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氏愕然地转头看她,轻咳了一声,见李氏跃跃欲试的神情,便什么都明白了。于是,她顺着她的话问道:“王夫人说些什么了?”
李氏心中窃喜,果然上钩了。
她略显迟疑地看了辛氏一眼,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倒叫人捉摸不透了。
“弟妹但说无妨。”辛氏的语气甚是冷淡,不辨情绪。
有了她这句话,李氏心一横,索性道出,“广昭寺的寸澄大师亲自相看他们两人的八字,说姜家姑娘命里不祥,带着凶卦,还说她...她...”
“她怎了?”辛氏追问。
“克夫。”李氏慢条斯理地道出。
辛氏的神情由最初的错愕转瞬间严肃了不少。李氏说完后就不敢直视她,忐忑地端起茶杯象征性地抿了口茶。
辛氏渐渐眯起眼睛,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事情的来龙去脉谢言川早已同她说明,当日王氏来回话的时候,她便已经警醒过她,勿要让其他人知晓。
结果,偏是让她家二伯媳妇知道了,难怪今日来时直奔她这里。
说不上她是有心还是无意,但肯定是给自己添堵来了。
辛氏面色凝重,思忖片刻复道:“谢家承蒙圣恩,幸得圣上赐婚,公公也是大喜。王尚家的那位也只不过一介官署做媒之人,空口白牙,乱说一通也能叫人听了去?有心之人编造之词,不听也罢!”
“可...”李氏本想说这是寸澄大师相合的结果,如今倒成了王氏嚼舌根的错了。
甚至,辛氏连王夫人的尊称都不再提,而是改成了王尚家的,由此可见辛氏早就憋着火呢!
李氏心里咯噔一声,心想莫不是踢到石板子上了?
辛氏转而如沐春风般看向她,“弟妹倒是个热心肠,这事儿嫂嫂记下了。”
话是好话,只是在这个场合下,俨然成了一种变相地警告。
李氏讪讪一笑,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听这意思,辛氏怕不是早就知道了。不仅如此,她还听说谢家将王氏换下了,怪不得今日都没见到这人。
再说下去也是碰一鼻子灰,她转而笑嘻嘻地打圆场,“嫂嫂说的是,是弟妹不懂事了,你看今日是喜庆日子,不提这些烦心事。”
“嗯。那感情好。”辛氏淡淡一笑,朝外面喊道:“倩儿,给二夫人换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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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谢府的冷清,姜府这边却是热闹非凡。
两府相距不远,老国公带着下聘的队伍沿着长街向南,走走停停,吹吹打打,一刻钟的工夫就到了姜府外。
一行人浩浩汤汤占满了几乎整条街,小厮婢女各捧着聘礼依次排开。
姜廷夫妇方一坐下,外面的小厮边跑边喊道:“谢家下聘到!”
声若洪钟,一群人纷纷围了上来,府外的小厮忙着散喜糖,谢国公抚了把胡须,也讨了一颗。
甜。他砸吧砸吧嘴,不仅嘴甜,心里也甜。
他盼了这么多年,可算盼到了谢言川开窍,怎能不甜?
他看向姜府大门,使了个眼色,随即身后的谢家仆从高喊:“国公府谢家特今日来姜府送聘!”
这一声多妙啊!他笑得更开怀了,顺便下了马,等人来回报。
不多时,从里面奔出一名小厮,笑嘻嘻地回道:“主家允!”
随着周遭的恭喜声,不知谁点了炮竹,顿时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
老国公一脸喜气,率先走进姜府。甫一进去,姜廷已经到达前院,夫妇俩躬身相迎,场面顿时一片和乐融融。
谢家这次是下了血本,所下的聘礼皆是上乘。
单说那对鸿雁,便是上等之物,其他布匹金装玉镯更是数不胜数。
十几个大箱子依次抬了进来,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姜氏原以为是谢家二伯出面,怎么想不到最后是老国公亲自来的,正觉面上有光。
来往宾客甚是惊讶,传闻说谢家二伯并不喜这位侄子,如今看来倒有几分真了,除此之外便是谢国公是真的很重视这个未过门的孙媳妇。
想归想,依然有人觉得不值。
也有人为姜家嫡女感到惋惜。
从今日下聘来看,谢家长孙纨绔,却要倚仗老国公的威名来补他的不足,怎么看都是姜家姑娘吃亏。
当然,他们只敢想,并不敢言说。
姜廷见时辰到了,立刻道:“大家上座吧!吃个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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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妤初躲在屋里,不消一刻,平翠忽地从外面跑进来,还左顾右盼地把门关上了。
她一脸纳闷,只见平翠踌躇不定,在屋里乱走一通,扰得她不耐其烦。
“我让你出去看看,怎么回来就成这样子了?”她想了想又道:“打起来了?”
比打起来更可怕!
她方从席间回来,正想着把所见讲与小姐听,谁知才走至游廊处,便被人拦了下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沈罄。
平翠欲言又止,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下定决心般睁开眼道:“小姐,奴婢在外面看到沈公子,他拜托奴婢传话于你。”
沈罄今日也来了?
可她并不想见,虽说如此,但她还是问了问,“他说什么了?”
平翠顿了顿,道:“沈公子说今夜戌时在老地方,想要见小姐一面。”
他是不是疯了?今日可是她定亲之日,若是被旁人看见他们秘密私会,谢家不得活剐了她?
她下意识地想拒绝。
平翠也劝道:“小姐,奴婢觉得这样不妥,还是不要理了吧!”
她怔住半晌,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但昧心自问,她打心底里是想同他作个了断的,若不说清楚,这事只会没完没了。
平翠直言,“小姐,我去回了他,叫他不要妄想了。”
“慢着。”她拦住要出门的平翠,斟酌片刻,“你去忙你的,余下事情我自有考量。”
平翠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应声离去。
-
夜凉如水,白日喜庆热闹的喧嚣渐渐远去。
姜氏同她讲了一会儿席上的趣事,又带她看了看送来的聘礼,满脸写着满意的神色。
姜妤初抬头望了望天色,随即看向母亲,“娘,今日也忙了一天了,不如早些休息?”
姜氏颔首,确实浑身乏得紧,“是啊,你也早些休息。”
“是,母亲慢走。”说着,各自散去。
不多时,一道人影忽然从姜府后门走了出来,门外的马车已等候多时,车夫见到她躬身行礼,她点了点头随即登了上去,直奔京中的棠晖书塾。
马上年关,戌时后街上行人已是寥寥无几,这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书塾后门。
夜色下的书塾没了白日的朗朗读书声,显得无比寂寥。
当年沈罄就是在这座书塾中,不论酷暑严寒,只一心苦读诗书,最后高中探花。
前世,他刚入翰林院时,月奉并不多,却能省下不少银两给她买些爱吃的,能用的。这些东西对她来说不是最贵重的,却在那时成了她最引以为傲的事。
她只道一句,“就在这里等我。”
话毕,她提裙走了进去。
69書吧
书塾东南处有个角房,平时无人打理。沈罄母亲未入京前,他是一直在这里住的。
她看见角房的木窗透出的烛火,便知他应该到了。
她理了理心情,还未等她敲门,门却倏地开了。
沈罄站在她面前,两人对视一眼,她顿觉恍若隔世。
“进,进来吧!”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他说话顿了一顿,最后欠身给她留了位置。
角房一如既往地干净整洁,同那时一样。
一张床榻,一张方桌,连门窗都未变。
她竟有些留恋了。当年两人便是偷偷摸摸地在这里私会,说起来倒是好笑,那时的沈罄完全是正人君子,发于情止乎礼,有时候两人竟还会论起经来,她贪慕的正是那时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对时事的针砭时弊,对朝廷不正之气的愤懑,他有心却无力。
及至后来,他终于坐上了礼部侍郎的位置,却也变了心境,成了官场上的附和之流。
思绪戛然而止,她看向沈罄,他亦在看她。
“我。”
“妤初。”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姜妤初顿了顿,“你先说。”
沈罄是想解释的,那日在梅山宴,他一时情急,许多话都没有表明。
这才想到了这个法子,即便他也知道这样是不合礼数的行为,但是他又怎么能接受她忽然嫁与他人?
“我..我那日确实有事耽搁了,等我到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更没想到你是投了湖,被人救了回去。”
投湖?姜妤初瞪大了眼睛,这又是哪门子传出来的话。她明明是失足掉进去的,这点自己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所以,他所说的有事究竟是什么事?
“可是没想到短短几日,你将成为他人的妻子,妤初,究竟是为何?难道真是因为那日我的失约吗?你之前从未提过此事,若真是这样,又何必来招惹我。”
他一句接一句,到最后竟有些哽咽。
只是姜妤初依然沉浸在他方才所说的被事情耽搁失约的话里,再回过神,却发现他眸光暗淡,似在隐忍某种情绪。
“今日在席上,我看见姜尚书满面春风,个中滋味难以言说。”
沈罄一番话说完,并未见姜妤初有什么反应,他试探性地唤了声,“妤初?”
接着,便看见她蓦然抬眼,一字一句道:“那日耽搁你赴约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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