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行的队伍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个时辰后，原本喧嚣热闹的街上重归寂静，众人散去，路过周员外宅子，门口的雪层被踩成了平地，炮仗红碎纸洒了一地，周家小厮正在清扫。
一切安然有序，没有发生意外，这就是除夕夜里最庆幸的事。
小贩们收拾摊子，准备回家守岁，城卫军临时编了支小队巡逻，待巡完一圈也收拾回家去。
余下几个倒霉蛋还得各处城门楼站岗放哨，每年轮值，总有那么几个不满意。谢言川付之一笑，世上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呢？
他牵着马往城门处的夜值门房走去。离开之前，房中的火炉里还烧着，回来之后，就连那点猩红也不见了。
房里冷透了。
谢言川直挺挺地躺在稻草铺上，一点也不想动弹。
闭上眼，脑海里都是方才在街上遇见姜妤初的场景，浑浑噩噩地就这么睡了过去。
夜半而至，街上零星响起爆竹声，远远地被狂风裹挟着听不真切。
风又起，雪又下，值房的门被风吹得咣当直响。
他冷得彻底睡不着了，索性起身喝口热酒。
炉子刚点上，他忽地听见微弱的敲门声。
起初，他还以为是风吹得作响，停了片刻敲门声反而没有了，只以为是自己幻听，接着干起手头上的活儿。
外面漆黑一片，他值夜这么多年了，从未遇过除夕夜有人来的，自然不会当真。
火炉烧得旺，他搓着手等着酒热，不想，敲门声又起。
他心里开始有些发毛。
究竟是谁能大半夜地不睡觉来这里？
他踌躇半晌，盯着门口，缓缓挪步而去，随即他悄悄地将门开了个缝。
呼呼的北风猛地钻进屋子，雪花随着风扑面而来，他微眯着眼，登时感受到脸上的凉意，眼睛却在四处张望。
此时，风雪甚嚣尘上，黑夜中，似有一人背对着他跪坐在雪地上，不声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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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咽了咽口水，心里默念经文，一步一步地朝那人走去。
等走得近了，他才猛然认出这人披着的大氅有些熟悉。
“是谁？”谢言川冷言道。
话音刚落，只见那人浑身一僵，缓缓转过头来，见到他眼神霎时亮了起来，糯糯地答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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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妤初这个年过得甚是曲折。
总觉得今日定是自己被猪油蒙了心，想起今日早间，父亲曾说过，谢言川的顶差的事情，道他一整夜都要在城门值房度过除夕夜，再者今晚游行又被他救了一命，心里便觉得不是滋味。
没错，她起了恻隐之心。
当即，她就拎着食盒出了府。
然而，行至一半时，她就后悔了。
她哪能想到，停了的雪又开始下起来，甚至比早间的雪势更甚，眼见着积雪又累了一层，走路越发地艰难。
她在回去和继续两个选择之间犹豫了很久，最后才咬牙继续走下去。
等到了值房门外，她见到里面连一丝光亮都无，心凉了大半，回身没瞧见，一脚踩空崴了脚，直接跪在了地上。
偏此时，谢言川倒出来了，她今日的窘态全叫他看了个遍，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你怎么又出来了？”谢言川诧异地看着她，将要到子时，这会儿夜黑，风雪又大，她一个女儿家难道是从姜府走过来的？
他看她迟迟未起，皱起眉头，“脚崴了？”
姜妤初低声嗯了一声回他，怕下一句他又要奚落自己。不料，谢言川非但没有责怪，反而叹了口气，上前一把横抱起她，她大呼一声，转瞬双手揽着他的脖子，生怕自己掉下来。
谢言川话也没说就要往回走，姜妤初却回头望向地上，“等等，还有食盒。”
谢言川斜了她一眼，“你不要乱动。”说着，将她抱回房内，自己又反身去拿地上的食盒。
一来二去，本就如冰窖的值房越发地冷起来。
房内只有炉火上一点零星光亮，周围依旧暗沉。
姜妤初坐在稻草铺上，动也不敢动，她该庆幸穿的鞋靴倒厚实，并没有崴得太过厉害。
谢言川一口气吹亮火折子，把油灯点亮了。
姜妤初这才看清房内的景象。
房内陈设简单，有些简陋而且四面漏风，她能听见外面狂风呼啸的声音，若是她一人在这里，恐怕后夜都睡不好觉了。
这声音像是哀嚎，听得人慎得慌。
其实，她已做好准备，这里除了谢言川定是还有他人，结果只有他一人，不知怎的，心里竟松了口气，若是还有他人，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让我瞧瞧你的脚踝。”谢言川垂眼看她，“走过来的？”
“嗯。”姜妤初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立刻摇头，他俩还没成亲呢，姑娘家的玉足怎么能给人看呢？
谢言川提着热好的酒壶，无奈道：“回头你这要是肿起来，可是几天都不能下床，更麻烦。”他迟疑片刻，又道：“你放心，我不会乱说。”
他说得有几分道理，姜妤初只得点头应道：“是右边。”
谢言川搬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把她的小脚放到了自己腿上。
一把扯掉了她的靴子。
她倒是聪明的，知道这天出门要穿雪靴，看着雪深的情况，想来她这一路上走得并不容易。
他的动作轻了不少。
庆幸的是，脚踝并未肿起来。他将热酒倒了点在掌心上，覆在她的脚踝处，姜妤初下意识地向后一躲，但脚踝却被他牢牢拽住，她疼得龇牙，心中虽有埋怨但不敢明说。
浓烈的酒香气弥漫开来，两人都选择了沉默。
谢言川连头都没抬，掌心在她的脚踝处揉了一会儿，感觉差不多了才彻底松开。
接着，他又喝了口热酒，浑身顿时暖和了不少。
他坐回桌前，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样子，好奇地问道：“会情郎？”
姜妤初闻言霎时抬眼看向他，心中怒气直出，狠狠瞪了他一眼，只觉一番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气得脱口而出，“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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