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好久没有迎来新嫁妇,孙辈的第一次迎新妇,排场自然要做得足。
姜妤初再次踏进上院,望着满院子站着的下人,比早间的人还要多,顿时有种参加宫宴的错觉。
偌大的一张圆桌,三十六道菜品围着主轴,姜妤初的视线落在其中,发现南北菜式都有,不禁想起王嬷嬷曾说的,老国公年轻时,长年在外征战,吃惯了牛肉荤腥,辛辣胡酒,而老太太又喜南方菜,家宴便将菜色都准备齐全。
所有人陆续进了前厅,却唯独不见谢国公和谢意贤。姜妤初又环了一圈,早先见过的那位妇人也不在其中。
姜妤初跟着谢言川坐了下来,抬头间看到了谢婉悦哭肿的双眼。两人相视一笑,又各自撇过头去,似是不想再提午间的事。
再一侧眼,跟着她落座在一旁的人竟看起来无比熟悉。片刻后,她猛地恍然,这不正是先前为她指路的那位公子么?
在座的人她几乎都见过,那他定是二房嫡子,谢言止。
她再一抬眼,不料与谢言止的视线撞个正着,然后不着痕迹地移开眼,仿佛第一次见面一般。
这时,对面的李氏忽地扬声道:“止儿,快来见过你大嫂嫂。”
话落,谢言川骤然起身,惹得一旁的谢婉悦侧眼瞧他。平日里他都是温温吞吞,今日倒是行礼行得痛快。不过她也没做她想,眼睛实则盯着段六手上的楠木盒子,心思竟不自觉地飘远了。
谢言止起身微微行礼,“嫂嫂好。”
姜妤初颔首,一应一答,刚刚好。
片刻后,谢国公和谢意贤姗姗来迟。两人今日被燕帝留在御书房议事,逗留了一会儿,于是,立刻快马加鞭地赶回来,生怕迟了。
人未到,谢国公的笑声已传进了厅门,老太太微笑地盯着门口,看到谢国公之后,笑意更深,随即是跟着的谢意贤,两人自是风尘仆仆,来不及换掉的朝服,带着特有的肃穆。
这是姜妤初第一次正眼看谢国公,花白的胡须,脸上留下了岁月的风霜,这是一个饱经战场的老将军,即便如今花甲之年,依旧是硬朗矍铄。
不得不说,谢言川有几分与老国公相像的地方,看到谢言川仿佛有一瞬看见了年轻的谢国公。
而谢意贤却像老太太多些,站在老国公身边不苟言笑,环视周围。
李氏迎了上来,殷勤地将谢意贤的官帽接过,然后递给了丫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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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状起身行礼,谢国公笑眯眯地环视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姜妤初身上,顿时喜笑颜开,虽无任何言语,但明眼人都知道老国公对这个孙媳妇已是十分满意了。
两人落座之后,众人才敢跟着坐下。谢国公瞥见任玉芝,不禁微微诧异,转而收起神情,笑着问候,“你父亲安好?”
任玉芝连忙道:“一切安好,父亲还让我给你带声安。”
“好好好!”说着,他看着姜妤初道:“今日早朝还见到了你父亲,两眼熬得通红,定是昨夜思女成疾了!”
话落,众人一阵哄笑,姜妤初见状,脸色一赧,“让祖父见笑了。”
说话大方得体,老国公甚是满意。
老国公右手边是长房,空着的座位是专门留给辛氏的。
左手边是老太太再接着是二房一脉,两房泾渭分明,不过因着长房只有谢言川这一位男丁,相比之下,二房那头倒是人多些。
在谢国公的示意下,众人开始落座。他看了眼空着的位置,没有感到任何意外,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他方要开口,便听到外间来人通传,“长房大夫人到了。”
谢国公连声笑道:“好。”
说话间,辛氏便走了进来,除了两位老人之外,众人皆是起身行礼。
她今日穿得异常隆重,昨日忙活了一番,身体已是吃不消,强撑着身体还是来了。
辛氏先是朝上首的两位福了福身子,歉声道:“儿媳迟了,还望公婆见谅。”
老太太方才有些活络的面色忽地愣了一下,随即柔声道:“身子还没好利索,还要乱跑。”
“卿卿第一次参加家宴,且是方进谢家,于情于理,儿媳都应来的。”
话落,她的目光落在了挨着谢婉悦的任玉芝身上,表情没有任何惊讶,顿了顿,道:“玉芝何时到的?”
辛氏贵为如今谢府的当家主母,自然是已得了消息,她这么一问,恐怕是还另有一些不满意的地方。
果然,任玉芝复又起身行礼,脸色有些难看,她自回来后,便一直在老太太屋里,连东院都没踏入过,更不要提去给辛氏问安了。
她低声道:“早时,一直在老太太这里侍奉,忘了时辰了。”
老太太适时地开口道:“瞧我这记性,芝儿带了些上好的桃胶,我缠着她去做了一碗,许久没看见这丫头,一时谈着就忘了。”
一个唱,一个和,倒显得辛氏在这件事上小气了。
有了老太太的发话,辛氏落了下风,任玉芝竟也没有其他话语。
谢言川见状,眉头微皱,刚要开口,不想膝盖被身边的人撞了一下。紧接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姜妤初已经腾地起身,径直绕到他身后,向辛氏走去,“母亲,儿媳扶你入座。”
姜妤初适时地打破了沉默的局面。
她搀着辛氏的胳膊朝前走去,边走边道:“说起来,也是儿媳的不是。早间确实见到玉芝小姐,我们打了照面,说了会儿话,原以为她是要去东院的,没想到母亲却没见着。”
众人恍然大悟,所以,任玉芝并不是一直在老太太眼前,根本就是她故意不去东院问安的。
姜妤初的话说得滴水不漏,要知道当时她和谢婉悦一同见到了任玉芝,她不可能再跳脚说自己未出屋。
老太太当下就垮下脸来,就连辛氏都愣住了,身体不由地随她向前走去。
自她执掌中馈以来,宅子里人的心思她再清楚不过了。
老太太虽一直独善其身,但不免有私心。
老国公又是个不问后宅事儿的人,当年把中馈交给她,既是为了这个长孙,又是为了安抚她。
她孤身一人,无人可诉。这日子她是过够了,若不是为了谢言川,她也撑不到现在。
记得新妇嫁过来前,倩儿曾问过她,“若是这位姜姑娘撑不起宅子该如何?”
她听后也只是一笑,“那便是他们的命了,争不过就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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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本轮不到她开口,但老太太明显偏帮着任玉芝,辛氏自是不会同她辩驳,姜妤初揽到自己身上,道出实情,不管如何,在老国公那里,当然是要好好斟酌的。
两人真假参半的话里,总归是任玉芝礼数不全所致,没得辩驳。
果不其然,老太太的脸色顿时一沉,任玉芝还要再说,却看见老太太对她使了个眼色,只好忍气吞声作罢。
姜妤初回到谢言川身边,余光瞥向他的神色,缓和了不少,她如今可是知道了,辛氏就是谢言川的软肋,这个一生为子操劳的母亲,谁也不能说她一个不字。
家宴还未开席,气氛就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谢意贤脑海中一直在回想燕帝今日谈话的用意,不经意间听到姜妤初的话,顿时抬眼审视了一下新妇,微微一怔,久久不能回神。
李氏见他直勾勾地望着姜妤初,顿时面上不悦,夹了一块酸糕,“乱瞧什么!”
便是这一句话,提醒了他。目光一转,发现谢言川也在看自己。
他收回目光,开始盘算起眼下的形势。
如今的谢言川在大理寺任职,早已不是当初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加上这几日四皇子的事情,他不免有些担心。
看来还要跟这个侄子好好聊聊才行。
一场家宴吃得人心思都飞远了。
辛氏拖着病体来家宴,显然是来给这个新过门的儿媳撑场面。李氏听着方才姜妤初的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让老太太和任玉芝在公公面前吃了暗亏,不禁有些佩服。
小丫头年纪不大,倒是挺会给人下菜碟的,若是悦儿能学个一二,进宫后也能让自己安心一些。
谢婉悦心不在焉地吃了两口,心思不知怎的飘远了,思忖间,听见老太太叫她,“悦儿?”
谢婉悦回过神,连忙应道:“是,祖母。”
老太太撂下筷子,见她一脸惆怅,“听宫里的雨嬷嬷说你这几日的功课学得差了些,明儿便不要休息了,好好再练习练习。”
谢婉悦嗯了一声,不料老太太又道:“前几日听说岑家姑娘在冰嬉上表现得出彩,已经提前被定下了,那日你也去了,怎的就没有消息?”
听老太太一顿温声训斥,又莫名地提起冰嬉,姜妤初顿觉一丝不祥。
以老太太的本事,当日参加冰嬉的人都有谁还能不晓得?果不其然,只听她话锋忽地一转,矛头顿时指向了自己,下一刻,只听她道:“听闻新妇当时也参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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