞扬。一队队马上骑士在高举着队旗的百夫长带领下拽紧着缰绳,控制着座下骏马,来回的穿梭。森冷的马刀,精巧的短弓,都冒着寒冷的银光。虽然没有敌人,但喊杀声连成一片,依旧产生了无尽的杀气。
帅台上,耶律喜隐直直的站在中央,身边站着袁炎和另一个契丹副将。袁炎仔细看着台下骑兵队列的阵型,和士兵的素质,心里悍然失色。这样的军队,这样的士兵,比自己所见到的中原军队不知强了多少倍。杜威也算是悍将,可手下的士兵哪有一丝气势可言?袁炎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契丹人口不多,国力也还不强,要是再多几十万这样的士兵,那中原哪里还有坚城可守?
“小王爷,时候不早了,将士们也都演练两个多时辰了,不如收兵吧!”契丹副将用契丹语恭敬地说道,也将沉浸在思绪中的袁炎拉了回来。
耶律喜隐在袁炎的控制下点点头说道:“鸣金收兵吧!”
吭吭几声金锣声想响起,台下两万骑兵丝毫不见慌乱,迅速按照演练过的队列排成方形,立在校场上。
半个时辰后,两万人马收兵完毕,校场上只剩下战马的鼻息声。无论是战马还是马上骑士,身上都已被汗水侵透。
耶律喜隐深吸口气,大声吼道:“众将听令!”
台下也齐声大吼:“是!”
“我要重申十条军令:
不准私自抢夺百姓财物,违者轻则重打二十军棍,重则处死;
不准强抢民女,违者处死,胁从者重打三十军棍;
行军时不准践踏农田,违者重打十军棍;
不准在营中私自斗殴,违者重打五十军棍;
……”
十条军令说完,台下又是一声大吼:“谨遵钧令!”
耶律喜隐满意的点点头,又说道:“我身边的这位汉人英雄名叫袁炎,机智聪慧,身手敏捷,今后就是我的幕僚军师,以后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你们不得违抗!”
袁炎救了耶律喜隐的事早就传开了,将士们早就猜到耶律喜隐会奖赏他的,只是没想到奖赏这么大。虽然有些迟疑,但毕竟帅令如山,众人也只得喊道:“是。”
袁炎也故作感激,双膝跪倒道:“谢王爷提拔!”
袁炎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以后行事做准备,这样一来他的身份也就确定了。这还只是第一步而已,只听袁炎又道:
“阿勃合犯了军法,已经被王爷处死。他百夫长的位子现在已经空缺,王爷应当尽快选出继承者才是。”
耶律喜隐点点头:“你有什么好主意?”
“我认为十夫长楚雄可以担当重任!”
台下立刻一片哗然。楚雄是个汉人十夫长,却不是阿勃合手下的十夫长,怎能接任他的位置?
耶律喜隐身边的副将也说道:“小王爷,按照惯例,百夫长应该在他手下十位十夫长手下选出,如果让楚雄来当百夫长,是不是不合规矩?而且楚雄是个汉人。”最后一句话说的很小声,台下汉人根本听不到。
袁炎摆手道:“术赤将军说错了,我看刚才排兵演练,楚雄手下十骑骁勇非常,进退得当,如果只让他做个十夫长未免糟蹋人才。现在大辽国力强大,国土广褒,正应该用人不拘一格才行,这样才会有更多的汉人肯为我们效力。”
耶律喜隐也点点头道:“袁军师说的没错,我们契丹人有天一样的胸怀,才能征服天一样的土地。就由楚雄继任百夫长!”袁炎这一段双簧唱的确实好。
楚雄听了,脸上一片欣喜,立刻下马上前跪倒:“谢王爷提拔。”心里对那个汉人军师也多了一份感激。
楚雄也确实是个壮汉,身高八尺,手臂上肌肉暴起,如巨蟒缠身一般。他在军中也素有威名,要不是因为是汉人,早就被提拔了,所以底下士兵也没有异议。袁炎这样做也是想提拔几个汉人将领,对他掌控耶律喜隐手下的人马深有好处。
接着,他又向耶律喜隐建议,提拔了一个叫杨光义的十夫长做亲兵队长。还有几个汉人十夫长也都升为百夫长。其实这两万契丹骑兵中,倒有一半是外族人。而这些外族人中,汉人又占了大半。
只因这里是燕云之地,大辽初时在这里立足未稳,才不得已的征了很多久居在燕北之地的外族人。如今这些外族人的家庭大多已经在大辽国土上生活了几十年,对本族已经没有留恋可言。外族将领最高职位不过是千夫长,对契丹稳定也不构成威胁。耶律喜隐提拔的不过是几个百夫长,军中的契丹人纵使有点意见,却也不敢太放肆。
校场练兵就这样结束了,让袁炎走出了计划的第一步。
一骑飞骑以最快的速度奔进定州城!卷起的灰尘让两旁的人呛了一鼻子,众人敢怒不敢言,只因马上那人背后那个大大的辽字!
飞骑奔到一所大宅子,马上人一挽缰绳,吁了一声。战马嘶吟,前蹄高高抬起,才停下来。府中早有人迎了出来,一把接过缰绳,拉着马往旁边的小门走去!
契丹骑士下马后,也不耽误,大步向府中走去。
耶律喜隐坐在房中,眼神呆滞,若不是还有平稳的呼吸声,恐怕就要被当做死人了!这房间与袁炎的房间相邻,也是为了方便袁炎掌控耶律喜隐。
“小王爷,京里有重要消息来了。”一个侍者叩门说道。
房里的耶律喜隐表情毫无变化,而隔壁的袁炎却瞬间听到了,急忙用元力下了指令!
“好了,我知道了!”耶律喜隐木讷的说道。
袁炎正了正衣冠,走出房间。跟在耶律喜隐一尺后,往外厅走去。这宅子不大,原是定州知州的私宅,耶律喜隐来了,知州不敢得罪,连夜收拾东西,搬了出去。
外厅里,刚才骑马赶来的契丹驿使正在等候。看见耶律喜隐出来,急忙上前行礼。
“什么消息?速速报上来吧!”耶律喜隐面无表情,冷冷道。
驿使闻言,起身才看见耶律喜隐身后的袁炎。心里诧异道:小王爷一向瞧不起汉人,这年轻小子是谁?
他从大辽上京来的,也不知袁炎的身份。
“大汗得知有人欲挟持小王爷,大发雷霆,已责令晋朝作出交代。晋朝大台吉陛下得到责令后立刻派人供奉了十万贯银钱!大汗派我通知王爷你,两国交好,不必为区区小事引起纷争。两万铁骑由王爷差遣,见机行事!”
耶律喜隐点点头,脸色一片镇静,与先前并无二致。
驿使心中大惊,还以为小王爷会因此大发雷霆,甚至二王爷还密令自己,如果耶律喜隐脸色不佳,务必多加劝导。
看来小王爷经此一劫,大有长进啊!驿使心中对耶律喜隐的评价不禁高了几分。
契丹人性子高傲,最好脸面。普通人被辱,甚至会为之拼命。耶律喜隐险些掉了性命,能如此平静实属意外!
“此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大汗,凡事我自有定夺!”耶律喜隐冷冷道。
那驿使的了回复,也不耽搁,急忙往外走去。
大厅内只剩下耶律喜隐、袁炎和一个恭敬的汉族男子,正是新提拔的亲兵队长杨光义。
袁炎心里对耶律喜隐下了指令,耶律喜隐立刻转过身对杨光义问道:“镇州那边形势怎么样?”
杨光义上前一步,拱手道:“回大人,镇州被杜威大军围困两天有余,恐怕支持不了三天了!”安重荣是叛逆罪,石敬瑭自然要赶尽杀绝了。
“嗯,通知大军休整集合,明日拔营。!”
杨光义应了声是,也不问大军明日的去向,便下去传令去了。身为一个合格的下属,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这是袁炎最欣赏他的地方,他需要一个聪明的下属,不会瞎揣摩自己的身份。
袁炎一进内堂,安碧瑶便迎了上来,急切的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消息?”安碧瑶毕竟是女子,不方便出现在军机大事的重要场合。
袁炎皱着眉,有点无奈的道:“我猜的没错,大辽不会因为一个小王子和中原开战。杜威立下大功,石敬瑭必定会竭力保他,为此不惜上了十万贯银钱的贡银。契丹白白得了十万贯银钱,又没有什么损失,自然不会深究了!”
安碧瑶脸色一黯,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袁炎知道她的心情,别说是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做了这么多事,还以为能推翻石敬瑭,甚至聚集中原之力反击契丹,却没想到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还害得中原百姓为了十万两贡银更加凄苦,这罪名谁担当得起?
“不要太自责了,事情也不是完全不利的。”
安碧瑶抬头,一脸疑问的看着他:“怎么讲?”
袁炎顿了一下,道:“此事耶律喜隐受了委屈,契丹皇帝对他有愧,必定会给予一定的褒奖。耶律喜隐的地位一定会上升。我们控制了他,今后不怕扳不倒石敬瑭。”
安碧瑶颔首,心里才略微舒坦了一点。
“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救你伯父,杜威大军围困镇州,破城就在三天之内了。”
“啊~~”安碧瑶被宗城大败的消息搅得失了神,竟一时忘了自己伯父还处在险境之中,此时听袁炎说起才着急起来,忙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袁炎心中已有沟壑,自信的一笑道:“一切听我安排就是!”
契丹答应石敬瑭的求和,并派两万铁骑协助攻打镇州的消息不胫而走,一天内传遍北方大地。
不少人听到这一消息的第一反应,是震惊,不敢相信的震惊!
谁都知道那两万铁骑的主帅是耶律喜隐,他竟然会不计较杜威谋害他的事,反而出兵相助?所有人都想不通,一致的解释是:大辽皇帝耶律德光下了密旨,严令耶律喜隐协助镇州平叛!
遥远的盛京,坐在宽大皇帝宝座上的耶律德光一脸笑意,赞许的看着侍立一旁的耶律李胡,他的亲弟弟。
阴暗的书房内只有兄弟两人和一个贴身的老太监。
“李胡,你生了个好儿子啊。没想到他能放下私仇,带着大军进逼镇州。定州和镇州一直是我大辽南进的阻碍,现在定州已在我手,如果再得到镇州,从此我大辽的疆土又要南进几分,中原也唾手可得。”
耶律李胡急忙跪倒,脸上却闪过一丝喜色,道:“大汗缪赞了,完德儿年纪尚轻,处事冲动,还希望陛下不要责怪!”
耶律德光看看面前的兄弟一脸惶恐,心里不禁一叹:国家越来越大,这些常人都能享受的亲情却离自己越来越远,难道帝王家注定没有亲情吗?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耶律德光立刻恢复高深莫测的表情,笑道:“传旨!”
老太监立刻展开文房四宝,准备记下来。
“皇侄耶律喜隐南巡有功,封镇南大将军,赏银千两,并领燕云十三州节度使。钦此。”
耶律李胡大喜,五体投地的拜道:“谢大汗!”
定州离镇州不远,袁炎的两万大军又都是骑兵,所以在一天内便已经赶到了镇州北门!
镇州城墙已经满目疮痍,城墙上的缺口随处可见,守城的士兵有一拨没一拨的靠在墙上,连大军临城也没有站起来组织防御。
袁炎骑马立在城下,甚至能看到守城士兵脸上绝望的表情。
若是我不来,镇州估计也守不了一天了吧!袁炎心里如是想到。旁边的安碧瑶更是悲不自抑,泪流满面!
袁炎生怕她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急忙利用耶律喜隐传令:大军就地扎营,明早攻城!军令一出,袁炎便急忙拉着安碧瑶进了营帐!
这两万大军经过袁炎的整顿,纪律已经大为改观!一些新提拔的将领,对耶律喜隐也是忠心耿耿。得到军令,立刻有条不紊的行动起来。
“碧瑶,现在关系到伯父的性命,你要冷静些!”袁炎担心的说道。
安碧瑶一身皮甲,和普通的士兵一模一样,混在大军里也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一身男装没有丝毫妨碍她的魅力,反而使得更显英气十分,简直就是再世花木兰!
安碧瑶此时也冷静下来了,深吸一口气道:“我省得,你放心就是了!”
袁炎安下心,问道:“你可有方法联系伯父。若是被杜威先攻进城去,那可就迟了!”
“我适才在城墙上看到了李大叔,李大叔是我伯伯的至交,任阵前裨将,我夜里混进城去,同他商量一番再作打算!”
袁炎点头道:“那你小心些!你让他明日务必打开北门,放我们大军进城。我们趁乱救出伯父!”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具体计划,才各自回营准备。
镇州城墙被连番攻伐,破败不堪。安碧瑶要进去倒是不难!她一袭夜行衣,倒是让袁炎浮想联翩。尤其是那翘翘的圆臀。
镇州府衙内,尽是一片阴霾。所有人,上至领兵的大帅,下到扫地的老奴,脸上无一不是深深地担忧!
议事厅主位上,头发尽白安重荣坐在那里。他不到五十岁的年纪,现在看起来却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一场惨败,让他一无所有,什么推翻晋朝,什么驱除契丹狗贼,甚至有朝一日登上大宝,这些愿望也须臾间化成飞灰!现在再谈这些,怕是贻笑万世了吧!
安重荣看看台下激烈的争吵,是战是降吵得不可开交。战,结局是注定的,只可能悲壮的死去。降,手下的大小将士或许还能得到一条生路,但作为首恶的他,是不可能活着的。
历经如此大变的他早就看开了。背叛、失败,让他心如死水。他明白自己只要开口说一个战字,底下的有些人就会立刻将自己五花大绑,送出城去。这是世故,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之常情!他也看开了!
可是生死对我,还重要吗?安重荣在心中默默念道。
“好了,不用吵了!”安重荣一开口,虽然声音不大,但是所有人立刻安静下来。齐齐看着他!
安重荣扫过众人的表情,有视死如归的悲壮,有左顾右盼的慌张,众生百态,一览无遗。安重荣心里感到一阵悲凉,不论是连累一片忠心手下同赴黄泉还是昔日将领的异心,都让他不想再面对。
半响,安重荣才咳了一声,道:“众兄弟跟着我出生入死,情深义重!今日之败,是我之过。众兄弟仁至义尽,不必跟着我同赴黄土。今晚过后,大家就各奔生路吧!”
此话一出,厅中又热闹起来。有口口声声表示愿同生共死的,有发誓日后报仇的,种种誓言响彻大厅。
热闹的情景被一声欣喜的大叫打断。
“大人,你看是谁来了!”
安重荣一震,抬起头来,看见自己手下一个裨将李大龙正火急火燎的跑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全身黑衣的人,黑衣人蒙着脸,看不见样貌!
安重荣看着黑衣人,虎躯猛地一震,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往黑衣人走过去。
黑衣人扯下蒙面巾,瞬间化成个泪人儿朝安重荣扑过去!
“爹爹!”安碧瑶泣声喊道。她从小被安重荣养大,情深如同父女,从小便是叫的爹爹!
安重荣看得再开,见到侄女也不禁激动万分,一双虎目也躺下泪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爹爹只当再也见不着你了!”
两人相拥而泣,旁人见了也是恻然。联想到自己的家室亲人,和即将到来的九死一生,都心底黯然。连刚才打定主意共存亡的将领也产生了一丝动摇。
安碧瑶带来的消息并没有让太多人知道,她想救者就安重荣一人,知情人多了就难实施计划了。安重荣也早灰了心,那些早有异心的手下自然不会陪自己送死,所以只通知几个心腹自寻生路。
第二天,北门守将李大龙自感不敌,主动打开北门受降,契丹铁骑率先入城。安重荣得知城破,自焚而死。节度使府邸的大火足足烧了一夜,杜威本想拿叛贼人头领功,可也只能看着大火兴叹。
镇州北边的一处小山坡上,人称五里坡。五里坡东北,尽是一片绿油油的平原,延伸到了太阳升起的地方。南边是一片林子,再往南便是镇州大城了。
两男一女三骑立在坡上。
“爹爹,塞北荒凉,您要多多保重!”
安重荣欣慰的点点头,爱怜的拍拍安碧瑶的肩说道:“我的碧瑶长大了,爹爹也放心了!塞北千里草原,正适合爹爹策马驰骋!”说完哈哈大笑两声。
安碧瑶也笑笑,心里稍微心安了些。
安重荣随即走到袁炎身前,一双虎目直直的盯着他。安重荣早从侄女口中得知事情始末,此刻眼中多了一分审查女婿的意味。
袁炎被盯得不太自在,却不敢乱动,忙撇撇眼,对安碧瑶使了个眼色。
安重荣似乎是觉察到少年的不自然,爽朗的笑道:“哈哈,英雄出少年,英雄出少年啊!你这小子倒也还勉强配得上我家碧瑶!哈哈~~”
饶是一向大方的安碧瑶也被这话弄得面红耳赤,急急的跺跺脚啐道:“爹爹~~瞎说什么呢!”
袁炎更是窘迫的不知该怎么回答,一时情急脱口而出道:“伯父说的是,说的是!”
话一出口,自己立刻羞愤难当,恨不得钻进旁边的田鼠窝里去。安碧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娇羞的跑到一边,对两人的话听而不闻。
安重荣倒觉得袁炎性格直爽,丝毫不做作,心里更喜。眼神里也完全是长辈对晚辈的期翼。
“小子,照顾好碧瑶!”
袁炎郑重的点点头。短短的一句话,却让他压力倍增!
安重荣一脸赞许,马鞭一扬,一骑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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