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径直望向百香，试图从她的神色之中看出些端倪，然而令她失望的是，百香似乎也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两人视线一撞，百香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她顿了顿，先是放下手中的粥碗，然后才缓缓看向对面之人，可还没等她开口，一旁的任玉芝却等不及了。
她迫不及待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她自是心急如焚，姜妤初这一讨要，便是说明谢言川定是看上了百香，或者说对百香很满意。
一个两个都塞进去，她任玉芝何时才能进东院？她已经退了一步，只等过几日老太太提出长孙纳妾的事宜，可如今全然不在她的计划之中，姜妤初到底要做什么？
老太太暗叹一声，玉芝这孩子就是沉不住气，就是这一问就落了下风。她知道姜妤初本意并不在此，有意抛出问题来试探玉芝的心思，这一问更是坐实了。
一旦被她戳破任玉芝的心思，势必会对她使绊子，玉芝想入东院的机会就少一次。
她怎么还这么莽撞？
老太太还有些心疼她，当初她有意将玉芝许给言止，可没想到这丫头自己说想要嫁给谢言川，若不是她这一趟回昌安郡，失了机会，等收到消息时一切已成定局。
任玉芝哭了几回，最后只道若是做妾她也愿。可她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虽非亲生，但如同血亲，怎可能允许她作贱自己成妾呢？
她劝了几回，任玉芝哭了几回，最后还是软心答应她寻机会提出纳妾的想法。
新妇初来乍到，同长辈讨几个利手利脚的丫环是再寻常不过的了，只是她绕过了长房辛氏，同她来讨，就有些蹊跷。
老太太直言不讳，“新妇何不直接同你婆母讨一个？”
任玉芝捏着手里的汤匙，阴郁地看着她，百香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联想到今早的场面，蓦地垂头不语。
这个时候，她只有装聋作哑。
姜妤初听后反倒笑起来，余光瞥向任玉芝，接着回转到老太太的身上，“婆母身子不爽利，身边的丫环们都是各司其职，实在抽调不开，恰巧昨日祖母将百香送了来，新妇一瞧，也确实合心意，想是祖母也不会短了一两个丫环，这才壮着胆子再来讨一个。”末了，她又补了句，嫣然笑道：“祖母这般大方，定不会拒绝新妇的。”
这话有理有据，倒叫人不好拂了情面。
若是她拒绝，这事儿传到外面，倒叫人说了闲话，称她这个祖母苛待新妇，甚至能联想到辛氏身上去。
她只感觉喉间一噎，回绝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但是心里堵得慌。
老太太心思百转千回，点了点头，脑海中却闪过几个丫环的面容，最后定格在其中一人身上。
她看向康嬷嬷，悄声道：“去叫曼儿来。”话落，任玉芝再也忍不住了，旋即看向老太太，眼眶中霎时蓄满了泪水，“祖母，曼儿她可是....”
她说得委屈不已，曼儿可是自小跟着自己的，自打她进了谢府，曼儿一直随侍左右，还是老太太亲自指给她的。
如今让曼儿去东院？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说话间，曼儿跟着康嬷嬷进了屋子，姜妤初寻声看过去，只觉得这丫环看着眼熟，蓦地想起这不就是昨日跟在任玉芝身后的丫环吗？
她心里暗嗤，这老太太也真是舍得，曼儿看起来年岁与任玉芝一般大小，想必也是自小跟着她的随侍丫环，也难怪任玉芝说话的腔调都走了样。
曼儿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见到这副场面还能镇定自若地问安。
昨儿趾高气扬得连头都不肯低一下，今儿倒装起乖觉了。
还不等老太太开口，姜妤初先一步道：“原是这位曼儿，祖母，新妇甚是满意！”
屋内一时静默。
姜妤初的这一席话仿佛炮竹一般，在屋子里炸开了。
曼儿一脸茫然地在他们之间看了一圈，不敢置信道：“小姐，少夫人说的是何意？”
任玉芝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更不敢直视曼儿。老太太替她解释，“打从今儿起，你就去东院侍候。”
曼儿蓦地一怔，似是不敢相信，浑身顿时如担了数十斤重石，双腿一弯，一把跪在地上，定定地望着面前的二人，“奴婢不愿，奴婢侍候玉芝小姐多年，为何要忽然易主？老太太您饶了奴婢吧！”
饶？这话姜妤初可不爱听了。
话落，姜妤初双眉紧蹙，面色不郁地看向跪着的曼儿，“你的意思，到东院倒成有罪了？”
曼儿想到昨日之事，心中一阵惶恐，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边磕头边喊道：“少夫人恕罪，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奴婢一时情急，谅奴婢侍候玉芝小姐这么多年，便让奴婢继续留下吧！”
姜妤初冷哼一声，“玉芝小姐是主，那我便不是主了？”
曼儿一时百口莫辩，左右说话都触了她的逆鳞，惹得姜妤初更加不快。
任玉芝听着心急，但此时却也开不得口。
反倒是百香见状，连忙劝道：“曼儿姐姐，你快起来。”说着，便要伸手去扶她，“少夫人心善，眼下东院也确实缺人手，姐姐跟过去，不日还会回来的。”
曼儿额头磕得乌青，被百香扯着站起身来，回来？她心中冷哼，到了东院，她还有命回来吗？
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服侍多年的主子，如今却不会为自己说一句话，彻底寒了她的心。
姜妤初摸了摸鼻子，谁承想大早上就能上演一出这么惊天动地的大戏。
这个曼儿，就是老太太坚持送，她也不敢要了。万一哪天她起了歹心，一把砒霜送自己上路，那可就是得不偿失。
不过她真正没想到的是，任玉芝除了掉几滴眼泪，还真就没有其他举动。
老太太先前一直在沉默，冷眼旁观，等到局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她才适时地开口道：“新妇如何想？”
姜妤初闻言望向她，与方才的神态完全不同，似乎打定主意知她不会坚持。
曼儿啜泣声犹在耳边，搅得她心思烦乱。
要还是不要？对她来说其实都无所谓。只是，老太太这一出戏唱得实在精彩。她本以为会随意指个丫环，没想到抬出了任玉芝的随侍丫环，实在是妙。
老太太细细地审视她脸上的神情，见到她有些缓和，便知自己赌对了。
新妇到底是个面薄之人，定不会强人所难。
下一刻，她便见到新妇目光定然，站了起来。
姜妤初深深地吸了口气，死就死了，今儿若就放弃了，来日定会被人肆意拿捏。
索性，一疯到底！
谢言川，你说过的，一切有你担着！
片刻后，姜妤初腾地正视老太太的眼睛，唇角微微上扬，气定神闲道：“多谢祖母，那曼儿就随新妇回去了。”
话音刚落，一时安静的屋内顿时传出嚎啕大哭，曼儿两眼通红，看向坐着的任玉芝，凄厉地喊道：“小姐！”
这一刻，姜妤初顿时神清气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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