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两日，姜氏为她请的教习嬷嬷就来了。
王嬷嬷是宫中旧人，端的是宫里那一套礼仪仪态，对于姜妤初来说，更是分外地苛刻。
卯时前，她便要起来送父亲上朝，之后一刻不停地学习各种行礼，走步，站姿，就连用膳时，都要讲究分量，不可多食，更不能挑食。
这才几天的工夫，她竟消瘦了几分。
王嬷嬷虽体态丰腴，但走起路来却丝毫不显笨重，仿佛如一只燕子，飘飘然地就过去了。
她不由暗暗赞叹，轮到她自己走路时，按照王嬷嬷的方法，浑身都觉得沉。
除夕前一日，王嬷嬷大发慈悲，午膳前，她便道：“明日便是除夕了，姑娘学了几日，拘谨了几日，今日的教习的内容便到此，年后老妇再来。”
姜妤初喜出望外，走路顿时都轻快起来，“多谢嬷嬷，我送您。”
她和王嬷嬷到了门口，却见一辆马车停在外面，她正纳闷，下一刻就看到了马车的主人走了出来。
来人竟然是谢言川。
他今日倒穿得十分雅正，也没穿道袍，外披着银色狐裘，分外惹眼。
他同样没想到能看见姜妤初在这里，颇为意外时目光一转，注意到了她身边的人。
谢言川立刻拱手行礼道：“嬷嬷。”
姜妤初看看他，又瞧瞧王嬷嬷，后者眼角的皱纹在看见谢言川之后，瞬间叠了起来，欣喜的样子溢于言表。
“我道是谁，原来是三公子。”说着，上下打量他，赞许地点头道：“前些日子，你来庄子看我，碰巧我不在，今日见上了就罢了，明儿就不必再来了。”
谢言川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朗声道：“是。”
“好了，我这个老婆子也不在这里碍事，你自去忙你的。”说着，她看向姜妤初，嗤笑一声，便乘着矮轿走了。
谢言川看着轿子远去的方向，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不期然对上姜妤初探究的目光。
“你认识王嬷嬷？”两人这般熟稔，看起来是旧识。
要说也是奇怪，怎么满京城的人，他好像都能说上两句话，上次糖水铺是，这次王嬷嬷也是。
谢言川负手而立，向她解释道：“我小时候经常往宫里跑，王嬷嬷那时跟在皇后身边，对我颇为照顾。”
姜妤初了然地哦了一声，没再往下问。她看向段六，见他手里提了不少东西，又有两名小厮往里头送东西，不禁好奇道：“那些是什么？”
谢言川的目光移向门口，不答反问：“姜府门庭还挺安静的。”
他指的自然是前几日发生的事。
听说姜府前两日发卖了一个丫环，还往官衙里送了个疯婆子，这事儿传到他这里不久，接连了另一则消息，称姜府当家主母念及堂姑娘孤苦无依，主张将她归入姜尚书的名下。
他当时还纳闷，仅仅这么一句话就结束了，他问母亲，“没了？不归入嫡母名下吗？”
69書吧
辛氏摇了摇头，“变成庶女喽！”
谢言川哑然，想起那日在别院门口见到姜云桑，还是挺惋惜的。
别人只道是姜氏欺人的手段，但无人知其中缘由。
谢言川只觉得奇怪，联想到那个发卖的丫环和疯婆子，便知其中定有隐情。
这不赶来问姜妤初了么？等见到她时，又觉得自己问出的问题上不了台面。
话已出口，他想收也来不及了。
“你就为了这个来送礼？”姜妤初不屑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一介男子还对内宅之事这么感兴趣。
“那当然不是，明儿就是除夕，我来拜见未来的岳丈大人。”他看着她，一脸真诚地回答。
什么岳丈大人，他叫得倒挺顺口，姜妤初真想啐他一口。这时，老管家三两步跑了过来，见到谢言川伸手有请，“老爷夫人在前厅等着公子呐！”
他马上转了副面孔，没了之前的嬉皮笑脸，躬身肃然道：“有劳。”
这是自定亲后，谢言川第一次拜访姜府。
姜妤初看着他们三人谈笑风生，自己倒像个局外人。不得不说，谢言川的这张嘴果真是有点本事的，每一句都拿捏得恰到好处，甚至哄得母亲都开心了许多。
三人谈出了兴致，午膳自然而然地就留下来。
一顿饭吃得尽兴，谢言川把几盘菜夸得天花乱坠，不禁叫她有些怀疑了，到底是不是十几年来她吃的东西，怎么他形容出来的东西好像玉盘珍羞一般，像是天上来的。
姜氏问了些辛氏的身体情况，谢言川如实作答。一来一往，颇为深得她意。
“老爷，你同我去趟佛堂。”
姜氏忽然提了一句，姜廷还想再说两句，结果硬生生地被她拉走了。
姜妤初无奈地看着母亲，知道她是想让他们两人多说说话，可是面对谢言川，她根本无话可说。
谢言川视线移向她，两人面面相觑。
“如何？”谢言川并不打算这么早回去。
姜妤初皱眉问道：“要不你走？”
谢言川似是没听到一般环顾四周。
看他没有想要离开的样子，姜妤初思来想去，便将他带到自己院前的小厅里品茶。
这几日学的规矩太过繁琐，整日如绷着的弦一般，一时闲下来，她竟微微有些困意。
两人相对而坐，平翠支起炉子，不一会儿上面的水就沸腾起来。
谢言川看了看她，勾起嘴角一笑，“怎么，不展示展示这几日的成果？”
提到这，姜妤初登时来了精神，显摆这种事谁不会啊？
她挺直腰板，跪坐在蒲团上，扬了扬下巴，“看着吧！”
说着她捻一指茶叶在炉火上过了三个来回，放在油纸上捣碎，碾成粉末状，筛掉粗粒，细密的茶粉便成了。
她拿过谢言川面前的茶盏，用沸水过了一圈，趁余温尚在，将茶粉置于其中。一边注水，一边用茶筅击拂茶汤，渐渐地，茶粉由茶膏变成了茶汤。
她搅了一会儿，茶汤上渐渐起了茶沫。
谢言川忍不住鼓起掌来，甭管这茶汤味道如何，单是看她每一步，确实做得有模有样。
姜妤初眉眼一挑，顿时觉得王嬷嬷的教习果然没有白费。她扬了扬下巴，挑衅地看着他，“如何？”
“茶花呢？”谢言川压下嘴角，出其不意地问她一句，姜妤初一怔，看着散乱的茶沫，哪里有什么茶花。
她压根不会。
“茶花不过过眼云烟，转瞬即逝，我不屑做。”姜妤初眼皮瞬间耷拉了下来。
“强词夺理。”谢言川闷笑一声，随即接过她递来的茶盏，呷了一口茶。
入口醇厚，回味苦甘，还不错。
他挑了挑眉，低声道：“都是花架子，不学也罢。”
姜妤初闻言顿时抬眼看他，他在安慰自己？
沸水翻滚，炉子的火苗不熄，两人一时无言。
少顷，姜妤初抬眼看他，总觉得他好像有事一般。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谢言川心道，可算看出来了，于是，他好整以暇地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合八字的事情，有眉目了，你想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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